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衛塵風目露著難以置信的眼神,緊攥著竹簡兩端的手與瞳孔都不自覺顫抖了起來,“照這麽說,白桐…真的就是白桐,申司馬…早就見過自己失散的女兒了,是嗎?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是的,我們剛知道的時候也很震驚。”


    子顯在旁觀察衛大俠的神情、嬉笑著答說道,“但就是有這麽巧,比你在炎國、淵國和江國幾度偶遇範遠還要巧。”


    “是。”


    衛塵風神情凝重的應著、刷的一聲卷起了竹簡,“可…照這麽說的話,白桐目前不還是在鉉影閣掌控之下嗎?你們還說不在?”


    “這又從何說起?”


    子顯聽了卻是不解,“莫非你不知道嗎?白桐早就被羅沉的師侄薛十七救走安置起來了,他們倆不是那什麽玄闕宗的嗎?和鉉影閣又…”


    “看來…不知道的是你吧。”


    衛塵風直截了當的打斷了子顯道,“既如此,我也告訴你個足以讓你震驚的消息吧,羅沉他在寅城時就已經告訴我們了。他就是鉉影閣主,鉉影閣主就是羅沉,沒有第二人。”


    “啊?”


    此言一出,頓時把子顯給聽得愣住了。


    “你且在此地慢慢想吧,我先回金雀宮去了。”


    衛塵風隨手把竹簡丟回到麵前一座“書山”上,轉身便走出了房間,邊走邊說道,“不過我還是相信十七姑娘的,想必她會回重雲山去把白桐姑娘帶出來,然後送回亥山的吧。那我隻需去找到申司馬,把此事告知他,省得他再來江國,直接在亥山等著與女兒團聚就好了…”


    隨著話音逐漸減小,衛塵風的身影也隨之遠離了。


    “這…”


    然而子顯卻是還愣在原地,反複思索著“羅沉就是鉉影閣閣主”這個、任誰第一次聽到都會震驚詫異的真相。


    而她的心中經過剛才的挑撥,至此,也終於逐漸產生了懷疑…


    ……


    然而,衛塵風話音剛落、才剛踏出屋子,便在小院前頓住了。


    適才還在宮中一同宴飲的公主薑元夕,此刻居然就站在了他眼前,眼中同樣是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


    “公主。”


    衛塵風嚴肅道,“你…聽到了,是嗎?”


    薑元夕沉默點頭。


    “那敢問公主對此…是如何想的?”


    衛塵風隨即問道。


    “我…”


    薑元夕神情沉重,思慮著間、緩緩低下了頭去,接著,又抬起纖纖玉手扶著門環,終於才開口道:“衛大俠,我…不知該說什麽,我…想見她一麵。”


    “我知道。”


    衛塵風點頭道,“可她自從逃出湫陰起,就已立誌與‘銀鈴’做出切割了。公主若再見她,要讓她如何做?”


    “不,不是的。”


    薑元夕語氣顯得是無比糾結,“我隻是想跟她道歉!我不知道她的事,我一直以來真的以為她隻是禮官公公的養女,我…”


    “公主,不必自責。”


    衛塵風說著,當即自覺的伸出兩手、按在了公主的肩上,“錯不在你,錯在戰爭,錯在當年所有支持戰爭的王侯將相們心中的貪欲,我知道的。”


    “衛大俠,你!”


    然被衛塵風這樣一按,卻是頓時驚得薑元夕抬看向他去——


    驚異之際,刹那片刻間,兩頰竟是緩緩泛紅…


    “啊,抱歉!”


    衛塵風見狀,連忙是鬆開手、轉移了視線到一旁去,“總之…公主,明早就要啟程上路,前往炎國與太子蒼禹完婚了。從此以後,公主就是炎國太子妃,會有新的侍女。不論是銀鈴還是白桐,都已經過去,公主不必再過多牽掛了。”


    “是嗎…”


    聽得衛大俠這樣說,薑元夕隨即又緩緩低下了頭。


    “獨自出行太過危險,還請公主即刻回宮。”


    衛塵風接著抬手抱拳道。


    “好…”


    薑元夕應罷,便轉過身去,走出了小院,衛塵風也緊隨其後而出。


    而這時不久,隻見適才在屋裏的子顯也緩緩走了出來,看向了正在離去的兩人背影去。


    此刻,她的神情是無比複雜…


    ……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西方。


    在故未國地域的雍邑城中,太極宮筮天殿上。


    在曾經由未王湯楚與宣國右司馬屈杉輪流坐過的王位上,如今則是那位玄闕宗弟子、鉉影閣閣主、法家勢派弟子、黎王室末代太師“羅沉”,在條案後正襟危坐。


    雖然地界已經屬於江國,但以江國的實力尚不足以完全鎮壓與收服這群能飛天禦劍的士兵們。


    是故,即便駐軍早已開始了工作的交接,但仍需有一個實力絕對壓製的強者在此,才能讓未國修仙者們服從。


    而羅沉便是這唯一的人選,這也是他必須暴露身份、離開鉉影閣的原因之一。


    如今的他可說是除了把總舵交給了石執事薛珞打理外,自己也在南邊坐鎮的同時,順帶繼續處理一些事務。


    這天入夜,筮天殿上燈火通明、爐煙飄香,沒有任何外人。


    羅沉眼前的條案上擺滿許多竹簡書冊,俱是各地呈上來的情報。此刻的他正在一邊瀏覽,一邊做出著批示回複與安排。


    嘩——


    殿外忽然傳來呼呼風聲,便引羅沉抬起了頭來。


    不久,便見兩名皆穿長裙的少女若天上仙子般,緩緩從天而降,輕飄飄落進殿內,向他徑直走了過來。


    當中位右者,穿的是一身飄帶青絲羽裳,頭頂係髻紮簪,麵貌清秀、眉細唇薄,手執一杆枝條,正是他的師侄薛十七。


    而位左者,則是一襲白裙,腰配細劍,形象氣質皆早已超脫過往凡俗的女子…


    正是申正則之女,原江國公主侍女,仲梅夫之徒——白桐!


    ……


    “師叔。”


    “羅師傅。”


    薛十七、白桐先後向羅沉拘禮,後便一並跽坐到了羅沉左手一側的兩張條案後,看著就像兩位宮女來上朝了一般。


    “嗯,好。”


    坐在王位上的羅沉則是點頭微笑,“白桐姑娘,重雲山的日子過得如何,還算舒坦吧?看這樣子,你的傷是已經完全恢複,也能開口說話了。”


    “是的,羅師傅。”


    白桐也微微俯首、恭敬以應,“林真人醫術出神入化,起死回生於他而言也是易如反掌,醫治區區活人嗓傷又豈在話下?不止如此,還有元清子師傅教我仙術,我是功力遠勝以往,收獲頗豐。”


    “哈哈,那是當然,他們可比我厲害多了。”


    羅沉笑道,“那…相信這段時日以來,外邊發生的事,十七都與你說過了吧?我安排你倆做的事,你倆也已經完成了吧?”


    “是的。”


    白桐恭敬又應,“屈杉與楊問歌已經安全回到禽山墨家總院,我與十七這趟便是從樂國趕來的。雖想不到戰爭結束的如此之快,造成變化與影響如此之巨。我也遺憾躲了太久,沒能應仲師父之命幫上他老友申司馬什麽忙。但天下總算重歸太平了,也終歸是件好事。”


    “哈!望你勿怪,你要是出來幫了,戰爭說不定還得推遲呢!”


    羅沉笑道,“現在申正則已被去職免官,成了一介自由人了,我等尚不知他行蹤,但估計多半會去江國找他女兒。你現在就可以繼續幫他一個大忙了。我不命令你去,但你自己也會很想去的,因為…的確也是在幫你自己。”


    “哦?”


    白桐聽了頓時兩眼放光,“羅師傅意思,是要我和十七去幫他找女兒嗎?”


    “那倒不必,此事我們鉉影閣早已做完了。”


    羅沉聽罷便是擺了擺手。


    “那是?”


    見他這樣說,白桐與薛十七不禁相視一眼,一同疑惑了起來。


    “白桐,你還不知道…自己在進入金雀宮做公主侍女以前的身世吧?”


    羅沉故弄玄虛的多鋪墊了幾句、目光意味深長的看向了白桐去道,“你可不要說,改名叫白桐,就忘了自己曾是‘銀鈴’的過去啊。因為實際上,你改叫白桐,正是一件天大的巧合。是一件整個鉉影閣上下知道了後,也都難以置信,但卻真真佩服不已的巧合。”


    “這…”


    當聽到這句時,白桐心中已隱約有了些許思量與不安。


    “你…就是十九年前在大淄,被江國軍隊擄走的申正則之女,申白桐。”


    羅沉咧嘴笑道,“現在你知道為何…昔日常甲與常丙將你困在他們昭惠缶中,用玉鐲法寶逼你說出實話時,你會說自己是宣國人白桐了吧?因為你的確是宣國人,在銀鈴以前的名字,的確也叫白桐。”


    聽到這一刻,白桐靈動的雙眼頓時瞪大,露出了瞠目結舌的神情…


    ……


    當著薛十七的麵,羅沉向白桐解釋清楚了鉉影閣在江國調查出的、關於她當年身世的全部真相。


    回想著那些曆曆在目、但自己卻始終在努力想忘掉的過往,白桐心緒同樣是無比複雜,不知該說些什麽。


    薛十七沒有多問,羅沉也給了她充足的時間來冷靜與思考。


    直至過了許久,白桐才終於從震驚中恢複。


    “多謝…羅師傅告知真相。”


    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白桐便是向羅沉禮貌的作揖致謝,“若無鉉影閣相助,我恐怕至死都不能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自己從何處來、到何處去。甚至也許…就死在了未國的荒野上,或者被抓去玉婁城折磨,也多半會是這樣。”


    “小事,不必言謝。”


    羅沉則隻是擺了擺手,態度豁達。


    “既如此,我就隻剩最後一個問題了,羅師傅,想必你也知道是什麽問題。”


    白桐接著嚴肅問道,“請問鉉影閣…可知我父親目前下落?不知我該去何處與我父親團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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