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跟隨著丫鬟,穿過曲折的回廊,腳步輕盈地來到了臨淵閣。臨淵閣位於府邸的後花園中,臨近水源,四周綠樹成蔭,花香襲人。微風拂過,水麵波光粼粼,仿佛有無數繁星在跳躍。閣內布置得雅致而又不失莊重,每一處細節都透露出主人的品味與用心,壁畫、擺件、甚至每一塊磚、每一片瓦,都暗藏著不同的典故。


    “夫人請。”羅大太太微笑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國公夫人上坐。換作以往,國公夫人定不會推辭,然而今日她卻猶豫了。


    國公夫人微微頷首,但並未立即入座,而是婉轉地推辭道:“大太太太客氣了,老身今日是客,怎能喧賓奪主呢?還是您請上坐。”


    羅大太太笑道:“夫人此言差矣,您貴為國公夫人,身份尊貴,自當上坐。”


    兩人推辭了一番,最終羅大太太堅持讓國公夫人上坐。國公夫人見推辭不過,隻得依言入座。


    丫鬟們開始上菜,一道道色香味俱佳的菜肴被端上桌來。國公夫人忍不住問道:“怎麽不見大姑娘?”


    羅大太太笑道:“別看我這個女兒年齡小,家中差不多的事情都是她在管,這會應該正忙著呢。咱們先用,等她忙完了自會過來。”


    “大姑娘小小年紀就如此能幹,大太太可真教導有方。”


    “什麽教導有方,不過是家中都寵著她罷了。”


    “大太太過謙了。”


    “夫人來自南邊,嚐嚐這道白袍蝦仁可還泉州正宗?”


    國公夫人聞言夾起一顆蝦仁細細品嚐,臉上露出一抹滿足的笑容。


    “口感鮮嫩。大太太有心了。”


    “夫人喜歡就好,也不枉小女一番折騰了。”


    聽到這些菜肴是張慧張羅的,國公夫人又品嚐了欽工肉圓、軟兜長魚、文思豆腐、開洋蒲菜等菜肴,是讚了又讚,誇了又誇。


    一時酒足飯飽後,兩人移至花廳品茶。羅大太太看著正在悠閑品茶的國公夫人,心中有些緊張,還未開口,臉先紅了。她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試圖平複自己的心情。


    國公夫人見狀,不解地問道:“大太太這是有什麽事情要說嗎?看您似乎有些緊張。”


    羅大太太深吸一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然後說道:“說來慚愧,我家老爺聽說榮國公曾送夫人一幅吳道子的‘嘉陵江山水三百裏圖’,那畫乃是畫聖吳道子的真跡,堪稱無價之寶。我家老爺一直對吳道子的畫作傾慕不已,想要借來臨摹一番,不知夫人能否割愛,讓我家老爺有機會一睹真容?”


    國公夫人聞言,心中微微一動。她知道那幅畫對文人來說意義非凡,如此也就解釋了張家為什麽突然給自己下請帖了。


    國公夫人本就有意與張家交好,如今聽到羅大太太提及借畫之事,她更是毫不猶豫地表示同意。她連忙笑道:“不過一幅畫而已,哪裏值得大太太如此客氣。回去我就吩咐下人將畫送過來。也別說什麽借不借的,你也知道我們一家子都是粗人,哪裏懂得這些畫作的珍貴。”


    羅大太太聽後,心中感激不已,連忙道謝:“多謝夫人慷慨,我家老爺一定會倍加珍惜,絕不辜負夫人的好意。”


    國公夫人又補充道:“那幅畫放在我手裏也不過是擱在箱子裏生塵,難得張賢侄喜歡,老身就借花獻佛,讓它發揮應有的價值。”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國公夫人便提出告辭。羅大太太親自將她送到門口,兩人互相道別後,國公夫人便帶著丫鬟離開了張府。


    回到家中,國公夫人立刻吩咐下人將“嘉陵江山水三百裏圖”找出來,並親自包裹好,準備第二天派人送到張家。她知道,這幅畫不僅僅是一幅畫那麽簡單,更是她與張家交好的橋梁。


    國公夫人走後,羅大太太並未久留,她直接前往了存菊堂。存菊堂是羅家的一處雅致的院落,此時,院中的菊花正值盛開,金黃色的花瓣在秋日的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眼,花香四溢,但羅大太太卻聞到了菊花特有的苦澀。她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想要把這份苦澀也一並吸入,然後大步向書房走去。


    “母親。”張慧聽到下人的通傳後,忙從書房裏走了出來。她的臉上帶著幾分沉穩,似乎早已預料到了母親的到來。


    看著眼前這個自己一手養大的女兒,羅大太太心中五味雜陳。過了許久,她才緩緩開口:“妮兒,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榮國府……榮國府並非咱們唯一的選擇。”


    張慧聞言,猛地抬起頭來,她的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但其中也透露出深深的苦澀。她輕聲說道:“娘,不是早就說好了嗎?”


    羅大太太緊緊握著張慧的手,走進了書房。書雅等人忙守在門口,隨時聽候差遣。書房內,母女倆相對而坐,張慧嘴唇緊抿,倔強地看著羅大太太,絲毫不願讓步。


    羅大太太歎了口氣,輕聲說道:“妮兒,你父親昨天同我說,老太爺有意告老還鄉。你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吧?”


    張慧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開口:“我知道,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咱們說退出就能退出的。這些年祖父在朝堂上得罪了不少人,他們願意讓祖父平安退下來嗎,願意放過張家嗎?”


    羅大太太聽後,眉頭緊鎖。她深知張家的處境並不樂觀,也明白張慧的擔憂並非杞人憂天。她輕撫著女兒的手,語氣中充滿了無奈和憂慮:“妮兒,娘知道你是為了張家。但是,娘不希望你為了家族而犧牲掉自己的未來。”


    “若那賈赦是個好的,娘自然不會多說什麽。可是據你祖父調查,那賈赦在京城中名聲極差,品行不端,甚至有過欺男霸女的行徑。這樣的夫婿,娘怎能放心將你交給他?”羅大太太的眼中閃爍著淚光,聲音中帶著幾分顫抖。


    張慧聞言,臉上也露出了複雜的神情。她明白母親的擔憂和苦衷,但心中也有著自己的堅持和信念。她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娘,我明白你的擔憂。但我也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和選擇。賈赦雖然名聲不好,但也不一定就是十惡不赦之人。或許,您可以試著去了解他,接受他。”


    “若我執意不同意呢?”羅大太太看著張慧的眼睛問道。


    張慧聞言,臉上露出更加複雜的神情,她看著母親的眼睛,語氣堅定地說:“娘,我明白您的擔憂,也尊重您的意見。但是,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希望能夠自己做決定。”


    “賈赦隻是愚孝了一些,他的本性還是很好的。在您眼裏,他或許不是最好的選擇,可是在女兒心中,他是女兒唯一的選擇。”


    “是因為那個夢嗎?”羅大太太顫抖的問道。


    聽到羅大太太提到自己的夢,張慧的眼神微微閃爍,她輕輕地點了點頭,聲音有些顫抖:“是的,娘。是因為那個夢。我夢到他……在夢裏,他對我很好,我們……很幸福。”


    羅大太太看著女兒,心中五味雜陳。她知道那個夢對張慧來說意義非凡,但她也清楚,現實與夢境之間有著無法逾越的鴻溝。


    她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和:“妮兒,娘明白你對那個夢的執著。但是,你要知道,夢隻是夢,它不能代表現實。我們需要麵對的是真實的人和事,而不是沉浸在夢中。”


    張慧聽後,眼神中閃過一絲堅定,她點了點頭,輕聲道:“娘,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相信,有時候夢也是一種指引。您放心,我會盡量保持清醒,不被夢中的事情左右思想。”


    羅大太太看著女兒,眼中滿是溫柔與擔憂。她知道自己無法說服女兒,可是她也不願意女兒因為一個夢而搭上自己的一輩子。最後隻能說:“妮兒,你再考慮考慮好嗎?你如今還小,咱們有的是時間。”


    張慧見自己無法說服母親,為了不讓母親繼續為自己擔憂隻得無奈的點了點頭說道:“我會好好考慮的,您也不要太著急上火,萬事有祖父和父親呢。”


    就在這時,一道蒼老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你也知道萬事有我和你父親啊!”隻見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昂首闊步地走了進來。他的步伐雖顯沉穩,但依舊流露出幾分矯健。老者身後跟著一個穿著青衫的中年男人,男人眼中帶笑,一看就是個溫和寬厚的人。


    看著來人,羅大太太的眼眶忍不住紅了起來,她輕聲喊道:“父親,老爺。”她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激動和委屈。


    張慧忙迎了上去,笑著喊道:“爺爺,爹爹,你們回來了。”她的笑容如同陽光般溫暖,給整個書房帶來了幾分生機。


    老者哼的一聲直接越過張慧,坐在了書桌旁的椅子上。他的表情雖然嚴肅,但眼中卻流露出對張慧的關愛。


    中年男人則偷偷捏了捏羅大太太的手,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仿佛在告訴她,一切都有他在。羅大太太感受到丈夫的溫暖,心中的擔憂也稍微減輕了一些。


    書房裏的氣氛逐漸變得溫馨起來。張慧走到老者身邊,為他倒上一杯熱茶,然後站在他身後,親昵給老者捏著肩膀。羅大太太則站在中年男人身邊,兩人相視一笑,眼中充滿了默契。


    感受到後背傳來的輕柔力量,老者眼中閃過一道滿意的笑容。他輕輕拍了拍張慧的手,示意她不必繼續,然後轉向羅大太太問道:“見過賈源的夫人了,感覺如何?”


    羅大太太思索一會兒,回答道:“是個通情達理的老太太。言談舉止都很得體,給人一種親切和藹的感覺。”


    “兒媳故意向她提起要借吳道子的‘嘉陵江山水三百裏圖’一觀,她聽後似乎沒有起疑。”


    張梵聞言微微點了點頭,說道:“你做的很好。妮兒,關於賈赦,你仍舊要堅持自己的想法嗎?”


    張慧看著祖父,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她點了點頭說:“是的,祖父。我仍然堅持自己的想法。”


    張梵深深地看了張慧一眼,然後緩緩地說道:“妮兒,祖父雖然年邁,但在朝中也還有幾分影響力,足夠保證我們張家安然無虞。婚姻是一生的大事,關係到你的幸福和未來,你真的沒有必要為了家族而委屈自己。”


    張慧聽到祖父的話,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她明白祖父是在為她考慮,希望她能夠找到一個真正愛她、她也愛的人共度一生。可是,她真的不甘心啊,前世的事情如同夢魘般揮之不去。


    那段記憶,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成為她無法忘懷的痛。她曾以為,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痛苦的記憶會逐漸淡化,但每當夜深人靜時,那些回憶便會如潮水般湧來,讓她無法呼吸。


    她的瑚兒,那個聰明伶俐、乖巧懂事的孩子,剛剛展露頭角,就遭遇了王氏的毒手。她無法想象,那個平日裏笑容可掬的孩子,在麵臨死亡的時候該是何等的絕望?


    她的璉兒,那個還在繈褓中的孩子,還沒來得及好好感受母愛,就失去了母親。每當想到璉兒那純真的眼神和無辜的模樣,張慧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樣。她的璉兒本該有一個溫暖的家,一個充滿愛的成長環境,可是現實又是何等的殘酷?


    還有她的父母,剛剛經曆了家族沒落的打擊,心情還未平複,又要麵對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劇,該是何等的悲哀?


    想到這些,張慧的雙眸赤紅,仿佛要滴出血來,她緊緊地握住拳頭,聲音中帶著一絲決絕。


    “爺爺,您就不要再勸我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所有的情緒都壓抑下去,“您應該知道我的脾氣,我決定了的事情就沒有更改的餘地。”


    張梵見孫女堅持,無奈的問道:“就因為一個夢,值得嗎?”


    “若那不是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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