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似道佝僂著腰身,像是一根霜打的茄子,一邊走一邊低垂著頭。枝頭上的鳥兒突然嘰嘰喳喳叫喚了起來,他以為是謝道清來了,他渾身震顫,他停下腳步,拱手轉身,緩慢抬起頭,他身後空無一人,他左右查看,發現無人,他轉身向前走。謝道清是一個手握大權的女人,得罪了她,他不會有好下場,他走著想著,想著怎麽討好謝道清,四周的景物仿佛籠罩在黑暗裏,路邊的青草仿佛隻在黑暗中露出尖尖的草葉,樹木也像是一抹黑乎乎的影子,他意識到謝道清隻想他做奴才,隻要他聽話,也就平安無事了。他挺起胸膛,像是得到解脫一樣,大步流星地走出皇宮,上到轎子上,使喚著轎夫把他抬到大理寺。


    他走出轎子,站在轎子邊,四個轎夫守候在轎子四周注視著他,他背負著雙手向大理寺最宏偉的建築走去。


    他走到門口,停了下來,一邊點頭,一邊揮著手掌,仿佛門前有什麽妖魔鬼怪阻擋了他的道路,做了這些奇怪的行為後他推門進去。


    “何桂夢何在?”他呼喚著。


    一個年紀大約四十歲左右,戴著長翅帽,穿著補服的中年官員走了出來,他看見賈似道,遠遠的抱拳拱手,賈似道抱拳拱手,兩個人走到一起。


    “賈大人來此,何意?”這個叫做何桂夢的男人說。


    “本官奉太後懿旨,前來提審郝經!”


    “賈大人稍等,本官這就隨賈大人前去!”何桂夢說,轉身回到屋裏,他把散落在桌上的文墨紙硯收拾好,又把書架上的書籍規整一遍。


    賈似道倚靠在門框上,一邊從袖口中掏出一個小竹筒子,拿著竹簽子撥弄裏麵的兩個蛐蛐,一邊說:“何大人派遣幾個彪形大漢隨老夫去,你待在書房即可!”


    何桂夢驚詫地盯著他,“真行?”


    “真行!”賈似道看見兩個蛐蛐纏鬥在一起,頓時樂了。蛐蛐的鳴叫聲傳來,書房紙墨的香味隨風飄散開來。


    “如此甚好,下官別無他誌,隻想辭官著書立傳。”何桂夢說,轉身走出房間。


    賈似道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鄙夷地笑了。


    不一會兒,他帶著四個彪形大漢回來,賈似道帶著他們向牢房裏走去。


    何桂夢目送著他們進入牢房,然後離開,賈似道帶著四個彪形大漢走進牢房裏後,他一邊拿著竹簽撥弄蛐蛐,一邊想著:“隻要郝經反抗,就讓這四個大漢迫害他,逼他就範!討好太後,我的榮華富貴指日可待!”想到這裏,他腦海中浮現出郝經白淨的麵堂,書生獨有的氣質。他撇著嘴角陰鷙地冷笑。在他看來,此時四周腐臭的空氣仿佛都充斥著香甜的氣味,陰暗潮濕的走廊裏仿佛蘊含著令人愉悅,舒暢的氣氛,就是連噠噠的腳步聲,也像是枝頭喜鵲喳喳的叫聲。


    他走到牢房前,把竹筒放回到袖口,注視著牢房。


    郝經坐在牆角,手裏捧著一本書,從窗戶外照射進來的陽光灑在他腳前麵,牢房裏散發著糜爛的臭味,從棚頂上滴落的水滴聲滴滴答答的回響,有一串水珠像是串連起來的珍珠,從窗前閃耀著白光滴落,持續地拍打在地上。


    賈似道指了一下牢房門鎖,一個大漢打開門鎖,然後帶著另外三個大漢走進牢房,圍住郝經。


    郝經驚詫地注視著他們,然後又注視對麵的牢房。吳劍男,妙嚴站在柵欄前,注視著他,他收回視線,站了起來。


    “你們要做什麽?”他說,嗓音雄厚有力,像是春天森林中布穀鳥第一聲的鳴叫聲。


    “天大的好事!”賈似道走進牢房,看見郝經向他走來,他馬上後退幾步,四個大漢攔住郝經,他走進牢房,卻不敢靠近,隻是倚在柵欄上。


    “什麽好事?”郝經說,試圖走出四個大漢的包圍,四個大漢死死抓住他,把他按在牆角上。他淩厲地掃視著四個大漢。


    “太後說了,隻要肯投降大宋,少不了你的好處!”賈似道說。


    郝經麵北拱手,然後目視賈似道,“外臣生於貧困,幸有忽必烈汗賞識,才得以謀得一官半職,古人雲,受人點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外臣怎能棄忽必烈汗,而投降大宋?”


    “你不同意嘍?”


    “外臣不能同意!”


    賈似道走近他,看見他逼人的目光,他後退了幾步。


    他轉而對四個彪形大漢說: “你們知道該怎麽辦了!”


    四個大漢揪住郝經,掄起拳頭雨點一樣向他砸去,郝經重重摔在地上。他嘴角流出鮮血,眼神變得黯淡無光。


    賈似道推搡開擋住他的大漢擠到郝經身邊,他剛一蹲下身子,郝經突然抓住他的腳脖,他渾身顫抖著坐在地上,“打他,打他!”他驚呼。他的嗓子像是被繩子勒住了,隻發出尖銳,像是金屬劃破玻璃的聲音。


    四個大漢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亂拳再打郝經。


    拳頭砸擊的嘭嘭響聲,和大漢沉重的喘息聲交織在一起,快速傳播開來,汗臭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彌漫在空氣裏。


    郝經抱住頭顱,一陣陣身體的疼痛感傳遍他的全身,他感覺身體已經開始麻木,眼前的四個大漢,就像是晃動的黑影子,在他眼前忽而扭曲,忽而飄忽著要飛起來。即便是四個大漢停手後,他眼前的黑影子也沒有散去,而是更令他感覺到恐怖了,黑影子像是鬼影子一樣遊蕩在他眼前,他身體的疼痛感已經消失,身體仿佛不屬於他,宛若一截即將腐爛的木頭,沒有一點知覺。


    四個大漢氣喘籲籲,站在對麵牢房柵欄前的吳劍男,妙嚴憐愛地盯著他。


    賈似道冷笑著,走到郝經身邊蹲下,他掏出一把匕首,把匕首搭在郝經的額頭上,“你這又是何必?”他說,“人生在世吃喝玩樂,意在享受,何必遭受這份罪?”他的匕首移到郝經的眉毛下,距離郝經眼睛近在咫尺。“還是投降了吧!大宋給你榮華富貴!”他繼續說。


    郝經艱難的抬起手臂,他的手臂抬到一半,又垂落到地麵上。他盯著棚頂上不斷滴落的水珠,淒慘地笑,“外臣受大汗知遇之恩,無以為報,隻能死守臣節。”他說。他的聲音低微的仿佛蚊蟲的嗡嗡聲。


    “你就不怕失去價值後被忽必烈拋棄?”賈似道說,輕微用力壓著匕首,匕首刀尖刺入郝經的眼皮,鮮血流淌出來。


    郝經輕微呻吟一聲,隨即咬緊牙關,“兩國交戰不斬來使,賈平章今日所作所為,必將遺臭萬年!”


    賈似道說:“你執意不降了!”他握緊匕首刀柄,匕首刀鋒緩緩向郝經眼皮刺去,郝經眼球凸出,從刀鋒四周流淌出的鮮血流到他麵頰上。


    “大汗,臣有愧囑托!”郝經大叫,艱難地舉起雙手,想抓住賈似道握住的刀柄,給自己致命一擊。——肉體的折磨已經使他到了崩潰的邊緣,此時隻有一死,能保全明節。


    賈似道快速抽回匕首,“想死,”他說,站起來,“沒那麽容易!”他轉身走出牢房,他繼續說:“老夫留著你,慢慢玩!”


    四個大漢陰冷地盯著他的背影,跟著他走出牢房;妙嚴,吳劍男急的直跺腳,他們雙手緊緊抓住柵欄,心疼地注視著郝經。


    郝經想爬起來,剛起身,就像是一灘爛泥癱軟在地上,他張開嘴噴出一口鮮血。他感覺到眼前的黑影向他眼中湧來,無盡的黑暗籠罩著他,渾身疼痛像是要撕裂他的血肉,他咬緊牙關,想挺過去,卻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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