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你的朋友來找你,這次是個女的。”最後一句話的宣布對象仍然是其他十四名小聽眾。


    安婷暗歎一聲,這已經是第二次她在上課中途被訪客打斷。今天是星期六,離放學時間隻剩下十分鍾。


    “好吧!收拾書包提早放學,不要忘記寫回家功課,星期一見。”


    小朋友大聲歡呼,七手八腳地忙碌起來。


    安婷走回辦公室,開始納悶是誰來找她。


    “小安。”


    “紫螢!”她驚訝地看見紫螢帶著一臉悲慘莫名的神色站在走廊上等她。


    滿心的愧疚不安立刻被一股關懷之意取代。


    紫螢的模樣隻能用“糟糕透頂”來形容。


    “你怎麽了?”她迎上去拉住紫螢的手。


    “放學了嗎?我們邊走邊聊吧!”


    “好,你等我一下!”她走進辦公室收拾作業。


    十分鍾後,兩個女孩坐在幼年時最愛佇足的老榕樹下,風光明媚,景物依舊,心境卻不再是當年的兩小無猜。


    “我們好久不曾坐在這裏聊天了!”


    安婷輕歎,磨人心弦的愧疚感不著痕跡地流回心中。


    “你知道嗎?我很懷疑一件事情!”紫螢緩緩啟齒。


    她微微震動。莫非紫螢聽見了有關她和樹仁的閑言閑語?她的手心開始冒汗。


    “我懷疑……”


    她的心懸在空中。


    “——很可能……”


    她合上眼睛。


    “——我愛的人不是葛樹仁!”


    “什麽?”她失聲叫道。


    紫螢仍然一臉茫然,眼神沒有焦點。


    “誰說的?”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跳開始加速。


    “賀鴻宇說的!”紫螢悶悶地回答。


    悸動的心立刻冷卻下來,她失落地低喊:“這隻是他個人的想法,又不是你的!你自己覺得呢?”


    “我就是不知道嘛!”紫螢煩躁不堪。“事情還不隻這些呢!”


    她將一切內幕源源本本地告訴好友。


    安婷聽得目瞪口呆。“哇!真令人不敢相信!”


    她無法想像有個男人為她這般費盡心思。


    “我覺得那位賀先生的手段或許不太令人苟同,可是……”她遲疑地瞄紫螢一眼。“我看過他對待你的模樣,他……好像真的有點愛你-!”


    “愛我?”


    自從認識鴻宇以來,這是紫螢首次聽見這種說法。以往她總是迷惘著究竟情歸何處,卻極少思及鴻宇或樹仁的心之所向。


    會嗎?鴻宇愛她?


    “那麽,仁哥愛不愛我?”她喃喃自問。


    不!他愛的是我!安婷在心中呐喊。


    “小安,我問你。”她急著想求證心中迷惑多時的難題。“倘若有一天,你很喜歡和一個異性單獨相處,他離開時你會想他,他和其他女孩說話時你會生氣,他對你體貼入微時你很開心,他做出一件很過分的事情時你也不希望他從此離開你的生命,你覺得——“


    “我想我應該是愛上他了。”她自動接下去。


    “什麽?”她大喊一聲,深受刺激。


    “怎麽了?”安婷被她嚇一跳,以為自己說錯話。


    “為何連你也這麽說?”她張口結舌。“為何除了我之外的每一個人都這麽說?“


    “小螢,你還好吧?誰說什麽啊?”


    紫螢仍然一臉淒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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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成”搖頭晃腦地走進來,嘴裏叼著另一張白紙。“她還在鬧脾氣?”鴻宇拍拍大狗,拎過它齒間浸濕一半的紙條。


    他曾試過親自上門找她,偏偏這小姑娘脾氣崛強得很,任大家三催四請她硬是不肯見他,於是“賀阿成”隻好繼續擔任兩人魚雁往返的信鴿。


    昨天他接到她的第一首托病詩:


    玉體微恙傷風寒,


    閣下大量多海涵。


    非吾有意拒召喚,


    實乃病毒太難纏。


    今天的第二首則是:


    頭昏腦脹腳虛軟,


    病入膏肓痊愈難。


    枉君耗資幾千萬,


    不敵病魔索命幡。


    這究竟是什麽跟什麽啊?


    她想以死相脅嗎?


    他搖著頭咕噥幾句。


    “真不明白!天下女子何止千萬,我偏偏挑中一名喜歡逞口舌之利的?”


    他繼續咕噥著,伸手拿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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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我是紫螢……嗯!我很好,謝謝……請稍候。”回頭大叫一聲。“小安,電話!李伯伯找你。”


    安婷立刻接過聽筒。


    紫螢往床上一癱,無聊得籲口長氣。


    自從小安誤打誤撞得到和鴻宇相同的結論後,她立刻發現他實在是個危險人物,對自己的生活起居、情感世界、雜七雜八即將產生劇烈的影響,於是她說服自己需要一段時間靜下心來獨自想想。生病則是最現成的藉口!


    “在想誰呢?看你氣呼呼的!”安婷掛上話筒坐回她身邊。


    “哪有?”她悶悶不樂地瞪著天花板。


    可惡!都已經三天了,他這名自詡的“未婚夫”居然對她不聞不問。


    昨天“阿成”還來過一回,今天卻連個狗影子都沒有!


    姓賀的!你給我記著!


    “是不是在想你的賀鴻宇?”


    “他才不是我的!”她奮力將枕頭朝天花板扔去。


    “講理些!”知交多年,安婷怎會不明白她的心事?“人家前幾天來過,是你自己閉門不見的,怪得了誰?”


    “當然怪他!我正在氣頭上,不讓他多吃幾次閉門羹怎能完全消氣?他既然有種將我當成商品買賣,就得有膽子承受我的怒火。否則老虎不發威,他真把我當成病貓呢!”


    安婷翻個白眼。“依我看,不發威的老虎是他,你才是那隻裝病的小病貓!隨你去吧!我爸爸叫我回去記帳。”


    “噢!不送了!”她抓起一隻枕頭覆在臉上。


    安婷歎口氣離開。有時紫螢就是這般別扭得緊!


    半晌,婉卿的聲音響起


    “小螢,你又胡鬧了?”


    枕頭移開露出一隻眼睛。“我哪有?”


    “怎麽沒有?賀醫生來看你了!”


    “賀醫生?”枕頭全部移開,一雙美眸困惑異常。


    “賀先生特地為你從台北請來一位醫生!”


    紫螢從床上跳起來大喊。“他替我找了一個醫生?”


    “所以我才問你是不是又胡鬧了!我怎麽不知道你在生病?”


    “哎唷!你先別管!”紫螢趕快推著媽媽走出去。“你先幫我擋掉他嘛!告訴那個醫生我睡了!”


    “晚上八點半?”


    “不管啦!就說我身體不舒服已經睡了,快點快點!”


    砰一聲把門關上,七手八腳換好睡衣。


    鴻宇一定知道她是裝的,故意找個醫生來整她!三十二歲的大人了,玩得比她還凶!真狠!


    “小螢,”婉卿探進頭來。“他堅持要看看你!”


    “再一分鍾!”


    她衝過去關掉電燈,一溜煙鑽回被窩裏側身裝睡。


    一分鍾後房門打開,一陣——的聲音在她床旁止住,某人扭開床頭台燈,昏黃的光線立刻罩住床鋪。


    “秦小姐?”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


    “唔——”她困倦地揉揉眼睛,一副不明所以的茫然表情。


    賀懷宇提著醫療箱莊嚴肅穆地立在床前。


    “秦小姐,請問你哪裏不舒服?”一隻大手探向她的腹部。


    她趕緊伸手一檔。“我是感冒-!你摸我肚子做什麽?”


    “感冒?”懷宇挑高一邊眉毛。“你不是告訴賀先生你胃痛嗎?”


    是嗎?她眨巴眼睛,忘記自己到底掰出哪些病症。


    “呃……我是感冒之後引起的胃痛,所以應該算在感冒裏麵。”


    這種說法應該合理吧?


    仔細看看,這醫生和鴻宇竟有七分相似!兩人八成有血緣關係!


    “好吧!我摸摸看你有沒有發燒。”大手又朝她的額頭伸過去。


    她連忙掀高棉被一檔。“喂!別動手動腳的,我現在已經退燒,身體好多了!”


    怎麽這兩人一個德性?剛見麵就手來腳去的!


    “我是醫生,替病人量體溫是天經地義的。你難道會害羞嗎?”他的嘴角隱隱牽動。


    “用溫度計啊!你不會急得連支溫度計都沒有帶吧!”她投給他一個大白眼。


    “嗯——”他搖頭晃腦地讚同她。“你說得沒錯!”他立刻打開醫療箱找出一支溫度計。


    天哪!這家夥真的是醫生嗎?


    她一臉警戒地將溫度計含在嘴裏,身體盡量離他遠一點。


    “嗯——”一分鍾後他抽出溫度計就著光線檢查。“三十七度,體溫正常。”


    “是啊!我早就告訴你已經退燒了嘛!”拜托你趕快走吧!


    “為了以防萬一並增加你的抵抗力……”懷宇神色嚴肅地看著她。“我還是幫你打一針吧!”


    打針?她腳都軟了,連連搖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經康複,不用打針了!“


    “沒關係!”他輕鬆地說。“打針的藥效比較快,我的技術很好,你不會感到痛的!”


    技術很好?一個連溫度計都忘記拿出來的醫生可能技術很好嗎?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他不理她,逕自掏出針筒和針藥。


    紫螢臉色慘白地看著針頭上噴出來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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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有趣!”懷宇搖頭直笑,同大哥描述適才的情景。


    鴻宇晃晃杯中的酒液,聽得心不在焉。


    “我才剛從高雄的醫學會議回來,你立刻拉我上山替你的小女朋友看病,我還以為得了什麽瘧疾、破傷風呢!弄了半天原來是裝病。實在太好玩了!”


    “很高興我們兩人娛樂了你!”他澀澀地說。


    “別這樣,大哥。我從來沒見過你如此一籌莫展。”


    “一籌莫展?”他嗤之以鼻。“我這輩子還沒體會過這句話的意義呢!如果我一籌莫展,你現在怎可能坐在這裏?”


    “那麽你在煩惱什麽?”挑眉的神情和哥哥一模一樣。


    “煩我的時間不夠用!”他一口喝下僅餘的酒液。“兩個星期後我得再回台北一趟。目前我和她的情況尚未明朗,誰知道我離開之後又會殺出哪些程咬金來?”


    “這倒是沒錯!”懷宇若有所思地揉揉下巴。“依我看,這位秦小姐刁鑽之至,你最好別放她一個人鑽牛角尖——“


    “我自然明白!”


    “——尤其她現在已經對你恨之入骨。”


    鴻宇眯起眼睛,對大弟臉上一派無辜的微笑開始起了疑心。


    “為什麽她‘現在’恨我入骨?”


    “因為,”懷宇笑得好樂。“‘你’為她特地從台北請來的名醫在‘你’的授意下讓她挨了兩針。”


    “你替她打針?”鴻宇的聲音平靜得嚇人。


    懷宇對他冷冰冰的神情無動於衷,端起酒杯輕啜一口。“葡萄糖,養顏美容。”


    “賀懷宇!”暴怒的吼聲貫穿梨山寂靜的夏夜。“你最好在我回來之前消失,否則我會親自把你扔下山!”


    一聲上達天聽的甩門聲為這句怒吼劃下最震撼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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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殺了他!”同樣響亮的怒喊自秦紫螢小姐的閨房內響起。“我要殺了他們!砍了頭做成人肉叉燒包喂‘阿成’和‘黑輪’,剁了身體埋在果園當肥料……”


    她忿怒地拉扯著被單,抓起枕頭猛捶。“割下手腳當雞腿啃……”


    鴻宇站在房門外聆聽她充滿暴力血腥的詛咒,長歎一聲舉手輕敲幾下。


    婉卿適才為他打開大門後,已經很識相地招呼秀勳躲回房裏,讓小倆口自行解決他們的問題。


    “進來!”房內傳來一聲大吼,按著又是一串細密狠辣的咒罵聲。“危害人間,天下第一敗類……”


    他很小心、很仔細、很緩慢地推開房門。果不其然,三秒鍾的沉默後,一隻大抱枕當頭扔過來。


    “你居然敢來?”一個軟軟的小身體隨之撲過來,鼓起粉拳毫不容情地展開攻擊。


    他右手抬高擋掉臨空飛枕,左手一拉關上房門,待她撲進身後,健臂一伸將她自腋下箍住,往上提起來讓她雙足騰空。


    “放開我!”她像隻小野貓在半空中張牙舞爪,對他齲牙咧嘴。“我要謀殺你,不要阻止我!”


    “好好好,一定讓你謀殺,乖乖不要動!”


    他簡直在哄小孩,視線找到房內的軟椅後,就這樣舉著她走過去坐下,將她安置在自己膝上。


    “掐死你!”她柳眉倒豎,小手直直朝他脖子箍去。


    他連忙用右手捉住她兩隻致命的柔荑,左手按住她的小腿不讓她亂踢。


    “好了,不準再亂動!”他威嚴地命令。


    她劇烈地喘息,惡狠狠盯住他的俊臉,用眼神殺死他一千次。


    “答應我不再亂動,我才放開你。”


    她怒不可遏,雙眸晶光閃閃死瞪著他,但明白他言出必行後,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點頭。


    她的四肢立刻被鬆開,她忿忿地揉著手腕,腕上的紅印子令他暗罵自己的力道太大。


    “疼不疼?”他柔聲詢問,拂開她半遮麵頰的淩亂長發。


    “你是指哪裏?打針的地方或是手腕?”她氣呼呼欲從他膝上站起來,他卻環臂抱住她不讓她如願。


    “都有。”他輕觸她仍然紅潤的俏臉。


    “何必問呢?你根本不關心我。”她嘟起嘴,賭氣耍賴的意味更勝於憤怒。雙手當胸一抱,臉蛋撇開,氣鼓鼓地不肯看他。


    看見她使著小性子的嬌蠻模樣,他一顆心早已化成春水,眼中有著無限的愛憐和寵溺。


    可憐的小寶貝,平白無故挨上兩針!直比打在他自己身上更難過。


    “誰說我不關心?一聽說你生病,我立刻打電話叫醫生上山,難道還不夠關心嗎?”


    提起那個庸醫,她一肚子火立刻又燃燒起來,抬起頭和他鼻尖相對,惡狠狠地瞪住他。“那個蒙古大夫從哪裏找來的?‘阿成’的獸醫院嗎?不分青紅皂白打了我兩針,沒病沒痛的不怕紮死人哪?”


    他輕笑一陣,惹得她掄起粉拳當胸一記。“別亂動,會跌下去!那家夥是個有牌有照的名醫,專治你這種頑皮病人的,可不是什麽臨時演員、牛醫馬醫。”


    “用指甲想也知道他不可能是臨時演員,你們倆長得這麽像。說!他到底是誰?”


    “他是我的大弟賀懷宇,隻小我十一個月。”


    哈!一丘之貉!


    “好吧!他那兩針打在哪裏?我幫你揉揉。”


    “不勞你費心。”她繼續坐在他腿上運用她專屬的耍賴特權。


    被他忽略了整整二十四小時,還被一位庸醫折騰了三十分鍾,外加挨上兩針,這口氣真是憋得狠了!


    “你到底在氣些什麽?氣我、氣你母親的事,或是氣懷宇?”


    “都氣!”被他一算,她這才發現自己竟有這麽多題材可以大作文章!


    “好吧!”他曲起手指逐一算給她聽。“我和你母親護著你進行協議或許不妥,可是你仍然擁有否決權,而且你並不排斥嫁給我——”他停頓片刻,看她不反駁後滿意地點點頭,繼續說下去。“你隻是為了我們‘瞞著你’而氣憤。至於我呢!既然我已下定決心非娶你不可,你對我想必也氣不上一輩子。所以,目前你隻剩下懷宇可氣。”她張口欲言,他伸手阻止她。“而懷宇是我的弟弟,他今晚來此是出於我的徵召,如果他‘診斷’得稍嫌過火,我會回去教訓他一頓,你別放在心上。”


    這是你說的!她在心裏冷哼一聲。


    基本上,他提出的前兩點她不想反駁,甚至為他決意娶她的言論暗暗欣喜;然而賀懷宇這樣整她,即使是出於鴻宇的唆使,她依然不準備輕易放他一條生路。


    她一向是個極端護短的人,鴻宇好歹是她熟人,懷宇卻和她一點交情也沒有;再說,她又不是傻瓜,鴻宇寵愛她的程度她並非看不出來。他絕不可能教唆弟弟讓她挨針,所以這筆帳仍然得算在那個蒙古大夫頭上。


    她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


    “如果你真的這麽想,我也無話可說,一切照你的意思吧!”她溫馴地偎進他懷裏。


    “真的?”他一臉狐疑。這小丫頭何時變得這般好商量?


    “當然嘍!”她靠在他懷裏撒嬌。“可是人家打針的地方好痛-!”


    他憐惜之心大盛,忙問:“那兩針打在哪裏?我看看。”


    可憐的小紫螢,竟受這毫無來由的皮肉之苦!


    “不行!”她的語氣中藏著無限哀怨與自憐。“他打在人家屁股上。”


    “什麽?”他的吼聲差點震聾她。


    賀懷宇!你這小子居然連未來嫂子的豆腐都敢吃!


    紫螢在肚裏悶笑得快胃出血。


    賀懷宇!姑娘報仇,當天不晚。你皮在癢了!


    鴻宇一把無名心火立時竄上來。


    臀部!如此隱密的部位,連他這位未婚夫尚且未曾得見,懷宇居然捷足先登!他要宰了他!


    瞧紫螢這一身細皮嫩肉,懷宇居然狠得下心拿針頭紮她!紫螢的小屁股渾圓可愛,如此誘人……


    他的思緒開始轉彎,忽然發現膝上的小女人僅著一件單薄睡衣,式樣雖然保守,短袖短褲卻掩不住一身瑩白如玉的肌膚。上衣領口處因為兩人適才的纏鬥而露出大片香肩,柔軟的胸脯隱約可從滑開的衣領間瞄見一斑。


    她兀自將蝶首埋在他頸窩裏無聲輕笑,品嚐著複仇滋味的甜美;驀然間,環在腰際的鐵臂漸漸縮緊。她不明所以地抬起頭,卻見到他眼中燃燒著異於怒火的熊熊烈焰。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眼神自然羞赧地避開他灼人的視線。她曾見過他眸中常著笑意、怒氣、冷漠、擔憂,以及親吻她時無盡的柔情蜜意,而此時煥發的熾熱光芒卻是她前所未見。她情難自禁地迎上他眩惑人心的眼神。


    他俊美的臉孔朝她逼近,俏臉下意識地往後退開,卻被他等在腦後的大手捉個正著。他的手穩定地施加壓力,催促她迎上他熱切渴盼的深吻。


    他的唇需索地遊移著,完全異於往日的溫柔體貼。她的芳唇被他舌尖近乎粗魯地翹開,無助地任他吸吮著齒頰間甜蜜的芳美。


    鴻宇血脈賁張的身體在奪人心神的熱烈擁吻中緊緊貼合,兩顆奔放狂野的心在胸膛中狠狠敲擊。她的名字從他齒間喑啞曳出——


    “紫螢……”


    她神智迷糊地回應著他的吻、他的呼喚,直到她化成一灘無依清泉,終於在他懷中找到全心追尋的歸屬。


    叩!叩!叩!


    房門上傳來一陣輕敲。


    “小螢,賀先生,你們還好吧?”


    契合的身軀猛然分開,紫螢麵紅耳赤地跳下他的膝蓋,急急拉過一件長衫遮住衣不蔽體的嬌軀。


    鴻宇重重喘了兩口氣,顫抖的雙手扒過頭發,暗惱自己竟在此時此地這般失控。


    在女友閨房中差點和她發生親密關係,而她的親人正睡在隔壁房裏,這種蠢事從未在他身上出現過。


    紫螢終究是個冰清玉潔、不解人事的年輕女孩,他絕不能輕易占她便宜,起碼也得等兩人的感情動向更趨明朗之後。


    “我該走了!”嗓音低啞粗魯,他清清喉嚨再說一次。“我該走了,你好好休息!”


    她背過身去,輕顫的背影和嫣紅的耳根據漏她同樣激動難安的心情。她皓首微頷,羞得不敢看他。


    他在門前停頓,柔聲詢問:“還生氣嗎?”


    遲疑半晌,她輕輕搖頭。


    鴻宇帶著滿足的笑意離去。


    如果當時母親不曾敲門打擾,他們會發生什麽事呢?


    稍晚紫螢躺在軟床上臉紅心跳地想著。


    他會不會真的對地做……做“那種事”?


    從前常和班上行為較開放的女同學窩在教室一角吱吱喳喳,聽她們語焉不詳、臉色曖昧地談論著男女之事,而國中上健康教育課時,課本和教學影片也有板有眼地解說過兩性間身心狀態的發展過程。


    所以,在“學理上”她很明白今晚兩人差點發生何種“特殊情況”。


    他好大膽!怎敢在她家裏對她如此?媽媽和嬸嬸就在附近呢!


    但,回想他當時同樣激動的情緒,他顯然地無力掌控事情發展的程度。


    她的臉頰再度酡紅如醉,埋進枕頭裏久久不能平複。


    嗬!一個情思繾綣的無眠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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