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大堂之內,此時聚滿了人,現場情況是十分焦灼而緊張。


    常辛獨自一人位於牆角,手執道劍指著對麵,怒目圓瞪的直視過去。


    對麵前門附近的座位邊,則見是劍執事範成剛也手執長劍,直指著常辛。夫人刀執事任虹、衛塵風與羋筠伴在身側,嚴陣以待。


    薑元夕與申正則坐在後方,被嚴實的保護著。


    門外則由子顯領導,一眾江國士兵把住了小店四麵八方的所有出口。


    如此顯著的人數差距與位置劣勢,讓這位道門高人即便是怒氣洶洶、此刻也冷靜了下來,回憶起了適才的許多話語。


    眼前這個戴著半臉銅麵、估摸四五十歲左右,號稱“劍執事”的男子,估計多半就是這群人的領導者。


    從感知探查到的內力氣息來看,也是八九不離十。


    “你小子…究竟是何人?”


    常辛直視著範成剛念道,“二十年?你與那羅沉究竟是何關係?你們鉉影閣與玄闕宗又究竟是何關係?”


    “哦!說那麽多,竟把這個給忘了,失算失算。”


    範成剛故作姿態的嗤笑了聲、遂看似玩笑般的便直接又交代出了個重大情報,“你以為羅沉是何人呢?都這麽明顯了,還猜不到嗎?他就是鉉影閣主呀!”


    “什麽…”


    當常辛聽到這個答案時,也與此前許多人一般,從表情到心中俱是震驚。


    從未見過羅沉的他聽了這番說辭,下意識竟以為對方也已是垂暮老者。


    羋筠、薑元夕與申正則得知,頓時也是凝眉蹙目、難以置信。


    而向來相信閣主及幾大執事措辭及安排的子顯,在衛塵風之後第二度聽到這個答案,不由心中也是完全確信了。


    世上竟真有這等多重身份、且尚能隱藏得當之角色,若非他自己即將遠離、而主動暴露,恐怕再下去多久也沒誰能猜到出來。


    盡管佩服之至,可依然是很難讓她全盤接受。


    “他三十多年前從玄闕宗下凡,遊曆江湖,搜集情報、結交勢力,最終建起鉉影閣這樣一個組織,你說該算是什麽關係呢?”


    範成剛繼續對常辛解釋道,“至於我,適才說過了,我是劍執事,鉉影閣四大執事之一。”


    “休得胡言惑亂,你知道我在問什麽。”


    常辛目光緊鎖著範成剛,“倘若還是個男人,就別再遮掩躲藏,摘下麵具,報上姓名來!讓人一睹你的真容!”


    “哈哈哈…”


    範成剛聞罷頓時大笑,隨即又道:“這雖然與當不當男人沒關係,但要給你摘下來倒也可以。”說著便左手伸到鼻尖處停住、作出了副隨時要將麵具揭下來的姿態道,“不過你可要想清楚了,常辛道長,我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我等現在可以放你走,任由你去想辦法找那雲嵐石。可如果你要看到我真麵目的話,你今天可就走不了了。”


    “大膽!”


    常辛聽了是更感羞辱,瞬間怒目圓瞪。同時激發渾身法力,爆發開了一股無形的氣場,隻言語間便有如天地鳴鍾,震懾人心。


    “你是什麽貨色,膽敢這樣與我…”


    然而,話音未落,卻見直接輪到是範成剛來展露了:


    轟!


    隻見範成剛兩眼一瞪,體內雄渾的內力一陣爆發,便仿佛一陣無形的狂風刮向四周開去:


    桌案炸裂,碗筷掀飛,方圓百丈的樹木不停搖晃…


    下一刻,他的劍上便泛出了耀眼銀光,鋒利而刺目。


    而令此刻的常辛突然臉色一變、且才終於察覺到的是,對方運轉的居然並非是修仙結成內丹中的法力或仙法控製的周圍的天地自然之力,而完全是自身奇經八脈中發出來的“氣”。


    一樣是法術,但眼前人靠的卻是純粹的內功!


    故而雖可以說眼前人並不修仙,但也決不能將他與凡人歸為一類!隻能說此人絕非凡人,而是武功足以匹敵修仙者的武林高手!


    甚至可說,功力不在他之下!


    “我個人的建議是你選擇逃走,常辛道長。”


    輪到他開口時,這聲響頓時是更加震徹,“趁著我們和鉉影閣暫未打算追究雲嵐石下落的時候,給自己剩餘時光不多的人生留個盼頭和念想,即便是仇恨,也要活得有所追求,這才姑且算是生死之間活出了些意義。可不要在招惹明知不該招惹的人上,白白葬送了性命呀。”


    一字一句極盡嘲諷之能事,如棍杵擊打,如銀針刺紮,字字句句,無一不是當眾撕開常辛的心肺,把本來已經同樣神秘隱藏了蹤跡的他頃刻間扒了個精光,現於人世。


    正所謂殺人誅心,便是如此道理,如今在範成剛的手段與常辛麵臨的窘境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


    “哼…”


    而在經曆許久的反複沉重呼吸後,常辛也逐漸冷靜、放下了劍來,隻是仍盯著範成剛繼續說道,“好,既如此…貧道記住你了,劍執事。”


    “嗯?”


    範成剛順勢也收起了內力、放下了劍,依然直視著常辛。


    “古人常說,生死有命,生死無常。”


    所有人都看了出來常辛已經有意逃跑,但卻免不了要看著他再逃走前還要故意甩下一些莫名其妙的言論,“然而…所謂修仙者,巧取無數奇門妙法,采補天地之力為己所用,又千方百計逃脫劫數,本身即是表達了一種絕不信命的選擇。是,我們當然也知道,唯有徹底的死亡可以給予生命一個定義。可…在無限未知的恐懼之中,這個‘定義’究竟要在何時到來?我們卻未必需要服從上天的安排,這也是為何會有壽限,會有重重門檻…”


    “這同時也說明,修仙者的生命,是足以自己定義的,正應那句古話——”


    “我命由我…不由天。”


    “這也正是我輩修仙之人…總與終生碌碌無為、平庸至死的凡人們做出區分,自視甚高的原因之一。”


    “劍執事,你這名號還算好記,今日之辱…貧道就記下了。”


    “在你此生壽命終了之時,貧道會再度出現。可能與今日並無區別,可能已經取到雲嵐石、渡劫成仙,也可能已經不知何故失去一身修為、成了個廢人,但誰知道呢?”


    “畢竟…活著是無限的未知,死亡是唯一的永恒。”


    常辛冷漠道,“來日方長,後會有期!”


    唰——


    話音落畢,便見他拂袖一甩,虎口長劍便脫手飛出,自行飛來到他腳邊,接著,隻見他踏足劍上,淩空懸浮而起:


    轟!


    一聲巨響炸出,小店的天花板被硬生撞出了一個通人大小的窟窿,在全場眾人的目睹之下,這六旬老道似是被一群不修仙的“凡人”們驚退,直接一飛衝天,身影沒入雲端,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當中…


    這樣一個逃走方式,那確實任憑多少兵馬包圍也無濟於事。


    適才明明通篇俱是逃跑前的嘴硬裝狠之話語,此處在他嘴裏放出來,依然是神氣十足。


    在場眾人聽了皆是不屑,唯有申正則是仿佛聽明白了什麽,在眾人之中低下頭來,陷入沉思之中。


    直至目視著他完全消失後,範成剛才終於長舒一口大氣,收劍回鞘,回原位盤膝坐了下來。


    而這會,任虹、衛塵風與羋筠便紛紛圍聚過來,子顯也在店外解除了兵馬包圍,獨自回到了小廳內。


    ……


    “劍執事,他可是要去找雲嵐石呀,真放跑他了?”


    盡管此時在場許多人皆已能猜到緣故,但子顯還是第一個問了出來。


    “是。”


    範成剛也耐心的麵向眾人解釋起來道,“正如我所說,雲嵐石地圖給他,是留他一個盼頭,畢竟他如今是已經窮途末路。他既然有心要走,又何不成全他,暫保住我等安全呢?做人做事最好留一線,若真把他逼急了,他要在此處搏一個魚死網破,說誇張些…真殺光我們,並非難事。”


    “這!”


    子顯聽了頓時震驚,“那你剛才還敢如此出言不遜…”


    “虛張聲勢,子顯。”


    範成剛搖頭輕歎道,“其實若真要平時的我們單挑決鬥,我倒還有這個自信能與他一戰,可如今他是萬念俱灰、心魔深種,靠一絲僅存的殺念而活。我這裏還得保護你們,這心態上就不在一個層次。所幸還能用情報把他嚇跑,若真要在這時與他硬拚,我們可真就生死未卜了。”


    劍執事這話一出,在場眾人聽了頓時都心有餘悸。


    “那靈石的事…你們打算怎麽辦?”


    羋筠則在此時開口詢問。


    “你很關心嗎,羋小姐?”


    範成剛轉過臉來則是反問了一句道,“說實話,我不關心了。其實剛才常辛說的也有幾番道理,若我們當真去細思深究,玄闕宗是否存在?六神器的故事是否真實?除非我們對那個性情古怪的羅沉保持全盤信任,否則其實還是無法得證,對吧?”


    “可就算是真的,收集六神器,又輪得到我輩凡人出手幫忙嗎?”


    “說實話,我等能守護好自己的家鄉,就已經是一件莫大功德。剩下再多無法插手的,再如何操心也沒有意義。”


    “這也是我寧可告訴他許多真相後還放他走,也絕不拚死阻止他的原因之一。”


    範成剛說到此處、終於也舒心的笑道,“他本來就有心遠離、還人間一個太平,我又何故不成人之美呢?”


    “說的是啊,劍執事。”


    另一邊的申正則聞罷、此時也長歎出了一聲笑道,“既如此,現在外人已走,你等可以與我仔細說一說…適才沒來得及說的正事了吧?”


    此話一出,頓時,在場的範、任、衛、羋、薑、子六人便都同時朝他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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