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沿路行至幕府城門前,便有士兵走了出來阻攔。


    “站住。”


    士兵麵若冷鐵,“前方乃軍機要處,閑人勿近。”


    “軍爺,我等不是樂國人。”


    風聽雨手執訂單信疑問道,“想請問,此地可是寅西大道一百六十九號?”


    士兵見狀,直接走上前去、一把奪過了她手中的訂單信,默讀起來,愈發是眉頭蹙起…


    “是,但此地是寅城幕府。”


    隨後,士兵將信歸還,便轉回了身去,向同伴們叫喚道:“進去通稟軍侯,說有隊淵國風家的商隊來了!”


    “是!”


    門前兩個士兵應聲,隨即小步踏上石階,轟隆隆推開沉重的木板門,進了城中,一路小跑深入了進去。


    “你等先在此稍候。”


    士兵轉回身道,“看信字跡與印戳,是我們軍侯購買的這批藥材。但他並未知會我等,是故尚不能明確真假,故請先等通報。”


    “…好。”


    風聽雨點頭應下,此刻,整支商隊的風家人皆是神情凝重不已。


    與他國兵將扯上關係,同樂國的最高軍侯做了一筆交易,此事若讓郤家得知,風家將來在淵國要如何自處?


    二叔是否早知此事,可否明白這筆“大生意”的代價?


    與此同時,那對墨家兄妹則是伏身街口牆角,觀察到了發生在幕府城門前的這一幕…


    未久,便見城門中兩個士兵步出,接著是有一道快步走出的腳步聲…


    隨後,一道高大人影走出了幕府城門:


    隻見來人是一青年男子,魁梧奇偉,披發至半臂,著一身明黃色虎紋長氅、內穿華貴絲袍,腰掛寶劍。劍眉星目,瞳光銳利,麵上毛發濃密,由鬢角及唇邊留了一圈絡腮淺胡。


    看著四十歲上下,頗是有番威武英姿、豪氣逼人。


    “風小姐!歡迎歡迎!”


    男子張著雙臂,開口的聲嗓是中氣十足、沉厚有力,“千裏跋涉,辛苦了!在下便是這筆藥材的買家,寅城軍侯,小姐稱一聲‘寅侯’即可!”


    “見過寅侯。”


    得知眼前人便是樂國最高軍侯、掌最高兵權,在樂國見他如在淵國見郤元帥,風聽雨遂是絲毫不敢怠慢,微躬俯身、恭敬作揖以應。身後商隊的眾家丁也隨之紛紛行禮。


    “哈哈,客氣客氣。”


    寅侯上前將風聽雨扶起,遂笑著看向商隊眾人道,“還請風家諸位見諒!軍方采買藥材,屬於國家軍務、後勤軍機,淵樂兩國不接壤,來往途經他國,自是需得一番保密。適才疏於迎候,是本侯失禮。”


    說罷即轉頭看向眾士兵厲聲道:“來人!搬藥材!”


    “是!”


    一眾士兵皆持戈應聲,隨後紛紛上了前來,欲將搬運車上貨箱。


    “一批藥材而已,寅侯親自出門相迎,該是我等…”


    風聽雨還在客套來回,見士兵直接圍上來搬箱子、便疑慮了,“啊,寅侯這…不先行驗貨?”


    “哎,我等粗俗兵家,豈識得什麽藥材?如何甄別,從何驗起?”


    寅侯擺擺手道,“再說,做生意,講究的便是個信義為本,若是信不過風家的口碑與藥材質量,那還何必遙隔千裏下這一大單?小姐說是吧?”


    “…是。”


    站在軍侯麵前,被圍在不斷來回的士兵當中、風聽雨顯得有些緊張了起來。


    “既然說到信義,那麽…”


    風聽雨隨即作揖道,“請寅侯…遵照信上所述,交付尾款,以好銀貨兩訖吧。”


    “這…”


    然而,這一說到要交錢,適才看著威武英氣、豪爽大度,言語間似還有點重禮重義的這位堂堂軍侯,卻是瞬間變了臉。


    風家眾人看在眼裏,頓時也慌了神。


    此時此刻正在人家地盤,被一大批士兵包圍著,城中內外更駐紮著不知幾萬大軍,這軍侯如在此時賴賬,他們該要如何?


    這陣仗,隻怕是來上二百個道長在護衛,也難強求得。


    “這尾款嘛…”


    寅侯作出一番為難神色,眼神遊離別處、摩撫著密須答道,“誠如本侯所言,此乃後勤軍機。本侯早已上報朝堂,隻是…文書送去已久,卻時至今日,仍不見批複,不見王上有撥款下發。而我寅城的軍費又有各有調度,不可輕易挪用,小姐此時到來,本侯實在是…有所為難。”


    “這…”


    這番答語,走商多年的風聽雨及後邊的眾家丁們,皆一聽便已知是借口托辭!不免各皆露出了訝異神色…


    看來這回,是被賴了賬了。


    隻二十來人、各一把單刀,要從這群軍備整齊的萬眾大軍裏討出一筆巨款是絕無可能的。


    眼下的情形,隻能考慮先如何脫身了。


    “實在抱歉,風小姐,還有諸位。”


    寅侯看向風聽雨道,“不知諸位可否理解,其實…‘寅侯’這一軍職、多年屯軍邊防門戶,掌最高軍權,自然使曆代王公皆有所顧忌。雖自治軍務、護國戍邊,可一旦開口向朝堂要錢,便常是有所拖遝,此情是已成百年慣例。此番要不到貨款,本侯…其實也多少有所意料之中。”


    “…是嗎?”


    風聽雨依然有些緊張,“那…寅侯打算如何解決呢?”


    “這便說到關節上了。”


    寅侯答曰,“其實,本侯早已計劃了另一種付款方式,此計若成,可保風家得利,定遠超這小小一筆尾款。”


    風聽雨疑慮:“什麽計劃?”


    “此計…事關重大。”


    寅侯眉頭微蹙、盤手抱胸道,“本侯…恐不能與小姐相談,還想請問…貴隊中可有地位更高者?或是…能代風莊主以行事者?”


    “那實在不巧,寅侯。”


    風聽雨道,“你這筆訂單下得就不是時候了,不知寅侯可有聽聞,家父一個月前已經遇害,如今,我風聽雨便是‘風莊主’。寅侯有何計劃,與我談即可。”


    “啊?這…”


    寅侯聽罷訝異、遂又轉疑慮道,“確實不巧,可…直接由風小姐來,豈非太過草率?風小姐貴庚幾何?應是不大吧,如何能主掌風家事務?我記得,令尊不是有位長子?還有位弟弟…”


    “二十二,足矣。”


    風聽雨堅決答道,“二叔與兄長都在莊裏主持家務。由我繼任家主是家父生前明確的意思,雖是年輕,親自出來帶隊也是曆練,可我的確已接掌主位。寅侯若有話,還請直說。”


    “嘖,好吧。”


    寅侯仍顯得有些為難道,“那就請小姐上來,我與小姐簡要說說。”言罷,遂招手示意風聽雨上前去。


    風聽雨走到寅侯麵前,寅侯俯身到她耳邊,開始蚊聲細語…


    然而,聽著這些話,風聽雨卻是愈發眉頭凝重、甚至冷汗都要滲出,還未待寅侯說完,便立即退了開去!


    在她身後稍微聽見了些的家丁們,也皆同時神色大變。


    “寅侯慎言!”


    風聽雨神情驚恐、不敢再聽,“此等計事,莫說是家父,寅侯根本就不該找我風家!該找郤家才是!”


    “唉,所以說…小姐還是年輕了。”


    寅侯則是長歎了聲出來,似乎風聽雨的反應也在他意料之中了般,“這樣吧,計劃本侯已經說出,小姐可以慢慢考慮。如不然,就先在此城下榻,靜候我王將貨款撥到吧。本侯會再派人去王都催促的。”


    “是…”


    值此情形,風聽雨也隻得暫且應下。


    先且莫談寅侯的瘋狂想法,當今之計,還是脫身為上。


    終於結束了談話,然士兵們仍在搬運貨箱,寅侯遂從風聽雨身邊走開,背手身後、漫步在了車隊中。


    很快,便瞥見了帶隊頭車上貼的那張符。


    寅侯見狀疑惑道:“這是什麽?”


    “回寅侯。”


    風聽雨不敢糾纏、隻得虛報,“本次商隊請有道士護送,這隻是張普通尋常的平安符而已。”


    “噢,這樣。”


    寅侯聞罷,也不多感興趣,隻抬步邁往了別處…


    ……


    與此同時,城中另一處。


    城北繁密的居民宅院群落中,範遠也在師兄榑景明的陪同下,沿街打聽了許久,才終於打聽到了生活在這座城中的,三年前由炎國遷來的一戶“範家人”的住處,並終於摸索了過來。


    來到宅前,範遠是百感交集,心中千絲萬縷交雜,緊張無比。


    三個月前,自己就曾打算過來到這裏,隻可惜在北邊汕水關前受了阻,拖遝許久,如今才借得一個巧合、來了此地。


    自從上了山…已有許多年,未與奶奶見過麵了。


    之前雖一直同在炎國,可天門山與家鄉小城相距遙遠,上山也是千丈石階、直入雲端,於爺爺奶奶是十分不便。


    因而,隻有每隔幾年,有信傳到山上,自己下山等待,才能見一次爺爺奶奶。


    更遑論,隻因三年前的一場最後維持原狀的戰爭,竟迫使奶奶一家遷到此地,成了樂國人,再無法同炎國溝通。


    自己與爺爺的最後一麵…更是已成了是永訣。


    不斷沉浸在對短暫童年與拜師後幾次見麵的回憶中,範遠在宅門前駐足許久。終於,直到有一孩童的話語聲傳出,才終於將他驚醒:


    “你們是誰呀?”


    範遠睜眼,隻見是一稚嫩的布衣孩童、手執小木劍玩具,對著他二人疑惑詢問,“在我們家門口做什麽?”


    榑景明疑惑的看向師弟,範遠卻是笑著上了前去。


    “小弟。”


    範遠和祥的笑著,俯身下去,摸動孩童的頭發、捏起他通紅的嫩臉,“你是叫做‘範逸’嗎?”


    “是啊。”


    範逸答曰、頓時更加疑惑,“你怎知道我名字?”


    “哈哈…”


    範遠笑著,眼神間盡是寵溺,“小弟,我是你堂哥‘範遠’呀!”


    “啊!你就是遠哥?!”


    範逸聽得大驚,“就是…娘和奶奶整天都念叨的,那個出家當了道士的遠哥嗎?”


    “是呀。”


    範遠笑道,“你爹娘和奶奶在家嗎?快去叫他們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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