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華燈初上,韓若雪如約開車來到酒店門口,接上陳陽父子,一起前往一家精致的餐廳。席間,陳陽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接起電話,爽朗的笑聲從聽筒中傳出:“陳老板,我已經到滬上了,事情都已經辦好了,機票也已經訂好了,明天就飛羊城!”


    “事情都辦好了?這麽快?”陳陽嘴角抑製不住的上揚,語氣中帶著一絲期待。


    “妥了,妥了!您師傅辦事真快,一天時間全完事了。杜師傅就在我旁邊,讓他跟您細說。”說著話,小槐將大哥大遞給了杜明德。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嘈雜,隱約夾雜著幾句方言,片刻後,杜明德的聲音清晰地從聽筒中傳來:“臭小子,你小子行啊!居然讓人特意跑到滬上,就為了找這麽一隻民國時期的粉彩軋道開光雙耳尊,還又是拍照又是加款的,你小子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我可告訴你,不許拿這事兒去蒙人啊!”


    “師傅,這次我不蒙人不行了,我朋友被人給蒙了,我這不得幫她把場子找回來嘛!”陳陽笑著解釋道,隨後將韓若雪遇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向杜明德娓娓道來。


    韓若雪坐在一旁,靜靜地聽著陳陽和杜明德的對話,心頭湧起一股暖流。自從父親去世後,已經很久沒有人如此關心自己的事情了。


    她在商海中獨自打拚,外人看來光鮮亮麗,卻不知她背後承受了多少辛酸和委屈。這些年來,她獨自麵對各種挑戰,連個可以傾訴的對象都沒有,如今看到陳陽為了自己的事情如此盡心盡力,她心中充滿了感動。


    陳陽還在和杜明德說著港城拍賣行的事情,韓若雪默默地拿起湯碗,為陳陽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然後將湯勺遞到他手中,笑著示意他邊喝邊聊。


    “師傅,你說說這信達拍賣行,也太黑心了,弄一件民國時期的物件,後麵偷偷摸摸地加上乾隆年的款識,還編造一堆家仇國恨的故事來炒作,這不是擺明了坑咱們這些國人嗎?”陳陽一邊吐槽著,一邊喝了一口湯,鮮美的味道讓他忍不住讚歎,衝著韓若雪豎起了大拇指:嗯!這湯的味道真不錯!


    電話那頭的杜明德聽完陳陽的描述,猛地坐直了身子,語氣嚴肅地問道:“陳陽,你剛剛說的,是港城的信達拍賣行?”


    “對呀,師傅,怎麽了?”陳陽察覺到杜明德語氣中的異樣,也微微皺起了眉頭,“師傅,您該不會也從他們拍賣行買過東西吧?”


    “去去去!你小子胡說什麽呢!我哪有那麽多閑錢去港城那種高檔拍賣行!”杜明德笑罵了一句。


    陳陽聞言,忍不住微微皺了皺鼻子,心中暗自腹誹:您老人家現在是沒有閑錢,等以後發達了,去港城拍賣行比誰都勤快,後世時候,你還帶著我去過好幾次呢!


    “我這裏也遇了你說的這種情況,”杜明德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是一個老顧客,他從信達拍賣行買了一件瓷器,因為信得過我,所以特意拿到我店裏讓我幫忙掌掌眼。”


    “那是一件乾隆粉彩開窗花卉紋轉心瓶!”


    “乾隆粉彩開窗花卉紋轉心瓶?”陳陽重複了一遍,腦海中浮現出這類瓶子的基本形製。


    “這瓶子怎麽說呢,”杜明德語氣中多了幾分猶豫,“那瓶子吧,乍一看確實像那麽回事兒。瓶子分三部分,頸部、內膽和外腹,都是分開燒的,然後再拚在一起。”


    “腹部用藍彩軋道做底,上麵畫著西番蓮、雙魚、蝙蝠、磬,寓意還挺好,吉祥如意嘛。還有三組圓形的開光,裏麵是鏤空的鬆竹梅三友圖,確實精致。最裏麵的內膽上畫著粉彩九桃圖,跟瓶底是一體燒出來的,底款赫然寫著‘大清乾隆年製’。”


    “那不是挺好的嗎?”陳陽被師傅說得也來了興趣,這瓶子聽起來確實是件好東西啊,難道是假的?


    “問題就出在這兒了!”杜明德歎了口氣,這瓶子吧,雖然工藝不錯,但是和真正的乾隆官窯比起來,那可就差得遠了。


    陳陽追問了一句,他相信師傅的眼力,既然說差得遠,那就肯定有問題。


    杜明德琢磨了片刻,咳嗽了一聲,好像找了個人少的地方,繼續說道:“這瓶子啊開門,但我一上手就知道不對勁。”


    “首先,乾隆時期的粉彩雖然不如雍正時期的秀麗淡雅,但顏色絕對是豔麗的。而且,乾隆粉彩有一個獨有的特征,就是器物口部和底部都會施鬆石綠釉,這種釉色淺淡光潤,釉麵就像粥皮一樣細膩。可是,這瓶子底部沒有鬆石綠釉!”


    “沒有鬆石綠釉?”陳陽聽到這裏,心裏就可以斷定這是一件贗品了,畢竟現在發現的乾隆年間的轉心瓶,幾乎瓶子底部都施了鬆石綠釉,這已經是乾隆轉心瓶的一大特點了。


    “不光這樣,你我都知道,”杜明德繼續說道,“乾隆時期的瓷器並不僅僅以粉彩繪畫為主,還經常添加一些其他的裝飾,比如料彩、金彩、黑彩,或者和青花、五彩、鬥彩等技法結合在一起,在裝飾手法上也更加豐富多彩,經常出現各種色地的‘開光’粉彩,什麽紅、黃、藍、綠、紫,還有其他各種顏色,加起來足足有十幾種!”


    而這件轉心瓶上,雖然也用了不少釉色,但絕對沒有那麽多。乾隆爺是什麽人?那可是出了名的風雅皇帝,對瓷器的要求自然也比別人高得多,這種品相的轉心瓶,絕對入不了乾隆爺的法眼。


    “最主要的是,那件轉心瓶上手感覺不對,太輕了。”杜明德歎了一口氣,“轉心瓶,裏外需要兩隻瓶子,那可是比一般瓶子要重很多的。”


    陳陽聽到這裏,心裏已經有了判斷,這幾乎可以斷為贗品了,“師傅,您沒跟那位老客戶說明白嗎?”


    杜明德搖搖頭,“我倒是想說,可他是我的老客戶了,而且手裏還拿著信達拍賣行出具的證明,我怎麽說?人家花了大價錢買的,我這一說,不是讓人家心裏難受嗎?再說了,人家也不一定相信啊!”


    “哦?那您是怎麽跟他說的?”陳陽笑嗬嗬向杜明德問道,以師傅的脾氣,明說未必,但指定說了什麽暗語,至於能不能聽懂,就看貨主自己了。


    “雖然我不能明說,但我旁敲側擊地提醒了他一下。”杜明德頓了頓,故作神秘地時說道:“我跟他,這件轉心瓶精美絕倫,我竟看不出,它是出自何許人之手!”


    陳陽聽完之後,微微輕笑了一下。古董行內的人都知道,乾隆年間的督陶官是唐英,現在師傅跟他說,看不出來出自什麽人之手,那就等於告訴他,這是贗品了。


    陳陽衝著給自己夾菜的韓若雪,笑著點點頭,表示不用客氣,自己來就行。另一隻手拿著大哥大,等著師傅繼續說,可是電話另一端沒動靜了。


    陳陽見師傅十幾秒鍾沒說話,微微愣了一下神,主動開口,“師傅,你這麽說,我估計他領會不到,我想他絕對不知道乾隆時期,督陶官是唐英,你這等於沒說。”


    “唉,”杜明德微微歎了一口氣,“別說他了,我看你也沒明白!”


    啥?陳陽聽完呆了幾秒鍾,我也沒明白?我沒明白什麽?師傅剛才說什麽了?


    “小子,你仔細想想我說的話,”杜明德一字一頓地說道,“這樣一件好東西,我居然看不出,出自......”說道這裏杜明德故意停頓了,“何許人之手!”


    “出自……何許人?”陳陽聽完愣了幾秒鍾,隨即反應過來了,這個何許人不是什麽人的意思,而是一位人名。


    “哈哈!”陳陽突然笑了,“師傅,我還以為你說的是‘看不出來出自什麽人之手’,原來你是說,出自珠山八友之一的何許人之手,那個叫花子呀!”


    “師傅,你這提示太委婉了!”


    “什麽叫花子,好好一個大師,到你嘴裏成要飯的了!”杜明德在電話另一端笑了一下,“人家叫何許人,別名化茲!”


    陳陽微微一撇嘴,這位何許人,1880年生人,1940年去世,本來乳名就叫花子,隻不過17歲進入景德鎮瓷藝界後,王琦根據諧音將花子改為華滋。景德鎮“珠山八友”之一,我國陶瓷美術大師。


    何許人曾是景德鎮陶瓷藝術界的仿古高手,自己又開設紅店,自產自銷,設帳授徒,著名花鳥畫家、雪景大王鄧肖禹、餘文襄就出自其門下。


    紅店就是指景德鎮陶瓷工藝中,專門在白胎上進行彩繪加工的店鋪,簡單點理解,就是拿一隻白色沒有任何字畫的盤子,他給你畫上畫。


    何許人是清末民初景德鎮瓷畫名家中,最具有深遠影響的一位。終其一生探索的瓷上雪景山水技法,獨樹一幟。2023年,錄入1911年後已故陶瓷類作品限製出境名家名單名單,就是說他的作品,一律不準出境。


    聽師傅這麽一說,那信達這次拍賣看來是懵了不止韓若雪朋友一個人,轉心瓶的價格指定要比如意雙耳尊要貴多了,“就是說,這次他們拍賣行的拍品,不止一兩件贗品這麽簡單唄。”


    “那指定了!”杜明德微微歎了一口氣,跟陳陽說起來,“問題是,這事兒,我能怎麽說?跟人家說東西是假的?人家有港城拍賣行的證明,一口咬定是真的,能怎麽辦?還不如說的委婉一點!”


    陳陽深有同感,這年頭,人家從拍賣行買的物件,還有證明,你說是假都得?回頭他還出去說你眼力不行呢,拍賣行的物件,都說是贗品!不能為了別人,把自己名聲搞臭了。


    杜明德長歎一口氣,接著說道:“誰說不是呢!”


    最關鍵的是,這種物件從港城拍賣行流進市場,你說以後他們要是轉手,到時候怎麽收?按乾隆的收,你賠;按民國的收,人家指定不幹,“咱們古董拍賣這兩年剛好起來,被他們這麽一搞,又tm要廢了!”


    而且,這轉心瓶還好說,畢竟名氣大,找專家鑒定還能有個說法。要是碰上你朋友那件如意雙耳尊,花錢請專家鑒定都未必有人願意接手,就算接手了,人家專家說是贗品,那買家不得氣瘋了?誰願意花大價錢買個贗品回來供著?


    “人家出鑒定費,誰願意聽到自己手裏的物件是贗品,一來二去,整個古董市場就亂了!”


    陳陽聽師傅說著,不由微微翹起了嘴角,這不就是未來的古董市場麽,看來師傅眼光看的還挺遠的。


    陳陽這邊跟杜明德聊著天,陳國華的大哥大響了,說了幾句之後,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猛地站起身,語氣急促地問道:“老秦,你說什麽?怎麽會這樣?那現在情況怎麽樣?”


    陳陽和杜明德聽到陳國華的話,都停下了交談,轉頭看向陳國華,陳陽心裏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不會是家裏出事了吧?


    “這幫家夥,他們好大的膽子!”陳國華瞪起了眼珠子,用拳頭狠狠陲了一下飯桌,“老秦,你告訴我,供銷處那幫人去了多少?”


    “爸,怎麽了?”陳陽迫切的問道。


    陳國華微微擺擺手,示意陳陽先別說話,聽到供銷處家屬大院的人沒去幾人,去的也都沒跟著鬧事,隻是站在遠處看熱鬧。


    陳國華冷笑了一下,“行,老秦,今天要謝謝你和老趙了,幫我跟你們家裏的說聲謝謝,等我回去好好感謝你們。”


    “電子廠那幫家夥,等我回去看我怎麽收拾他們!”陳國華的拳頭攥的死死的,“本想著讓他們過點好日子,既然他們自己不想好過,那就別怨我了!”


    “老秦,你們和老趙吃晚飯了麽?”


    “吃了,吃了,弟妹今天請我們兩家去宴賓樓吃的......”


    陳國華聽到這裏,不由臉上浮現一絲微笑,“我家這母夜叉現在會辦事了!”


    陳國華掛了電話之後,跟陳陽說起電子廠那幫人去家裏鬧事的情況,陳陽聽完之後,急忙追問家裏的情況,陳國華擺擺手,聽老秦說,去鬧事的那些人,現在被市局扣在了治安科.....


    陳陽急忙抓起大哥大,給方子薇打了過去,“喂,小微,我剛聽說,今天咱家去人鬧事了?你怎麽不告訴我,你怎麽樣,沒事吧......”


    韓若雪在旁邊嘴裏咬著筷子,用眼角看了一眼陳陽,這一眼有些......


    第二天上午,譚所開著警車到了陳陽家門口,看著大鐵柵欄門,猶豫再三,舉起手敲響了大門。


    “來了,來了,誰呀?”


    “羅大姐,是我,派出所老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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