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郤達便轉身關上房門,在環視了圈房間內後,便走上前去、盤膝坐在了張若卿的隔桌對麵。


    “郤大人找風家做什麽?”


    張若卿問道,“不會…真是身子虛吧?”


    “這個先不提。”


    郤達擺擺手道,“我倒是想先問問,張老板不在奄,在風於邑做什麽?”


    “郤大人能直接找到我,居然不知道麽?”


    張若卿答說,“我派人追殺子顯,不料讓她逃進炎國去了。隻得折返,途經風於邑,就先在此暫作停留了。”


    “又是她…還進了炎國,麻煩。”


    郤達蹙眉道,“對了,說起來,今早我在城裏閑逛,進了間茶館吃早點。碰巧見了兩個道士,他們居然是領了蒼氏信物,出國找蒼禹的。看來炎王把這個兒子看得很重啊,居然請動向來隱世的道門出人手幫忙了。此事…你們瑤光樓可有關注?”


    “…當然,此事全天下都知道。”


    張若卿此時也眉頭凝重,“我的人追殺子顯失敗,也正因在俞嶺關附近遇上了兩個炎國來的、帶有紅玉玦的天門山道士。這倆小子可厲害,龍紋七桐讓他們帶去了也奈何不得,就是不知與你說的…是否是同樣兩個人了。”


    “至於江國公主和炎國王子的事…”


    “瑤光樓當然有關注,但也僅止於關注了,事涉重大,非是我等小門小派可以應付的。”


    張若卿答道,“畢竟…若有什麽閃失,依我看,隻怕舉淵國之力,也難與兩國其中任何一國抗衡,又何況是我瑤光樓呢?所以…此事可不能輕易插手,上邊的意思應該也是一樣的。”


    “是嗎…”


    郤達撫頷思慮著答道,“我倒以為是個不可錯過的良機,隻要把握得當,淵國一舉強國都不是沒可能。”


    張若卿嗤笑以應:“嗬,是強你們郤家吧?”


    “都一樣,區別不大。”


    郤達冷笑著答罷、便轉換了話題繼續說道,“既然你們沒興趣,就不與你們再談此事了,來說正題吧。正好你人在風於邑,又剛剛追殺失敗,眼下…定是帶著許多手下屯駐在此吧?那麽,我有個好提議。”


    張若卿道:“說。”


    “此舉…既可令你將功補過、抵追殺失敗之罪,亦可補償瑤光樓這段時日的損耗,更有益於我淵國朝堂,屬實一舉三得之計…”


    “…說。”


    ……


    夕陽西下,日暮時分。


    紅雲遍鋪天際,風於邑外,範遠與榑景明騎上了馬,準備已要離開此地、去往下一站了。


    榑景明望向範遠:“師弟,接下來往哪走?”


    “呃…”


    範遠撫頷深思、麵色沉重道,“探聽了半天也沒什麽線索,都是些什麽風家、瑤光樓之類之事。不過我倒是沒想到,瑤光樓總店東便是一位姓張女子,那應該就是我們昨夜遇見的張老板吧?”


    “哎,誰知道呢。”


    榑景明也麵露無奈,“同一件事,出了炎國,天下人更關心的便成了江國公主的下落了,居然幾乎無人再問王子禹。而且今天遇到那位說的…若是天下人都在找,在比誰搶先找到,那就算有消息又怎會透露給我們?相反我們到處打聽的才引人注目,招致同道殺身之禍都不無可能…倒是有幾分道理。”


    “是啊。”


    範遠歎道,“那照此看,之後靠打聽的應是不會再有什麽線索了,且還不安全。那依師兄看,接下來往哪走好呢?”


    “…我?”


    榑景明微微垂頭,“既無線索,那…師父不是與你說過嗎?可以向南,穿過啟國,到江都去一探,那裏是事發地,不論如何都會有些蛛絲馬跡的。”


    “江都嗎…”


    範遠道,“可他們人都已不在江都了,如此千裏奔趕一趟,到時又從頭查起,會否…太過損耗時間?”


    “啊?”


    榑景明不解抬頭,“那…師弟你,難道有什麽線索,或是更好的提議嗎?”


    “我…”


    範遠邊說著、邊也低下了頭,神情略顯凝重,“我其實…還是想到樂國去一趟,我覺得我們哪怕盲撞一道,也比去一個注定空無一人的地方強吧?而且按師父說的,從淵國去樂國,就是繞過炎國南部,穿過王畿與宣國即可。那…炎國南部的王畿與宣國,不就正好在江國以北、兩國之間嗎?所以…”


    榑景明聽懂了師弟的意思,便也逐漸神情平靜、沒有打斷他。範遠看了眼師兄,仿佛也心有靈犀般,沒往下說了。


    看向那殘陽緩緩墜下的方向,此時的師兄弟二人都在思索著。


    “行,那就往西去吧。”


    “嗯。”


    達成了默契,二人隨即執韁啟蹄,沿官道踏上了向西通往王畿的道路。


    ……


    風於邑本就位於淵國北境,此去王畿路途並不遙遠,若是一路不再悠緩前行、而是駕馬飛馳的話,當夜便能穿過邊界,進入王畿。


    王畿與周邊接壤的炎、淵、宣三國雖有邊關,但並不互相駐軍設防。


    師兄弟二人也是了解過了這一點,知道此去不會有任何阻攔,才盡可安心上路的。


    然而,突然起來的偶遇,卻令他們未能順利去到王畿。


    隻見兩匹快馬才出風於邑不久,天際都仍是殘陽亮色之際,就在他們前往王畿的官道上,便聽得對向一陣馬蹄疾馳聲,有人從王畿的方向過來了。


    如是尋常路人,如前幾日般擦肩而過也就罷了。


    但這一次…卻是張熟麵孔!


    “駕!”


    迎麵仍幾丈開外,熟悉的聲嗓便引起了隻在緩慢蹄步前行的二人注意。


    對向正趕過來的人似乎也遙遙認出了他們,遂在將要接近時、便立時“籲!”勒馬停蹄…


    在一陣陣嘶鳴聲中,三具人馬都互相停了住——


    “咦?你不是羅…”


    “羅大哥?!”


    隻見來者身形高大,衣裝厚實齊備,左右腰各挎一杆寶劍。


    烏青長發前有兩縷龍須隨風飄動著,劍眉星目,細碎胡茬在嘴邊圍了一圈…


    正是上月他們在炎國南部的破廟裏遇見、與他們一同過夜,次日還留下了奇怪信件的男子“羅沉”!


    當然,他真名是否是羅沉,尚且未知。


    “喲,兩位。”


    羅沉也認出了他們、隨即打起招呼道,“我還記得你們呢!這位背長弓的是師兄,另一位是師弟,對吧?哈哈,上月才說恐再無機會相見呢,這才多久便遇上了!這可真是巧啊。”


    “是巧。”


    範遠疑問道,“羅大哥這次怎會在此的?看樣子,羅大哥似乎是從王畿過來,專程要到風於邑去啊,是嗎?”


    “確是,不過…我先問兩位吧。”


    羅沉迅速反客為主,“兩位之前不是說辦完了什麽師命,回山了嗎?如今怎的會在山下,而且還到了淵國來呢?”


    “我們…”


    範遠頓時陷入猶豫,但眼下情形,卻又已實在不會再怎樣托辭。


    從前在山上,又從未練習過如何撒謊。


    隨即,範遠隻得在對方的笑麵下,將自己二人領了王命、出國來找王子禹之事一五一十地和盤托出了。


    “原來如此…”


    羅沉聽罷、已是眉頭微蹙起來,“此事我也早已聽說,一直在關注,我的許多江湖朋友都有走動,不過他們至今也尚無什麽進展,我也沒什麽線索、消息可以提供,嗬,實屬抱歉。”


    範遠連忙笑眼以應:“哪裏哪裏,羅大哥客氣了。”


    榑景明見得二人似乎將要說完,遂立即追回主動、繼續問道:“那…羅大哥為何在此呢?”


    “我?”


    羅沉輕鬆笑應,“噢,我是從一個朋友處得到消息,說是風於邑風家今夜恐有大事發生,而且很可能是血光之災。便想前往關注,看看是否消息屬實,若是,自己能否幫上什麽忙之類的。畢竟…嗬嗬,風家家大業大,我此番若在他們處留下個人情,便是也最好不過。”


    “對了,你二位也來吧。”


    “你等不是在城裏打聽了半天嗎,怎就忘了去向風家打聽呢?風家可是與七國做生意,他們的消息比什麽市井街巷要靈通多了。”羅沉一副靈竅點通的樣子、撫頷笑說著道,“嘖嘖嘖…這說得,我都有點想跟風家打聽江國公主與炎國王子的事,跟你們搶消息了。”


    “這…”


    聽得羅大哥的話語,範遠立時是撥雲見日、茅塞頓開。


    恍然大悟的同時,也對羅大哥言語間提到的那“幫忙”二字留下了心眼。


    自客店那日起,範遠便一直對“行俠仗義”四字有所向往。


    若說俞嶺關外遇到的那子顯還真假未辯的話,那風家行醫濟世幾百年、貢獻稅賦建設著整個風於邑,對鹿係藥材的研究更促進了天下醫家的發展…這些,都是他們師兄弟今日所打聽到、甚至親眼見到的,絕無有假。


    如果他們確有危險,確有需要,那麽自己前往相助、自是義不容辭。


    此行如是能做得一次,便是極好的了。也就能在不耽誤自己所領使命的前提下,完成自己的其中一個願望了。


    “我…”


    很快,便見範遠不再猶疑、立即向羅沉興奮提道,“羅大哥!請帶我師兄弟二人隨同前去吧!”說罷看向榑景明,“師兄…”


    榑景明剛聽完羅沉的話語時便料到了此刻情景,便也隻有點頭以應。


    “喔,好啊!”


    羅沉聽得登時也興奮不已,“若有你二位隨往相助,倘若真有什麽大事也能少得幾分危險了,既如此,那便一起來吧?”


    “走?”


    “走!”


    話音落畢,便見師兄弟二人執韁調轉馬頭,追隨羅沉,向著回頭東邊的風於邑來時方向,疾起了一路飛揚煙沙、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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