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逍遙王趙仙君,人非溫恭,地實薄涼。多情放蕩,穢亂天下。以蛇蠍為心,豺狼虎豹為性,近狎邪僻,殘害忠良。殺親屠友,棄君拋妻。人神之所同恨,天地之所不容。


    上述這段文字,是當年在秦國鹹陽,趙玉漱欲要將李煥仙車裂之時,所昭告天下的榜文。


    趙玉漱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是一種態度。對己存真,對人留偽。也就是說,除了自己外,趙玉漱對任何人與事,都是存有敵對警惕之心。


    簡單講,她不是個真誠的人。


    一個虛偽至極的皇帝身邊所留存的人,會是真誠的人嗎?嗯,大概率是的。因為趙玉漱足夠虛偽,又害怕虛偽。所以這等人,決不允許身邊的人對她也虛偽。


    如果有,那便殺掉好了。


    做皇帝的好處之一,就是可以明目張膽的對欺騙他(她)的人說:欺君是死罪。所以,人們常說伴君如伴虎,一點錯都沒有。因為禽獸,都是喜怒無常的。


    “她想做什麽?”


    會京府東羊山道,月亮依舊皎白如晝。


    李煥仙與紫封玄相認,腳踏幾十人的屍骸與鮮血,背靠在鏢車的貨物車廂中侃侃而談。


    紫封玄麵色拘謹的對身後的白衣青年一使眼色,白衣青年極其不悅的走向車尾,從糧草補給中拿出一盒精致的點心食盒,恭敬的雙手托於紫封玄身前道:“請師尊享用。”


    “胡鬧!”


    如今李煥仙就在身前,紫封玄哪裏敢逾越?當即痛罵一句後,一把奪來食盒,學著白衣青年對自己的恭敬模樣,對李煥仙陪笑道:“王爺在此,哪裏輪得到我們先行?王爺,這是從寒香齋帶來的。臣還記得,王爺當年甚是喜愛這種點心。”


    “有心了。”


    李煥仙接過食盒,打開一看,七彩斑斕的精致點心被擺放於內。這點心有的外形小如鏡,有的圓如鏡,厚不盈指,正是秦國寒香齋最出名的點心,鏡糕。


    “他是誰?”


    隻見李煥仙並沒有當著二人的麵品嚐點心,反而小心翼翼的塞入隨身皮囊中。轉頭看了看一臉不爽的白衣青年,便問向紫封玄。


    “啪!”


    紫封玄如今官居極品,而且能在趙玉漱這等帝王身邊活這麽久,早已成了官場老油條。李煥仙這話一開口,紫封玄趕緊朝著一臉桀驁的青年頭頂拍了一下,硬是壓低了自己徒弟那高傲的頭顱,低聲下氣道:“回王爺的話,這是臣新收的徒弟。徐州人士,曾桐。”


    “新收的?暗境身手?”


    這曾桐一身功力比李煥仙還要強,怎麽可能是紫封玄新收的?就曾桐那身風雷訣內力,起碼苦修了十幾年。雖然李煥仙如今也是暗境,而且沒練幾年,也沒下什麽苦功。但李煥仙奇遇頗多,而且曾經的他,外麵是李煥仙,裏麵可是幾乎天下無敵的赤龍。所以他的精進速度,絕不是凡人能比的。


    都說李煥仙不下苦功,人比人,就是氣死人那麽過分。李煥仙埋頭苦練一個月,比尋常人苦練一年還要強。不過這不是什麽好事!因為就算有極高的天賦,但後天不刻苦努力的話,早晚也會被人趕超,繼而泯為眾人。


    紫封玄看著李煥仙一臉不相信自己的模樣,生怕這位隱形皇帝動歪心思,急忙開口解釋道:“王爺有所不知,小徒本是曾靜子侄,早年隨老曾在徐州就已經精修《風雷無相》了。”


    “哦?曾靜的子侄?”


    李煥仙沒想到,這毛頭小子居然也算半個老熟人。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隻見李煥仙平靜的笑了笑,伸手一拍身後的車廂說道:“她到底要做什麽?不是答應了洛思南禁花嗎?為何把極樂花賣到了金國?”


    紫封玄是振邦閣千戶,雖然聲名不顯,但官居極品。振邦閣又是什麽?那是趙玉漱私人做髒活的白手套!


    就這麽幾車極樂花的花種,完全沒必要讓紫封玄親自押送。而且看他們對押鏢鏢師的態度,就算李煥仙他們不截殺,紫封玄與曾桐這師徒二人,也不會留這些鏢師的性命!


    “王爺……陛下是什麽心思,我等怎會清楚?”


    紫封玄頗為為難的低語了一聲。他知道趙玉漱要做什麽,可他不敢說,也不敢問。做官嘛,太精明的話,除非位極人臣一人之下,比如宰相丁仇那般。否則的話,還是糊塗些好。


    瞧著紫封玄想說不敢說的德行,李煥仙也不再問了,當場掀開貨箱的封蓋,一腳將一箱花種踹翻在地。


    “裏麵有什麽?”


    李煥仙望著地上堆積成山的花種,雙眼死盯著紫封玄問了一句。紫封玄也是拿李煥仙沒辦法,隻能默不作聲的伸出食指點了點木箱下方。


    “嘭!”


    一掌將木箱徹底震碎,李煥仙當場無奈歎氣。隻見破碎的木箱中竟有夾層,那夾層中,赫然羅列著五把三十六連射的連弩!


    這可不是洛思南拿神臂弓魔改出來的半成品,而是李煥仙當年設計的連發弩槍正品!


    當年李煥仙給了洛思南設計圖,結果無論怎麽搞,都無法批量生產。原因就是李煥仙不肯在防盜機製,也就是齒輪與機擴的扭矩做妥協。


    這東西洛思南搞了好幾年,最後就做出十幾把樣品。而趙玉漱則是第一時間拿做好的樣品廣發天下三國,對外謊稱自己國家擁有了世間第一殺器,用以彰顯國力。


    可想而知,這等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武器一現世,金國、楚國、遼國是何等的惶恐?!


    不過他們哪裏知道,趙玉漱隻有幾個樣品,而且不知道這東西要如何保養。因為保養就需要拆解,可他們搞不清楚李煥仙的防盜機製,一旦拆開,就裝不上。


    “你們能量產了?”


    李煥仙麵帶壞笑的問了一句,他才不相信趙玉漱有本事批量生產弩槍。要想批量生產,就得優化拆解。在沒有高速攝像機的時代,他們想拆解,那是不可能的。雖說算盤珠子都能算出核聚變的公式,但時隔這麽多年,不也一樣搞不出生產10納米內的光刻機嗎?


    “王爺說笑了。”


    紫封玄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指著那五把弩槍回複道:“這是去年工部辛苦拚裝一年後的成品,是送給金國二皇子金世奇的賀禮。”


    “給金世奇的?什麽樣的好事,值得你親自押送?”


    果然,送極樂花是假,送弩槍才是真。看來趙玉漱與金世奇一定是在謀劃著什麽……


    “王爺,借一步說話。”


    這黑燈瞎火,遍地死屍的情況下,紫封玄依舊怕隔牆有耳。低頭跟在李煥仙身後繞到車尾,周身衣衫瞬間膨脹,無形的氣牆將二人包裹在內。


    這是在防曾桐,防自己的徒弟!


    “王爺,金帝龍體抱恙,太子金世儀正在邊境與遼國拉鋸。您覺得,誰會榮登金國大寶?”


    “她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隻見李煥仙怒喝一聲,周身風雷訣猛然運轉,居然破開了紫封玄的無形氣牆。關於李煥仙武功的真實水平,其實認識他的人心中都有數,尤其是紫封玄與曾靜二人。去年在楚國丹頂苑的時候,李煥仙還僅僅明境的身手。結果一年過去了,李煥仙竟然飛速破入暗境,而且能破開暗境大成紫封玄的氣牆。


    隻見紫封玄有些驚歎於李煥仙的功力精進速度,回頭偷瞄了一眼自己的徒弟曾桐,心中滿是唏噓。同樣是年輕人,練的同樣的功法。曾桐根骨不俗,八歲修煉《風雷無相》,苦修十幾年才有今日這境界。


    結果,差點被習武不足四年的李煥仙當場廢掉。


    “哢!”


    “你做什麽?!”


    正當紫封玄感歎天道不公之時,身後突然傳來曾桐的怒吼。隻見李煥仙撿起一把弩槍,反複拉扯了幾下膛線,隨後便當著曾桐的麵將弩槍拆解成十幾塊散碎零件,裝入皮囊中。


    至於剩下的四把弩槍,直接被李煥仙幾腳踏碎!


    “哼~”


    沒有理會曾桐的無能狂怒,李煥仙反而冷笑一聲自言自語道:“洛思南一代神匠,如今做了官,怎變得如此死板?我給他的設計圖是實木材料,可他做成品,為何不換半木半鐵呢?搞得這麽脆,小孩子都能摔碎。”


    “大膽!你怎敢毀掉陛下的心血?!”


    被自己師尊與李煥仙接連無視掉的曾桐再也忍不住了,望著李煥仙毀掉的弩槍,當場暴怒連連,看那架勢,是想在與李煥仙比劃比劃。不過有紫封玄在,哪裏輪得到他說話?


    “放肆!”


    果然,未等李煥仙開口,紫封玄的怒音便先行傳來。李煥仙樂得看這師徒二人演戲,也不加打斷,反而美滋滋的搓著手裏的一把花種,就杵在原地看著。


    “啪!”


    隻見紫封玄一巴掌扇到曾桐的臉上,當場打得他半邊臉腫起老高。年輕人憤恨不甘心的心思,全都從那雙眼睛中顯露出來。


    “你算個什麽東西?!沒有王爺,你、我、你叔曾靜、乃至大秦,早就不複存在了!剛才要動的是哪隻手?伸出來!”


    紫封玄好像真的怒了,居然從腰間抽拔一把短刀,作勢要斬斷曾桐一隻手。其實紫封玄如今還這麽給李煥仙麵子,也不難理解。原因嘛,不是因為李煥仙是趙玉漱的男人,也不是因為李煥仙是大秦太子的父親。


    而是,忍無生還活著。


    楚國殺神穀一戰,瞞得了天下人,卻瞞不住各國皇室,自然也瞞不住振邦閣的人馬。這群王八蛋,都是風雷門的叛逆之徒。


    他們不怕風雷門四大上師,不怕劍神司空劍,不怕天人老者邱莫閑。甚至不怕李煥仙,也不怕趙玉漱。


    但他們怕忍無生!


    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忍無生的恐怖!在得知忍無生現身殺神穀,打得天崩地裂後,所有振邦閣的人馬都寢食難安。更有膽小怕事者,在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服下九子蓮花自盡了。


    他們寧死都不願落在忍無生手中,可見那位殺神長子這些年的高壓統治已經深入骨髓。


    “行了!”


    李煥仙看著紫封玄愈演愈烈,慢慢悠悠的走到其身旁,按住那有些顫抖的短刀說道:“老曾沒有子嗣,這小子,還是給他留著養老吧。”


    “還不謝過王爺?!”


    看到李煥仙鬆了口,紫封玄怒視曾桐一眼,勒令他馬上謝恩。


    “嘭!嘭!嘭!”


    曾桐被氣得血壓飆升,先前受傷的風雷指創口居然飛濺血流。不過手指這點出血量完全不算事,因為此時的曾桐正在給李煥仙行三拜九叩大禮,磕頭磕得腦門都紅腫了。


    “王爺!可還滿意?!!!”


    曾桐咬牙切齒的跪在雪地上,一臉的不服氣。雙眼透出一股無名的怨恨嫉妒,將李煥仙籠罩其中。紫封玄很清楚李煥仙的意念感知能力,但他沒有阻止曾桐繼續用那取死的眼神盯著李煥仙,反而態度謙卑的對李煥仙一拱手道:“王爺,臣有一事不明,還望……”


    “風雷門的事我扛了,安心活下去吧。”


    自打二人相認後的第一眼起,李煥仙就發現紫封玄變得別別扭扭,有話想問不敢問。現在這天下,能讓紫封玄如此坐立不安的,估計也就隻有忍無生一人了。


    所以,還未等紫封玄說明白,李煥仙就給了他一顆定心丸。風雷門的事,李煥仙的確扛了。倒不是他自己願意,隻是四大上師把所有的汙水都潑到了他身上,哪怕是為了他自己,他也得把這事認了。


    風雷門毀滅,無論李煥仙認不認罪,這事都跑不了他。既然如此,幹脆爽快一點,愛咋咋滴吧!反正現在那幾個老不死的重傷,沒功夫找他算賬……


    看了看月色,時辰也不早了,該辦的事也算辦完了。李煥仙拍了拍有些興奮的紫封玄肩膀,用手一指這遍地狼藉道:“這裏所有的一切,花種、弩槍、屍體、馬車,通通燒掉。做好後,馬上離開,我不想在金國見到你們。”


    “臣,領命!”


    紫封玄單膝跪地,向李煥仙行了一禮。李煥仙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側身看了看一旁憤恨無比的曾桐,眼神閃過一抹玩味的笑意後,便一個鷂子翻身,進入密林離去。


    “放火,都燒掉。”


    看到李煥仙遠去,紫封玄冷漠的站起身,對曾桐下達指令。哪知曾桐頗為不甘心搬動著屍體,嘴裏罵罵咧咧道:“什麽他媽玩意?!一個拋妻棄子的混蛋!有什麽資格向我們發號施令?!”


    “這塊兒你料理,做的幹淨些。為師先行一步,必須將今日所有,盡數稟告陛下。”


    現今的紫封玄,與方才在李煥仙身邊的紫封玄判若兩人。有意無意的說了這句話後,轉身嘴角露出一絲獰笑,便消失在月色當中。


    而被勒令留下來收尾的曾桐在目送自己師父遠去後,火速的拾起地上一把長劍,雙眼爆發凶惡之光,不假思索的衝入密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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