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緊閉,各穿了一身顏色、花紋、圖徽與配飾皆完全相同的道袍,背負道劍的兩位“守將”盤坐在條案後,靜靜等候。


    許久,便見那一身銀亮盔甲、血紅披風、腰配令劍,右手佩戴了木製機關臂,身形高健、英姿煥發、眉間雙通銳利有神的宣國右司馬、墨家大弟子“屈杉”,以及在他身旁七尺來高、身材纖細,同樣是一身精致鎧甲與披風、但未佩戴頭盔,長發係髻紮簪、一柄吊穗細劍係於腰間的,表麵是貌美的大淄琴女、實際是宣王小妹及護衛的“楊問歌”,二人並行而走,步過城門到營口間百丈長的大道,終於來到了這條案麵前。


    與兩位守將麵對麵,屈、楊二人也盤膝坐了下來。


    “有段時日不見,屈兄…不,屈司馬如今這神色可威武多了呀。”


    守將中看著近四十歲、較旁者更年輕那人先開了口道,“看來這打仗也不全是壞事嘛,就比如這打的若都是勝仗,人還就真能越打越精神了,比咱們修仙的都精神,是吧?”


    “嗬嗬!”


    言罷轉看向身旁另一個白發蒼蒼、較年長些的老者,二人相視一眼罷,便都同時抬手撫須、嗤笑了聲出來。


    “那倒未必。”


    屈杉麵對這番戰前挑釁、表現的極是平靜,“倒是二位這番話語,莫非是曾見過屈某?”


    說罷凝視了對麵片刻,屈杉竟也覺得有些似曾相識的熟悉。


    “這位姑娘…又是何方神聖?”


    兩名守將笑罷、沒有正麵回答屈杉的問題,倒隻先見是其中那老者看向楊問歌去詢問了說道,“此前收到軍情,說宣軍中有施展音波功法術之能人,與我大司士常甲真人形同,真不知…宣國境內還有這等奇人呀。”


    “某不才,小門小派而已。遠不及貴國玉婁城昌盛,不值一提。”


    楊問歌也禮貌回避了過去道,“久聞常甲真人大名,但我的音波功與之還是有所差別,常甲真人善奏多種樂器、並以大箏為主,而我不過是隻會一門琵琶,不足為道之。”


    “二位既召我等來為此城軍情之事相會,那麽,無關之事還請莫要再提。”


    屈杉冷漠的直視二人道,“還請二位報上姓名,直說正事吧。”


    “好吧。”


    兩位守將再度相視一眼後,便又皆看向了屈杉去。


    “屈杉,你既然都來到此地了,應該很清楚…還能碰上怎樣的守將吧?”


    當中年輕者先抬手作揖、自行介紹道,“在下,姓安名邴,法名清邴。玉婁城清字輩修士,未國海盧侯、大庶長。”


    “在下安氏,法名常辛。”


    另邊的老者遂是也一並作揖了道,“玉婁城常字輩長老,未國山乾侯、大司馬。”


    聽到這裏,屈杉這才心中一緊、頓時驚異了刹那…


    原來眼前兩人的確都曾見過他,不是別人,正是未國大名鼎鼎的兩位安氏叔侄!


    ……


    “屈杉,你的確是個人才。”


    看著對方的片刻驚疑,常辛先開口了說道,“三個多月前你隻影孤身逃出樂國,進入我未國、來到我雍邑太極宮,在筮天殿上一通詐術又毫發未損的脫身,如今再帶著二十萬凡人大軍殺回來,此番經曆,不可謂不傳奇。”


    “大司馬若是要求和的話,有話可以直說。”


    屈杉不敢估量這兩人如今同時出現來拱衛自家宗族會帶多少兵力,隻得先虛張聲勢以探對方虛實。


    “別急,聽我說完。”


    常辛繼續道,“如今拜你墨家、宣軍和那邘鯉所賜,世人皆已知曉我師兄常丙是殺死邘意的真凶,並從他處奪得三分之一的墨家靈石圖竹片了。可你當時在筮天殿上所示也都是真品,乃我親眼所見…”


    “前些時日,常丙師兄獨闖宣營劫來範遠時,在羋筠身上又感知到了竹片的靈力。範遠在未營則招供說,隻有可能是你在青城與她會師時交付給她的。這就說明,你現在身上已沒有竹片了。”


    “也就是說,我們隨時可以殺了你,而使你這趁機襲取我未國本土的大計劃,自此徹底落空、前功盡棄了。”


    常辛道,“所以…屈杉,你認為,我們有必要求和嗎?或者說,你自己現在想求和嗎?”


    “唉!”


    屈杉聽罷,卻是大歎一聲,而後直接打開右手機關臂上一片小匣蓋,從中取出一條竹片,啪的一聲拍在了桌麵上!


    這一幕,頓時輪到是對麵二人目露驚疑了。


    在場四人中三人皆有修為,皆能感知到,這條竹片也是具有深厚法力,毋庸置疑的真品之一。


    “我說您二位,想哪去了?”


    屈杉故作一番浮誇姿態道,“就這麽簡單一個問題,都想不明白嗎?這個東西,每三分之一都有十六片,拿十六片有用,拿一片也是有用,這不就跟那邘意一樣嗎?留一片在自己身上,十五片做成劄甲給兒子穿。我見妹妹時也許會給她,但我當然沒必要全都給呀!你瞧,我這不就還有一片嗎?”


    一旁的楊問歌見狀,忍俊不禁,抬手拂麵、撲哧一笑。


    叔侄倆盯著桌上的竹片,神情卻是凝重無比。


    “既然您二位剛才說到詐術了,那屈某不才,這可就一定得給您二位演示看看什麽叫詐術了!”


    屈杉邊收回桌上竹片、邊向二人說道,“這樣,我可得問問二位了,那位相國常丙真人,二位該是比我這個外人了解得多吧?他這輩子撒謊欺瞞的還少嗎?那夜二位又不在場,他告知你們說在我妹妹身上感知到竹片,二位如何能確保他這是真話?”


    “二位像今日般殺到我麵前來,開門見山提起此事,不就以為的是我身上已經沒有竹片了嗎?那麽我剛才拿出的這條該要如何解釋呢?二位這不就難辨你那相國大人言語的真假虛實了嗎?”


    “他若這件事騙了你們,其它事是否有可能也騙了呢?”


    “再說,就算他沒撒謊。那我是就此一片呢?還是拿著十五片?還是和妹妹各拿八片?還是各拿一片,剩下的藏在了天下之大的十四個不同的地方?此事二位又要如何確認?”


    “所以說,二位當真是迂腐道士,您要先禮後兵,我還以為是為戰事而來,想不到是為這等無聊事物。”


    屈杉在一通迅速主導了話語地位的流暢發揮後、再度無奈的搖頭歎道,“為這一個虛無縹緲、不知真假的石頭,你們不知貽誤浪費了多少良機。就比如當初在雍邑,若是直接殺了我,早就沒有這後來這麽多事了。你們不妨想想,若是這石頭從來就不存在,隻是一個傳說,你們該怎麽辦呢?”


    砰!


    隻聞一聲重響,這番話像是激怒了對方般,便見那常辛重重拍了一下桌案,眉眼間已有怒意。


    “屈杉!你可真是不識好歹!”


    常辛怒道,“這靈石的傳說與曆史雖被遮掩,但你們墨家應該很清楚這一仙人法寶究竟有多大威力的。哪怕隻留給你們燒爐子,都能燒出個天下霸權,更何況若到了我們修仙之人手上…”


    “哎呀!我說大司馬呀。”


    屈杉打斷了對方道,“你以為我這份竹片哪來的?最開始這個故事就是邘意和我說的,後來這份竹片也是其中一支傳人交給我的,我當然是清楚了!可我墨家又不是戰爭狂人,更不至於盲目到隻看到其中利益而無視了後來危害。直說了吧,我墨家深知‘懷璧其罪’的道理,其實從來不在乎是否找回靈石,我們就是想一直拿著竹片自保和牽製你們而已,這你們也不明白嗎?”


    這番話說完,卻見居然是消去了常辛的怒色。


    隻見他呼吸逐漸平緩下來,抬手抱胸、轉看向了一旁的族侄安邴去,安邴則是神情凝重,抬手撫頷陷入了思考。


    這回,倒是屈、楊二人看不懂他們意思了。


    “…既然話都說白了,那談條件就方便了。”


    過片刻,便輪到了是安邴轉看了過來說道,“我們也直說了吧,屈杉,隻要你答應進城後不屠城、不劫掠、不驚擾百姓,這安侯城…我們叔侄可以任由你們占據進駐,並且,也不阻止你們後續進攻雍邑。”


    “什麽?!”


    楊問歌聞罷是一臉訝異。


    “條件是…要十六條竹片?”


    而屈杉則是很自然便聽懂了海盧侯話中隱義。


    “正是。”


    叔侄倆一並點頭應罷,安邴又接著說道,“不管你如今帶在身上的有多少,你隻管給我們。再手書一封、附一份信物,讓我們去找你妹妹,取到剩下的。我們所要的便隻有這些而已。”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明白…為什麽?”


    屈杉邊說著間,邊伸左手蓋到了右邊的機關臂上、按住了匣蓋,“你們叔侄怎麽說也是掌控了未國軍政大權的人物,你們安氏更是未國豪門。這個靈石,你們就這麽相信它是真的?就寧可麵對亡國的危機,也這麽想要?”


    “當然是有原因的。”


    安邴點頭道,“而且事到如今,說出來也沒關係了。”說罷,便轉頭看向了一旁的族叔去。


    “…嗯。”


    當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常辛身上後,隻見常辛也微微點了點頭,而後伸手到自己衽間,翻搗起來…


    “屈杉,你既聽過這個故事,那你應該知道,當年傳人分為了三支。到這一世代,邘意是一支,你遇到的那是一支,而這還有一支…”


    “…便是我們未國安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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