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號要犯“安前輩”突如其來的驚駭反應,自然是驚得七人皆不約而同止住了腳步。


    六人都被嚇了一跳,唯有羅沉是表現得鎮定自若。


    “喲,安前輩這是怎麽了?”


    盡管同樣出乎了他的意料,但羅沉仍故作姿態的繼續追問說道,“怎麽這回跟以往不一樣了?莫非之前五百多年就沒一個刑訊審問或探監的用過這招,想誆你把雲嵐石下落說出來嗎?”


    “那你這回是在詐我?”


    安前輩情緒逐漸恢複平靜,看向羅沉問道。


    “不知道,您猜。”


    羅沉再度使出了他在青雲境反複使用的路數,“信不信由您吧,反正呢,我隻是跟您描述了一個狀態,或者說,一件事的一個情況。您這回要不要配合一些,交代出雲嵐石的下落,那就看您自己的選擇了。”


    把本來也許可以正常交代並換取來線索的實話,刻意加以如此扭曲的花樣說出來戲耍對方,既是他貪玩本性的習以為常,也是他主動占據士氣高地的一計陽謀。


    如此既有可能換到更多,比如一席話語詐得白真脫離了黎王室,也有可能顆粒無收,是一種極冒險的豪賭。


    身後眾人看在眼中,所有的擔驚、佩服和憂慮都隻得壓在了心底。


    “嘁!如此狡猾,是想看我失態嗎?”


    安前輩冷笑了聲後回應道,“不過…這麽多年了,你倒是第一個敢這麽和我說話的。既如此,那我也把你這招式如數奉還吧。我也跟你描述一個狀態,一件事的一個情況,信不信就由你了。”


    “哦?您請說。”


    發現這回的詢問居然能有進展,羅沉自當是不願錯過。


    “雲嵐石…已經到空古手上了。”


    安前輩最後拋出的這一句話,登時震懾住了在場包括羅沉在內的所有人。


    隻因此時的七人皆知,空古、淩空境與噬天大陣之事,在玄闕宗內是除被卷進來的他們及各高層外再沒有其他人能得知的最高機密。尤其是這種隻有幾百歲的後輩,還是被關進了天牢的要犯,對六祖神器的了解應該是隻限於“被一萬年前渡劫失敗、魂飛魄散的坤理祖師弄丟了”而已。


    “空古”這個名字,這個要犯從何得知?莫非這與他當年之所以要將神石據為己有有關,亦或者…正是此故?


    正當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時——


    “哈哈哈…”


    卻見反倒輪到了這個安前輩是仰頭笑著,而後如先前現身時般,被轟的一聲爆燃、升騰起的碧綠色火焰包裹,而後便從眾人眼前的這石平台上憑空消失,無影無蹤了。


    安前輩已無意再談,用羅沉的招數反贏了他一招,已經得意的回去、再繼續也問不出什麽來了。


    這場探監,便就這麽莫名其妙的的結束了。


    ……


    不久後,靜真島上,中央宮群深處。


    大樟長老的小殿內,眾人一如昨日般齊聚於此,第一時間前來匯報了適才探監所得的“最新線索”。


    然而,這番結果說出來,著實是讓大樟長老也犯了難,不知何意。


    雖是八人圍聚,但主要都是三個長輩在說話,五個晚輩仍深陷在安前輩那一句話帶來的震撼中。


    既不知能說什麽,也明白現在不便亂說什麽,不敢輕易插嘴。


    “雲嵐石如果真按他地圖所示,被藏在正東大曦洲某個地方的話,那不可能完好藏了五百年不被我們找到。”


    羅沉分析道,“雲嵐石被委托交給了某人保管,比被藏在某地更不容易被找到,這才更合理,此前也早有前輩推斷得出。但是照他所說,這個人…難道會正是空古自己嗎?”


    “不可能。”


    大樟長老斬釘截鐵的否定完,又抬手撫頷、麵作深思狀的說道,“除重雲山外,淩空境唯一的出入口就是玄闕仙島,但這裏十三萬年前就被六祖封死了,這點上不可能有任何意外。就算這安桓軫知道了所有事,他也沒有任何能把雲嵐石交給空古的渠道和手段,更何況…他如何知道空古之名都還尚未可知。”


    “那還有兩種可能。”


    羅沉答道,“一種是在我之前,還有人進入過重雲山,而後在離開時被抓去淩空境,被空古下過咒印,然後奪舍。活到現在,就能符合他字麵意思的存在一個能在五百年前拿到雲嵐石的空古了。”


    “可…如果空古已經出來了,那三十多年前是誰抓我進去的?我見到的空古又是誰?而如果真空古已經出來了,淩空境裏那個空古又何必抓我進去、給我下咒印?”


    “那這個可能就隻能排除了。”


    “所以…要麽便是第二種,這安桓軫當年把雲嵐石給了林真人,而林真人…交給了空古。”


    羅沉說得眼中飽含銳意,“如此…他說的話便能準確了。”


    “師弟,你這疑心也太重了。”


    元清子無奈道,“林真人說過,你確實是十三萬年來唯一一個在離開重雲山時被抓到淩空境的。”


    “他萬一說謊了呢?”


    羅沉也看向師兄道,“就算你相信他沒說謊,那他要是記錯了呢?”


    “你這…”


    元清子看向師弟的眼神中頓時充滿了疑惑不解,“師弟,你該不會是因當年誤入重雲山,導致被空古發現,記恨到林真人身上了吧?還是說三十多年沒找到雲嵐石,在記恨那安桓軫?”


    “誇張了,師兄,我肚量沒這麽小。”


    羅沉搖搖頭道,“我所有的懷疑都是出於謹慎,畢竟以前都隻知重雲山靈力豐沛,昨天才知,原來兩個噬天大陣的靈力轉移到了他那,他一棵樹自己的小世界居然獨吞了人間八成靈力,比淩空境和承天境加起來還要翻四倍!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比起空古,我實在隻能更防著他了。”


    “這麽說就不至於了,元沉。”


    此時大樟長老也看著羅沉發話了,“先且不說蕭衡祖師早留有後手防備了,要是照你這麽個‘謹慎’法,那即便我們真把祖師的後手造出來了,你豈不是又要開始防備他了?這樣下去,豈不是無窮無盡了?”


    “六祖當年都相信他,把第二個噬天大陣布在他世界,而非別人世界裏。”


    “據有如此豐沛靈力,又從六祖和青鸞始祖的年代活到了現在,他完全可以對我們不管不顧,幹脆和空古一樣永享長生,或是繼續修行突破了。可事實是什麽?”


    “事實是,蕭衡祖師去世後,他離開了玄闕宗,也沒有帶走四神器。直到坤理祖師渡劫,這中間的不知幾萬年,四神器一直在玄闕宗、九霰杖一直在扶桑,他也不曾拿過,哪怕弟子們都已將他忘得一幹二淨。”


    “再到這雲嵐石最先在青雲境出現,被這安桓軫找到並藏起來,空古也大限將近,我們開始重新派人尋找神器,他也終於不再躲藏、而是現身找到你們二人,希望培養你們,一起想辦法找回神器、有朝一日毀去淩空境,除掉空古,完成六祖的夙願。”


    “都到如此程度了,你還懷疑他,那和直接懷疑六祖還有什麽分別?”


    大樟長老嚴肅說道。


    “…是,抱歉,長老。”


    羅沉聽得此番教誨,便很快醒悟過來、長歎了一聲,“是弟子想得太多,過於敏感了。”


    “唉,無妨。”


    大樟長老見狀也歎了一聲,“你馬上也要‘閉關’了,到時候有的是時間給你冷靜,好好想清楚。”


    “是。”


    話說到這份上,羅沉終於低下頭去,沒有再回答。


    五個晚輩此時紛紛看向他去,想起長老這話的含義,不禁都神情凝重,麵色無比擔憂。


    ……


    “不過…你剛才所說的第一種可能,倒是還不能完全排除。”


    此時,大樟長老再一開口,話鋒一轉,頓時又引得所有人看向他去,現場氣氛與情緒都發生了一個大轉移。


    “這話怎麽說?”


    羅沉當即問道。


    “所謂奪舍之法,並非他本人還能待在淩空境裏感應你耳聽目視,但仍隨時想來就來的。”


    “尤其在淩空境兩扇門都關著時,更是不可能。”


    大樟長老開始解釋道,“在這種情況下,還想順利完成奪舍,隻能必須是元神離開本體,寄托到你身上。就像你等在青雲境遇上的,那個常丙寄托到他的邪刃上一樣。”


    “而他既能給你下奪舍咒印,還能感應你耳聽目視,那我猜…他多半是用了另一種方法,元神分裂。”


    “我猜是,他從自己的主元神中,分裂出一部分,以咒印的形式、已經寄托到了你身上,如此便隨時可以奪舍。像他這種境界高強、法力神通深不可測的先人,要做到這個不難。”


    “但像這種情況,他若任何一個元神奪舍了所寄托的那個肉體,便會導致一個下場——世上出現兩個空古。”


    “兩個下咒印前的記憶和性格完全相同,唯有外表和法力境界不同的空古。”


    “若是分裂了更多,一一都奪舍成功過,那就會有更多的空古,全都為了他的永生大計,在承天境替他活動。”


    大樟長老說到此處,居然也是越發眉頭蹙緊。


    “若是這種方式,那麽想想之前…十三萬年時間,足夠分出多少個空古,全都裝作另一重身份替他活在淩空境之外了?”


    “長老這個想法也挺誇張的。”


    羅沉當即回應道,“若是這樣,那到底是林真人說謊或記錯,還是我是空古,我在騙所有人?”


    “不不不,元沉。”


    大樟長老說著便搖搖頭打斷道,“你忘記了一點,空古當年是從人間、也就是現在的承天境創造出他的淩空境世界的,所以門會通往這邊。但是,他當時是有手下、部眾和追隨者的,再加上人性使然,真正能抵抗‘永生’誘惑的凡人可不多。”


    “六祖雖與他一同布設了噬天大陣,但一同創造整個淩空境世界的遠不止他們七人。玄闕宗後來創立並堵門的目的之一,也正是為了杜絕人間對他永生世界的幻想,可想而知…這種誘惑有多大。”


    “但假使,若有一種可能,我隻說…可能。”


    “萬一空古在創造淩空境之前,就已經分裂元神,給無數個部眾和追隨者都下過了和如今的你一樣的咒印了呢?”


    “這些人比你可怕的多,因為一開始就是空古的手下,本來就追隨空古的意誌,看到他被六祖背叛並封阻後,就開始裝作對永生無感,混進了後來人妖混居的承天境世界,一直隱藏並轉換身份、以此苟活了下來。”


    “而化為咒印的空古一部分元神還寄托在他們體內,十三萬年,哪怕後來稍有不忠或起放棄之念,便馬上可以直接奪舍,換成一個意誌足夠堅定的‘空古本人’過來繼續潛伏,以圖有朝一日能找回所有神器,摧毀重雲山,修補噬天大陣,繼續他的永生。”


    大樟長老說道,“現在,你還覺得這個想法誇張嗎?”


    “長老疑心比我重呀。”


    這回是輪到了羅沉以一種無奈的眼神看去,“若真照您說法,那是否也會有一種可能,承天境早就全都是空古了?我們所有人都要懷疑其他人,人人自危了?那還忙活什麽呢?”


    “所以…我也隻說是猜想而已。”


    大樟長老答道,“那麽,現在說回正題來,按我剛才說法,若往一個最能解答我們剛才的的疑惑的方向猜的話,便可以是這樣:”


    “拜入我們玄闕宗修行了幾百年的安桓軫,就是一個空古或空古手下。”


    “他在終於有機會找到並獲得雲嵐石後,為了妥善收藏,隻能犧牲掉這個身份,設法把神石送了出去、交給別的空古或空古手下。並且為了誤導所有之後想找神石的人,故意做一份亂七八糟、莫名其妙的地圖傳了下去。”


    “於是就可以做到安桓軫所說的‘雲嵐石已經到了空古手上’了。”


    大樟長老說道。


    “隻不過…是五百多年前就已經到了,並且一直保存完好、從未被玄闕宗發現,而安桓軫…或者說用著這具肉體的空古,半個時辰前才放出話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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