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事滿臉怒氣,臉上本就凶巴巴的,現在看起來有幾分戾氣。


    “看你是個讀書人,才給你口飯吃,怎麽?還嫌棄我們?!嫌棄就滾蛋!少他媽的……”


    陳三郎提高了聲音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管事,非是嫌棄,如果嫌棄,我不會主動登門來要工作。


    既然留在賭坊看街角燈,就沒有嫌棄的心思。”


    陳三郎拿出懷裏的書,


    “這是我租的書,明天要還,出不起更多的租金,今晚我要把它全都背下來,不能浪費時間在吃飯上。


    再說,我也不敢吃的太飽,我怕自己一吃飽就犯困……”


    見陳三郎言辭懇切,也不再理他,大管事把油燈添了添,走了。


    陳三郎坐回了剛剛的位置,把書又重新撫平放在腿上。


    把兩個窩窩放在身邊兒的一個小籃子裏,把鹹菜用樹葉裹了裹,也放在下麵。


    用衣角擦了擦手,繼續開始背書。


    夜色裏,一切都寂靜無聲,陳三郎極其專注……


    .當天邊第一縷晨光微露,陳三郎起身,活動著僵硬的四肢,隨意地做著還記得的廣播操動作,這是一天之中最涼快的時候,也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時候。


    他把街角燈熄滅,提著油壺送回賭房。


    賭房後院兒,吵嚷的聲和謾罵聲混雜一起。


    壯實的打手們掛著凶像,出出入入。其中一人指著陳三郎問道,


    “這個俏後生,是哪兒來的?”


    他身邊的人拉扯他一下,說道:“走,走走,管他娘的。”


    另一人也直接插話說:


    “走走,樂嗬樂嗬兒去。”


    幾個人將要出門時,那個打手又向陳三郎走回來,陳三郎把油壺舉的高了一些,在眾人眼前晃了晃。


    “我是剛來給大管事添燈油的。”


    幾人一聽是大管事的人,停下腳步,


    “真他娘的掃興,走走,到春滿樓去,在這兒費什麽勁?”


    幾個壯實的打手互相拉扯著,打著嘴炮出了賭坊側門。


    陳三郎回身進了堵房門,把油壺交到櫃上,看了看,根本沒人管這油壺,就從櫃台上拎到一個角落放好,擔心被人碰倒,又用花盆兒擠住,然後想找人說一聲,可找不到人打招呼。


    想了想,找到前堂的管事,剛要開口。就見幾人正在打人,被打的人已經鼻口流血,可前堂管事還在惡狠狠的說:


    “打,打死算我的……”


    陳三郎微一停頓,還是開口了:


    “我是昨天來看街角燈的,天亮了,我要下班了。”


    說完就走了,身後喊聲罵聲越來越小。


    回到街角,用燈罩把冷下來的燈碗兒蓋好,陳三郎提著筐穿過賭坊街,往書坊路趕去。


    路上幾乎看不到行人。


    到了文墨坊門前。離夥計開門至少還有一個多時辰。


    陳三郎放下筐子,坐在門前墊腳的木板上,翻出賭房夜宵,兩個窩窩和一塊鹹菜慢慢地吃了起來,漸漸的頭越來越低,呼吸平穩下來,能聽到,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天光大亮,文墨坊的門板從裏麵,一塊一塊的卸了下來,夥計嚇了一跳,一個人隨著門板直接躺進了店鋪。


    陳三郎驚醒,連忙站了起來,一邊拍著身上的灰塵,一邊低頭拾起掉在地上的窩窩和鹹菜,吹了吹,然後又用樹葉包好,放進筐子裏。


    小夥計看著陳三郎,有些抱歉地微微躬了躬身。


    陳三郎笑了笑,


    “沒事兒,我是昨日登記過,在這兒抄書的,我想早點兒開始,好早些結賬回家。”


    然後開始幫小夥計卸掉門板,準備開店。


    小夥計看起來也不過十歲左右的樣子,忙一起卸著門板,一邊說道,


    “你來的太早了,筆墨都在掌櫃的手裏,我拿不出來,你得等掌櫃的到店,聽掌櫃的吩咐,讓你抄哪本兒你才能開始抄。”


    陳三郎來這麽早,並非隻為抄書,就是想趁時間還早,多看幾本書,家裏實在沒錢買書,買回去也沒有地方存放,家裏連個像樣的桌子都沒有。


    自己當時在私塾偷偷蹭課,私塾先生徐老秀才總是暗中照顧自己,有意讓自己能多學習。


    甚至,自己向徐老秀才谘詢報考童生時,徐秀才替自己出的報考錢,他教的私塾本不太賺錢,還一心資助自己。


    現在自己還沒能力回報徐秀才,更沒有能力送禮物,自己考過童生試,徐老秀才樂的,當時胡子都直抖,還誇什麽來著,陳三郎想著……


    噢!老秀才給自己施了一個書生禮,大聲叫了聲:


    “陳童生,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個真正的讀書人了!……”


    每天去私塾送柴,徐秀才都會用書生禮答謝。


    陳三郎現在,除了按部就班給私塾送柴以外,沒有任何多餘的能力報答徐先生。


    現在自己既要賺錢,還要學習,那隻能爭取邊抄書邊看書,這是最好的法子。


    “我在這兒等著掌櫃。”


    然後把昨天租的書從懷裏掏出來,又撫撫平,坐在書坊門邊的長凳上,默默地背了起來。


    夥計走過來,在陳三郎肩頭點了點,


    “客官,我在茶台上給你斟了茶,你喝點兒茶吧。”


    陳三郎微笑著,


    “多謝小哥。”


    一般書生的桌案上是不備茶水的。想喝茶隻能到茶案上去飲,喝過的茶碗留在茶案上,避免打濕了書卷。


    夥計笑著搖了搖頭,又去忙了,不停地在各個書架邊兒穿梭,兩隻手上的雞毛撣子把每個書架都撣了一遍,之後,又走出門,往門前撣上清水,避免揚塵。


    陳三郎看著夥計忙活,走出去幫忙。


    小夥計與陳三郎閑聊,看著這個抄書人穿的如此狼狽,就好意提醒道。


    “現在我們書店裏抄畫本子是最賺錢的,比你抄的《論語》要賺錢。”


    陳三郎知道他是好意,可自己是為了省錢白讀書,還能白用你家的筆墨紙練字。


    我用完了,還另外付給我錢,這不是難得的美差嗎?


    小夥計見他好像沒太懂,又說道,


    “你抄一本論語才三文錢。你要是抄一本兒《西行漫記》,抄一冊就是25文錢。那個一冊也不厚,寫的快的話,一天能抄一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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