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趙森,你告訴我!”


    申正則手執軍情、辭令嚴厲道,“你還要墨者們怎麽做?他們不遠千裏來幫我們宣國,幫到自己家都沒了!你還要怎樣打?”


    “這…”


    趙森見狀,頓時凝眉蹙目、羞慚低頭,心底也清楚這兩條情報背後的沉重,知道情況到了這一步也再沒什麽好辯駁了。


    與之相比,如今聚在一起的墨家弟子們,才最為第一條情報所震驚錯愕。


    雖然邘意與墨家早已結怨,但他們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邘意撤軍回國居然不是為了休整,或是轉勢,反而是為直接攻下墨家總院!


    而且,還成功了!


    “申大夫,這情報…是否保真?”


    羋筠神情凝重的試問道,“我墨家總院在禽山中之最為險峻深邃處,進山每條道路皆設有機關,戒備森嚴,如今戰時則更是已加固防守,又豈會…短短幾日,就讓他們攻下?”


    “是啊,將軍!”


    趙森此時也抬頭看向申正則去道,“這會否是誤報?或是敵人知道我宣軍如今靠墨家穩固西線,放出來亂我軍心的謠言?”


    “千裏之外,當然不保真。”


    申正則眉目冷厲的看向趙森去道,“但是炎國援兵已到可以保真。趙森,你若這麽想打櫟縣,我可以給你虎符印信,你去號令全軍,看看有多少人願隨你去打吧?”


    “是,末將…知錯了。”


    被申司馬這樣一說,趙森當即再不敢還嘴,立即恭敬躬身、抱拳以應,便直接退身離開了軍帳。


    隨後,帳中便隻剩下了申正則與墨家餘眾。


    “具體的軍情全文在此。”


    申正則說著便將手中其中一條絹素遞出給了羋筠去道,“你等自行讀讀看,判斷是否保真吧。”


    而話音未落,羋筠便急切的一把抓過了那絹素、攤開在了眼前。


    圍在四周的師弟妹們也連忙湊上來,想看清楚究竟是怎樣回事…


    ……


    讀罷那紙上寥寥幾行字的內容後,羋筠心中頓時是一陣沉痛、絕望與迷茫交織,五味雜陳。


    自己讀完了後,遂也將絹素往後傳,繼續給師弟妹們看。


    信上有言,邘意親率十萬大軍,於九月十一進駐禽陽。


    駐紮在樂都“臨薊”城中的,由未國大庶長安邴所率、兩個月前助邘意政變成功了的劍修們,則在九月十二撤出。


    雖不知他們何時與禽陽的寅軍會合,又駐紮在何處,但到了九月十六,寅軍正式向禽山發起進攻後,墨者們在山間慘烈的抵抗中,已經見到了這群修仙軍們作戰的身影,甚至交上了手。


    若是如此,那麽三天破城便一點也不奇怪了。


    甚至可說…能堅持三日,已經是墨家創造的奇跡了。


    九月十九,墨家總院在傷亡超過大半後終於陷落,禽山各處血流成河、遍滿焦土殘垣。


    當天,巨子龔尚被斬於主殿廣場。


    此事僅僅發生在三天前,再往後的情報便沒有了。


    帳中二十餘名墨家弟子讀完這封情報,各個麵色皆如心緒般沉重,一言不發。既不知該說什麽,更不知還能說什麽。


    最終,絹素傳回了二師姐羋筠的手上。


    “…總院中有我墨家全部的書籍、裝備、器械與藥物。”


    羋筠盡量控製著情緒,絹素在手中卻幾乎緩緩揉攥成團,“這些都是墨家思想技術的精華,應該也是當初太師白真提出要邘意‘南聯未墨’的根本原因之一。本來…用作防守是綽綽有餘,可若用作進攻,尤其是武裝到他們寅軍中,申大夫…該是可以想象到將是何等下場。”


    “是,這我完全理解。”


    申正則點頭道,“那麽羋小姐對此…有何良策?”


    “我?”


    羋筠仍神情無比凝重的應道,“在我做決定之前,我還需再了解清楚,關於我兄長…屈杉那邊,是否有什麽新消息?”


    “不,暫時沒有。”


    申正則搖頭道,“隻知道他曾在邘意剛抵達禽陽時在宣南短暫現身,但與一支未軍接觸後,便又很快沒了消息,估計是又敗退了。”


    “好吧,那我明白了。”


    思考到這裏,羋筠便終於長歎一聲,直視向申正則道,“申大夫,接下來…雖然還需要宣軍繼續衝鋒陷陣,但我的選擇和提議是…繼續進攻櫟縣!至於緣由,還是那句話,投之亡地而後存,陷之死地而後生!”


    “好,那就沒問題了。”


    申正則點頭應道,“我一向是相信你的,你說的眾將也都能理解,繼續進攻也正合將士們的意思。隻要你們墨家沒問題,這份‘陷陣之誌’,我們宣軍也完全具備。隻是眼下…炎國回救都城的主力既已趕到,那麽對於進攻,我們是否還需再斟酌三思?”


    “若情報屬實,回救的都是騎兵的話,我看問題不大。”


    羋筠則隻搖頭以應,“騎兵衝鋒雖有極大殺傷力,也是炎國這麽些年每戰必勝的最大倚仗,但用在守城上…著實無用武之地,他們選擇駐紮在城外而非是進城駐守大概也是這個原因。炎國這位憑空冒出的斧將軍能一次幾乎攻滅淵國,其中必有一定算計。”


    “什麽算計?”


    申正則聽得疑慮起來。


    “這…我就不好判斷了。”


    羋筠又歎一聲道,“要麽是先行刺探一番,要麽是有一場戰前談判,要麽…便是隻有交戰陣前,甚至已經打起來才能知曉了。若是他用兵是我等便能揣測,也不至於淵國毫無還手之力。”


    話音落畢,帳中一眾墨家弟子紛紛麵麵相覷,各自也思考起來。


    “好吧。”


    申正則也歎了聲道,“若照你說,夜襲…該是也不用想了?”


    “我是不建議。”


    羋筠嚴肅道,“我部宣軍雖是亡命之師,但既然要開疆拓土,便要避免驚擾平民。就算城中沒有範道長的家人,我等也不該連夜進攻。所以眼下良策,還是靜待時機,或是設法主動與炎軍溝通為好。”


    “有理,明白。”


    申正則聞罷點頭,遂抱拳以應道,“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稍後再召集眾將,將你意思傳達開去。”


    “好,多謝申大夫。”


    隨著二師姐羋筠的帶頭,帳中一眾墨家弟子也都紛紛向申正則抬手抱拳。


    申正則出帳後,這場會聚便也就到此為止,眾人也接連散去了。


    ……


    申正則所接收到的兩條情報,皆是千真萬確。


    此時的櫟縣城東門外不遠,也有座規模較小些的營寨,營中高豎“炎”字或“斧”字旗,正是斧將軍所率部眾。


    雖未直接進駐城中,但東門麵向軍營敞開,許多將士已紛紛進城自取休整。仿佛是算準了宣軍絕不敢趁傍晚或深夜進攻一樣,毫不做任何其它防守,甚至就連主帥斧將軍也已不在營中。


    小小的一座櫟縣城,城南、城東在同一天內紮下兩座大營,卻又始終保持了安靜…


    即便各自都不想驚擾平民百姓,卻也已經使得城中人心惶惶。


    入夜,星月璀璨。


    宣軍果真沒有發動進攻,而櫟縣四麵城門關閉,炎軍也已紛紛回營。


    此時的城中,更是隻有一陣焦慮中透露著緊張的安靜。夏夜蟬鳴的時節已過,如今是已隻能在微涼的秋風中,不時聽到打更的鑼聲了。


    此刻,範氏一家的宅府處。


    沒有一絲絲聲響,一道遍身黑衣、臉戴銅麵的高大人影便已身負巨斧,走來到了範府門前,駐足停步。


    左手拎著滿當當一竹籃的各式物件,右手則在片刻後緩緩抬起,伸向了那門前的獸首銅環去…


    唰——


    隻見那手還未碰到門環,一杆鋒利的長劍便由身後劃來,抵在了喉口邊。


    “別動。”


    見到此劍,來者頓時毫不慌忙、緩緩轉回了身去。隻見在他眼前的,竟同樣是個頭戴帷帽與麵紗、一身黑衣的男子。


    然而,雙方卻是早已從各自的兵器認出了對方來。


    “這不是斧執事麽?好久不見。”


    執劍者開口細聲道罷,遂直接抬手取下帷帽、揭下麵紗,露出了他烏發披散的尋常真容來:


    天門山道士,鉉影閣兩位執事之子,範遠!


    “上次見是什麽時候了?我都不記得了。”


    範遠手執著那鋒利卻不傷人的杬柷劍,明知對方認得、毫無懼色,卻也始終抵住在那。


    “沒事,範遠,我也不記得了。”


    斧執事冷靜微笑應道,“鉉影閣自從你離開天門山後便不再追查你蹤跡,如今得知你奶奶有事,嬸母與堂弟受到連累困擾,想找你找不到。直接來找他們,你倒是直接出現了。”


    “我離開天門山後,一直在炎軍途經的地帶活動,包括炎國、淵國和王畿地帶都有。”


    範遠應道,“照衛兄當初教過我的,哪裏百姓需要照應,便去悄悄幫助一下。我也見過幾次風氏商隊,但從不公開現身。如此倒還挺舒服的,心中安定,自身也可以躲避通緝。至於奶奶這裏…我也是前幾天才得知,回來後,就一直在這附近默默保護著他們了。”


    “嗬,你倒是真跟那衛塵風越來越像了。”


    斧執事笑道,“照如此看,這杬柷劍想來也是最合適你用了。無堅不摧,卻又絕不殺傷生靈…嗯,當真是一把神器!”


    聽到此處,範遠不禁眉頭微蹙起來。


    “說起來…斧執事。”


    範遠嚴肅道,“我也算是去過鉉影閣總舵,見過許多人了。除了閣主外,四大執事的真容我也已見過三個。但你…既不是創派骨幹,又能負責這樣多複雜事務,幫除滅瑤光樓,外派出來直接替炎國領兵打仗,你…究竟是什麽來頭?”


    “不急。”


    斧執事微笑道,“戰爭打到這個地步,我的身份…你很快就能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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