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醒之前,我聽到旁邊傳來過一陣波動的白噪音,接著調頻一變,從收音機裏傳出花鼓戲的旋律,有人用手叩打著桌麵,跟著空氣中流淌的聲音有節奏地打著拍子。


    我艱難地睜開眼,眼球傳來驚人的酸澀感,剛見到光的一瞬間就激出來眼淚了。如果不是身體裏傳來已經睡足了的信號,我會覺得是在我昏迷的期間有人用牙簽撐著我的眼皮不讓我閉眼。


    花鼓戲的音調陡然變大,我緩了半天,終於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塊白色的天花板,我意識到自己可能是在醫院。


    我撐著身子坐起來,就看到床腳正對麵,我二叔正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我整個人懵了一下,轉動脖子,透過門上的玻璃隱約看到外麵站著很多人,隱約還能聽到黎簇和張海客的叫罵聲,但都被人攔在了外麵。


    房間裏窗簾隻拉開了一半,但外麵天光大亮,我習慣性去摸枕頭下的手機,摸了一空,這時我二叔突然睜開眼,關了收音機裏的聲音,他手上攥著我的手機,“啪”一下砸在桌子上,看著我幽幽道:“醒了。”


    我立即就頭疼了,就想重新躺回去,主要是齊羽的事情我還沒有頭緒,胖子他們目前也下落不明,二叔恐怕還不知道杜三狼的真實身份。


    要解釋起來太麻煩,我幹脆就想裝鴕鳥,但二叔不會給我這個機會,直接走過來把我的被子掀開,給我揪下了床。


    我很憤怒,跟他說外麵都是人,大家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能不能給我留點麵子。二叔沒有理會,一直把我扯到他剛才坐的桌子前,直接摁著我跪了下去。


    我臉色變了變,也不忍了,直接就道:“我這剛醒,你有事情就不能等我緩緩麽?”


    二叔卻沒說話,直接按著我的腦袋,把我的臉按到桌子前一個牌位上,我就愣住了,這是我爺爺的靈位,一時有點懵,不知道他這是唱哪出。


    難道我一覺睡了半年?今天已經是清明祭祖的時候了?


    二叔看了我一眼,在我爺爺的靈位前鞠了個躬,我一看他架勢,也趕緊正襟危坐朝前麵磕了個頭。


    接著,二叔把我拉起來,撩起我的袖子,在我胳膊上看了看。我順著他目光看去,發現胳膊上有幾塊斑駁狀的瘡疤,已經結痂了。


    “這是什麽?”我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受過傷。


    “你們最後待的那個地方,有很強的輻射。如果再晚一點,今天放在桌子上的靈位就不止你爺爺一個人了!”二叔狠狠白了我一眼,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你要死就死的遠一點,別死到你老爹你娘眼皮子底下,他們年紀大,受不住你這麽幾次三番的嚇。”


    我知道他是在責怪之前有人把另一個“我”和植月屍體送到他茶館的事,想來當時事情在杭州應該掀起了一番波瀾,甚至差點驚動了我爸媽。但現在那個人我已經大概猜到是誰了。


    我苦笑了一下,“我也是被人設計了,別說我了,你不也一樣麽?”


    說完,二叔立馬冷冷看著我,我敗下陣來,隻能跟他把這一趟的事情大致交代了一遍,聽完他沉吟了一會,說道:“我知道了。”


    我揉了揉太陽穴,問他道:“杜三狼找到你的時候,你就沒察覺到麽?”


    “這個事情解釋起來比較複雜。”二叔輕叩桌麵,忽然道:“你知道你爺爺當年火化的時候,旁邊為什麽要屏退其他人麽?”


    我下意識就想搖頭,對於我爺爺的這段記憶我不知道為什麽變得非常模糊。


    一直以來,我從進入這行到後來闖出點名聲,靠的其實都是爺爺留給我的那本筆記。所以很多時候我總有一種錯覺,那就是他一直陪在我身邊,隻是換了一種方式。


    這不是說我對爺爺沒有感情,相反,這些年午夜夢回時候,我除了常做的那幾個夢,時常也會夢到爺爺。


    記憶中,我爺爺是在02年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突然走的。


    那個時間並不特殊,但那時候爺爺的身子骨突然變得非常硬朗,而在那之前有很長一段時間裏,爺爺的身體情況其實一直不太好,病了很久。


    所以那一天,我們都感到很奇怪,爺爺突然把三個兒子叫過去交代了遺囑,後來又分了家產。等一切交代清楚的時候,我當時還在納悶,因為爺爺的狀態看起來真的完全不像要仙逝的樣子,但結果就在他讓我去倒酒的後一秒,等我回去後他就咽氣了。


    後來每當想起這件事,我都覺得那是爺爺的回光返照,隻是爺爺的情況不比普通人,這個返照的時間段拉得長了一點。


    現在二叔突然提到這個,不怪我多想,我覺得,是不是當時我爺爺身上發生了某種突變?比如說,附在齊羽身上的那個怪嬰,突然出現,回來後神不知鬼不覺附到爺爺身上了?


    但按照我的推理,那怪嬰附身應該是需要對方同意的,否則它也不會大費周章如此設計我。


    想到這裏,我幹脆也不再繞彎子,直接就對二叔提出我的猜測,問他道:“是我認為的這樣麽?”


    二叔轉了轉手腕,聲音冷厲:“當年你爺爺火化前交代過,不讓我們在旁邊觀看。後來他火化的時間是正常火化的三倍不止,隻是當時他瞞著我們,誰也沒有告訴。你還記得三寸釘麽?”


    我點頭,三寸釘是我爺爺養的一隻西藏獚,是一種西藏的禮佛犬。


    據說當年我爺爺在廣西時有一個晚上遇見了不幹淨的東西,那隻狗保了他的命。後來,我爺爺去世後的第三天,三寸釘也跟著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裏,我們誰也沒有再見過它。


    突然我意識到了什麽,之前車總在狗場裏就給我留著一隻西藏獚,這是我們吳家的傳統,四十歲以前就得養上一隻防身,不過留給我的那隻比較廢物就是了。而且我身邊有更厲害的角色在,久而久之也就沒有在意過這件事。


    我看著二叔,感覺喉嚨發緊。


    二叔給我一些時間緩了緩,接著說道:“你爺爺和當年那個東西似乎達成了某種協議,後來下西沙的時候,那東西還在齊羽的體內,可能老三對它做了什麽,導致後來它開始憎恨吳家。”


    做了什麽?我不禁問自己。


    以我三叔的性格,我突然覺得一切合理起來。


    唯一具有說服力的說法就是,當年齊羽服下的那顆屍蟞丹並沒有進他肚子裏,而是被怪嬰吃了下去。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我三叔,盡管當年他還不知道解九爺的計劃,可能也並不清楚我爺爺將怪嬰放進了齊羽體內。


    說起我三叔得罪的人那可就太多了,我二叔整天給他擦完屁股還得順帶處理我。過去我不理解二叔為什麽總想我回去,現在頭一次站在二叔的角度去主動共情。


    我心說難怪三叔會在青龍山精神病院的檔案上留下那樣一句話:他來解決一切。


    解決得了麽我的三叔,仇家已經找上你大侄子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冷笑了一下,覺得這一切變得很滑稽。但接著頭上就挨了二叔一巴掌,直接一下給我打得七葷八素,重新跪到了我爺爺靈位前。


    二叔冷冷看我一眼,示意我嚴肅點。


    我撓了撓頭發,疑問道:“那東西究竟什麽來曆,是叫海人麽?對了,黎簇他爸呢,救回來了麽?”


    二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走到病床邊坐下,語氣沉了下去:“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跟你說的第二件事。關於齊羽,你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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