陳周一看就來氣了:“不要把我當提款機,我沒錢!”葉昌新也不說什麽,過了大概半個月,他又主動打電話過來給陳周了,說是錢不夠了,讓陳周再打筆錢過去。陳周查了一下,尿毒症患者透析一次才幾百塊錢,就算天天透析,半個月也花不了五萬。葉昌新的解釋是,要籌錢準備給葉媚換腎,讓陳周至少準備五十萬。換一個腎大概就是五十萬的費用,這意思是讓陳周全部承擔這筆費用了。陳周忍不住問了起來:“她家裏就沒有別人了?”他本來對葉媚的私生活並沒有任何興趣,但這葉昌新也太欺負人了,把自己當提款機了。葉昌新說:“有等於沒有。她後來嫁的那個香港男人失了業,靠著救濟金過活,還有兩個孩子要養活,哪裏還有錢治病。你媽想換腎,就是因為你後爸不負責,弟弟妹妹還小,需要人照顧。”陳周咬咬牙,說:“行,我再給你們湊五十萬,不管她的病治不治得好,我跟她的恩怨就一筆勾銷了,以後都不要再來找我。”葉昌新忙不迭答應下來:“好,好,隻要你願意出這筆錢,我們以後就不來找你。”陳周要給葉媚拿錢,自然得找聞崢要錢:“公司現在有錢嗎?我想支五十萬工資,拿得出來嗎?”“你媽要?”陳周點頭,他其實不想把媽和葉媚聯係起來,至少這個媽跟自己沒有任何關係:“嗯,一次性給了,以後不再往來。”聞崢說:“五十萬拿得出來。不過你想以後不再往來,就應該找個律師跟你一起去,然後簽協議,雙方之間有個法律約定,這樣才能真作數。”陳周說:“也好。”“我找劉律師陪你一起去吧。”聞崢說。陳周想了想:“那還要跟他們再見一次?”“這肯定需要雙方麵談。”約定見麵那天,聞崢也陪著陳周一起去了。葉媚和葉昌新見了陳周,都顯得很高興,但看到跟他一同前來的兩個人,本能有些畏懼。陳周冷淡地說:“錢我帶來了。錢給你們後,以後我跟你就完全劃清界限了,以後你不能再來找我。口說無憑,最好還是簽訂協議,這是我的律師朋友,他會幫我們起草協議並且做見證的。”葉媚聽見他這麽說,眼圈就紅了,她將一個盒子推過來:“舟舟,這是你小時候最愛吃的蛋黃酥,媽媽給你買了一盒。”陳周說:“謝謝,我不吃蛋黃酥。”聞崢則有些意外地看著這對母子,陳周一向不挑食,但卻從不吃鹹蛋黃,尤其是做成糕點的鹹蛋黃,他說特別腥,想吐,中秋節吃月餅,寧願吃五仁的,也不吃蓮蓉蛋黃,甚至連流沙包都拒絕,就更別提蛋黃酥了。葉媚眼淚就沿著眼眶溢出來了,兒子這是討厭自己吧,連他最愛吃的蛋黃酥都不願意要。劉律師清了一下嗓子:“既然雙方都在,那咱們接下來就具體談一下協議內容吧。”第八十五章 坦白談協議的時候, 陳周自己說得很少,主要都是劉律師幫他談,他已經全權委托給了劉律師。即便沒有感情, 但母子最後鬧到這樣收場, 誰看了都會覺得諷刺。劉律師辦事比較牢靠,他還要求看了葉媚的病曆單,確認她的確是患上腎衰竭需要換腎, 才跟陳周要這筆錢。陳周以贍養的名義一次性付給葉媚55萬元整,從此以後再無贍養義務。談協議的時候,葉媚哭得梨花帶雨。陳周雖然對方覺得可憐,但也沒有絲毫退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他無法代表陳舟原諒對方。給葉媚的贍養費也是自己掙的, 就算將來他離開,陳舟回來, 當不至於埋怨自己。陳周想到這個問題,忍不住看向聞崢,心猛地絞痛起來。他如果回去了, 這裏的一切於他來說就是一場夢, 但這個世界還是會繼續。陳舟應該會回來, 他會代替自己接手他的一切嗎?包括他的聞崢?陳周隻覺得呼吸困難, 心被一隻手用力揪著, 疼痛難當, 有什麽東西自體內開始逆流, 往上衝進鼻腔和眼眶。他猛地起身:“你們繼續,我上個洗手間。”說完轉身匆匆離開。陳周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明顯有點不對, 帶了哭腔。聞崢見他情緒不對,趕緊也跟了上去。葉媚和葉昌新愣了一下,葉媚突然哭著對兄長說:“哥,舟舟心裏其實也舍不得我。”葉昌新對劉律師說:“協議的事先等一等,等陳舟回來我們再談。”這邊陳周匆匆跑進洗手間,鏡子裏的人已經淚盈滿眶。他低下頭,開了水龍頭開始洗臉,水一到臉上,淚水就像開了閥門一樣湧了出來。聞崢跟進來,將手搭在他肩上:“怎麽了?”陳周抹一把臉上的水,轉身緊緊擁住聞崢,將臉埋在他肩上,始終一聲不吭。聞崢感受到他情緒分外低落,抬手輕撫著他的背:“別難過。如果舍不得,就別簽這個合同。”陳周發現聞崢好像誤會了,他大約覺得自己這樣是舍不得葉媚,他停了片刻,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抬起頭來:“我不是因為這個難受。”聞崢伸手替他抹去眼角的水痕:“那是因為什麽?”陳周的喉嚨腫脹得難受,紅著眼看著聞崢,艱難地說:“如果將來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你仍然要好好的。”聞崢用力勾著陳周的脖子,額頭抵著他的:“別瞎說,好好的說什麽喪氣話!你哪兒都不許去,隻能待在我身邊。”陳周閉上眼睛,不讓他看到自己內心的煎熬,從他接受聞崢的表白開始,就注定了他去留兩難的境地。現實世界才是他本來該存在的地方,有父母親人、朋友同學,然而那兒沒有他的愛人。這個世界,有他最愛的人,卻沒有他的父母親朋。如果現在有回去的機會,他該怎麽抉擇?他可是任何招呼都沒打就離開了,父母就他一個兒子,失去了兒子,二老會怎麽辦呢?但他該拿聞崢怎麽辦?這個男人從小失去父母,獨力支撐起家和公司,把自己武裝得跟螃蟹一樣張牙舞爪冷酷無情,好不容易敞開心扉接納了自己,自己對他而言,無異於全部。如果自己突然消失,這對他的打擊恐怕要比從未得到過要沉重得多,陳周已經不敢去想象了。第一次,他內心的天平開始往聞崢傾斜,要是有選擇,他也許會留下來。哪怕是一場夢,也是一場有始有終、有愛有恨、有笑有淚的夢,這過程如此清晰完整,這感受如此強烈真切,夢又如何呢?怕的是,不會給他選擇的機會。陳周突然決定了一件事,他要把這件事跟聞崢說明白,至少如果有一天他驟然離開,也要讓聞崢知道,他去了哪裏,為什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