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澤歪掛著半側身子在沙發上,還在昏睡,屋裏都是渾濁沉悶的酒氣。徐皓伸手拍拍閆澤身側,“起來,床上睡去。”說著,徐皓就要站起來,閆澤身體應激性顫抖了一下,一下子睜開眼睛。閆澤臉上睡意很濃,眼睛充滿戒備,睡眼惺忪之間警惕地將視線上移,看清楚徐皓的一瞬間,表情鬆懈下來。閆澤把頭埋進沙發裏,問,“幾點了。”徐皓抓著頭發看了眼表,下午兩點,按計劃這會倆人應該走了。反觀閆澤,頹得不行,一看就是沒睡醒,徐皓揉了揉自己脖子,說,“一會還得開車,睡醒了再說。”徐皓從沙發側穿過去,閆澤一下拉住徐皓的手。閆澤睡意不散,但手勁不小,含糊著聲音問徐皓,“我昨天晚上是不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徐皓看著閆澤的頭頂,說實在的,昨天晚上說過什麽話徐皓八九成都記得。徐皓說,“沒有。”這會閆澤才抬頭。徐皓伸出手,跟呼嚕大型犬的狗毛一樣揉了兩把閆澤的頭發,說,“再睡會,我去洗個澡。”閆澤頭發直接被徐皓搞炸了,他慵懶地鬆了一口氣,又倒在沙發上。--攢足精力再出發的時候,是第二天早晨。倆人直達西寧,在市內補了點吃的喝的,徐皓跟閆澤換過來駕駛位,周轉往茶卡開去。遠離城市,人煙愈發稀少,公路就窄窄的往返兩條道,但已經闖入草地高原。海拔三千米,細絨般枯黃的草地一直鋪到地平線,夕陽把山色融成一灘。冬天黑得早,深藍色厚重的雲裹挾著一小團太陽擠在天邊上,車內暖風一直烘著,車外景色廣闊又敞亮。徐皓在開車,路上冷清,時不時能看見牛羊,再往後,路燈也不怎麽見了,隻有兩盞車燈襯著僅存的落日,來往的車都沒有了。徐皓覺得這地兒未免有點太荒涼,看了眼導航,方向沒走錯,但這種地方走夜路不太安全。徐皓說,“咱是不是得找地方住了。”閆澤在副駕駛擺弄手機,說,“找著呢。”然後又嘖了一下,“這什麽破地兒啊,連個賓館都沒有。”得,這就是出門不做攻略的下場。徐皓看了看天色,還有一個心思沒說出來:這地兒晚上連個路燈都沒有,等天徹底一黑,他怕閆澤犯病。正這麽想著,車頭前的草坡上突然冒出來一大波羊群。羊群密度很大,放眼望去羊毛白花花一片,衝過來一下子把車包圍了。徐皓連忙停車,閆澤也是始料未及,“什麽情況?”徐皓聽著羊叫,很無奈,“這下好了,咱倆徹底脫離工業世界了。”閆澤瞧著羊群挺稀奇,去開車窗,窗外驟冷的空氣一下子湧進來,鼻息直接凍成霜,閆澤一下沒遭住又把車窗關上,“這麽冷!”徐皓也挺樂嗬,“這群羊還真抗凍嘿。”倆人身上穿著薄外套拉開車門,去後備箱翻衣服。打從一開始就沒想到這邊冬天會這麽冷,別的東西帶足了,唯獨禦寒衣物不太夠用。徐皓體脂率本來就偏低,被高原六七級的冷風一吹,凍得一個勁兒抖激靈,看閆澤那邊也是夠嗆。正想趕緊鑽回車裏,一個穿著大棉衣的少年帶著一條大黃狗在羊群後麵走過來。少年大概十七八歲,穿著高原遊牧民族典型的大棉衣,厚棉帽,嘴唇幹裂,臉頰黝黑泛著健康又鮮烈的高原紅。徐皓遠遠地衝那少年喊話,“小兄弟,周圍有住的地方嗎?”那少年聞聲過來,大黃狗繞著周圍的羊群來回跑。少年打量了一下徐皓和閆澤兩個人,用不太流暢的普通話跟徐皓說,“你們要過夜?”徐皓哆哆嗦嗦地揣著懷,感覺自己像個難民,再看閆澤,握拳靠在嘴邊上,人都僵得跟塊石頭似的了,還嘴硬不吭聲。徐皓說,“是啊,你看,這地兒也太冷了。”那少年聽懂了徐皓的話,咧著嘴笑起來,牙口算不上多白,但是非常整齊。少年又好奇地問,“你們,城裏來的?”見眼前這倆男人實在凍得夠嗆,就說,“跟我走吧,前麵有生意,客人,可以住。”少年要管羊,不便上車,徐皓就慢速跟在這個少年後麵。壓過草坡,在一個向下延伸的平地上看到了三個蒙古包狀的大帳篷,帳篷再往下,延展出海一樣的湖泊。帳篷搭的隨意,每一個之間都保持著十幾米的距離,最大的主帳篷居中,門口拴著一隻精神抖擻的德牧,旁側還有篝火和烤肉架。烤肉架上架著一隻大羊腿,肉香味飄得相當遠。帳篷的主人是一對四十多歲的遊牧夫婦,看樣子像是那少年的父母,少年跟那對夫婦簡單地說了兩句,那位身材豐滿的女人就向徐皓二人走來。原來這蒙古包是可以接客的。聽那意思,冬天會來青海湖的旅客很少,但夏天人多,旅遊旺季的時候,他們會多搭幾個帳篷,供路過的外來旅客居住。因為現在是淡季,壓根沒什麽人會走這一帶,所以他們沒準備,隻能臨時收拾出一個存幹草的帳篷給客人用,但是可以提供電褥子和電暖氣。徐皓一聽,臨時就臨時吧,這荒郊野地大冷天能找個擋風的地方就不錯了,何況人家還有電。連忙答應下來。帶著進帳篷一看,其實地方還不錯。帳篷紮得非常結實,一張硬板雙人床,棚頂上掛著一盞電燈,雖然溫度還是很低,但至少是一點都不透風。徐皓又向女主人詢問,有沒有多餘的軍大衣和厚棉帽,他們可以額外付錢買。女主人回自己帳篷找了一圈,找出兩套有點破舊的衣物,那意思是不用給錢了,免費借給他們穿,徐皓連連謝過。閆澤全程沒說話,坐床邊不知道琢磨什麽呢,抬頭看見徐皓已經戴好帽子,正在裹軍大衣,胳膊上還有一個花補丁,閆澤一下子沒忍住給笑了。徐皓聽他笑,回過身來,閆澤笑著倒在床上,抹了一把臉,“操,你這也太土了!”徐皓沒好氣踢了他一腳,“這他媽叫入鄉隨俗,別笑了趕緊穿!”閆澤笑著坐起來,一邊“行行行”一邊去穿衣帽,穿好之後,徐皓一看也樂了,果然很土,真難得見閆澤這麽不修邊幅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