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鍾,兩刻鍾,半個時辰……


    時間流淌的速度,慢得像蝸牛。


    沒有動靜。


    陳觀樓鬥膽扭動著脖子,就像是扭動年久失修的破爛機器,極為費力的往後看去。


    沒人!


    天上,沒人!


    前方,沒人!


    環顧四周,沒有人!


    宗師前輩走了,正如來的時候,悄無聲息。


    陳觀樓長出一口氣,劫後餘生,他活了下來。


    天快亮了,果斷離開。


    以後他要是再來皇宮,他就是狗。


    這次逃過一劫,是他命大。下次?再也沒有下次。


    改頭換麵,恢複原貌,頂著一張憔悴的臉,他回到了天牢。


    眾人全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詢問。


    “陳老弟,你沒事吧?”


    “怎麽耽誤了這麽長時間,難道是遇到了危險?”


    “外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們要守到什麽時候?”


    “老大,大家都很擔心你。”


    “陳獄吏,有沒有打聽到消息,你倒是說話啊。”


    陳觀樓抬手,製止了所有人的嘮叨。


    “都聽我說,據我打聽到的可靠消息,神器營和神銳營,都是陛下下令調入京城。另外,朝臣們都在宮裏頭,就跪在太極宮宮門外。聽說已經死了好幾個,屍體都沒有人收殮。太子就在東宮,有東宮侍衛保護。就這些。”


    “我怎麽沒聽懂。”


    “我也沒聽懂。”


    “陳獄吏,那到底有沒有人造反?”


    “不知道,不清楚。上麵說有人造反,那就是造反。上麵沒說造反,那就是沒人造反。一切都按照上麵的要求理解。”


    陳觀樓並沒有拋出所有的真相,有些事情自個知道就行了,沒必要說出來給大家增加負擔,增加死亡的概率。


    禍從口出,老祖宗誠不欺人。


    “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出去?”


    “快了,快了。應該很快就能出去。”


    “神器營肆意妄為,就沒人管管?”


    “文武百官都在宮裏頭,沒人管啊。”


    “當官的全都是廢物。”


    “太子也是廢物!”


    “怎麽能罵太子是廢物。”


    “太子如果不是廢物,能當三十年太子?早就幹……”


    “閉嘴!這種話也敢亂說,不要命了嗎?這是什麽地方,這是公家的地盤。你在公家的地盤胡說八道,是嫌大家命長嗎?”


    陳觀樓喝止住眾人的胡說八道。他清楚,大家關了這麽多天,情緒都很暴躁。尤其是眼下局麵,看不到平息的跡象,有點火星子,人就會爆炸。並非真要做什麽,隻是圖個痛快,發泄心中的慌亂不安。


    “大家都放心吧,我們有吃有喝,外麵就算天塌下來,也不會危及到天牢。就算整個京城都毀了,天牢也不會亂。大家要對自己有信心。”


    “陳老弟,你說句實話,十天半月能結束嗎?”


    “應該能!”


    “有你這句話就行。大家都聽見了,十天半月內肯定有結果。都散了都散了,該睡覺的睡覺,該當差的當差。管好各自的犯人,不許他們聒噪。”


    眾人帶著一肚子情緒緩緩散去。


    陳觀樓回到公事房休息,瞧了眼已經能下床的魯明川。


    “魯先生若是想出去,我現在就安排。放心,外麵太平得很。”


    “老夫身體不適,不宜活動。隻能厚顏繼續留在天牢,萬望陳小哥體諒。”


    陳觀樓喝著熱茶,嗬嗬一笑,“趙明橋總說先生是大儒,秉持公義,一輩子的追求就是將聖人之言遍撒天下。敢問先生,聖人可有教人投機取巧,沽名釣譽,背信棄義,見風使舵?”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好以整暇,等待著一場精彩絕倫的表演。


    魯明川麵色不曾改變,甚至連眉眼都沒動一下,“聖人教人向善,追求真善美,自不會教人投機取巧,沽名釣譽,背信棄義,更不會教導見風使舵。這些都是人性中的惡,人生而有之的劣根性。這樣的人,必然缺乏聖人教誨。若是肯入老夫門下,老夫必當竭盡全力教導,使其成為一個正值的人。”


    “聽先生的意思,人本性惡?”


    “當然!這是毫無疑問的是事情。”


    “為何世人都說人本性善。”


    “那是虛偽者替自己辯解的借口,將一切都怪罪於環境,怪罪於他人。簡直荒唐!陳小哥,你似乎也入了性本善的錯誤道路,回頭是岸。你現在回頭,老夫定全力幫助你。”


    陳觀樓笑了起來,“若是拜在先生門下,先生收我多少束修?我先聲明,我是個窮光蛋,全部家當就幾兩銀子。”


    魯明川嘴角抽搐,“陳小哥說笑了,世人皆知獄卒貪婪,錢財如流水一般入袋。陳小哥莫要戲弄老夫。”


    “哎,果然先生和外界傳言不一致。總之就是,我要沒錢給束修,先生萬萬不肯免費教導我。你可是大儒誒,連這點覺悟都沒有,你配當大儒嗎?”


    “老夫不配,難道你配?”魯明川破防,“你這小子,明明有家產萬貫,卻故意裝窮,戲弄老夫,你究竟是何居心?你一個獄卒,也曾讀過聖人言,卻膽敢質疑老夫,質疑聖人言,好大的膽子。”


    “別給我戴帽子!”陳觀樓突然沉下臉,“我這輩子,最討厭有人給我戴帽子。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丟出去。”


    “你你你,你簡直不可理喻。”魯明川氣惱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一場戲,讓我見識到先生的功力何等深厚,令人刮目相看。先生的如意算盤,也令人歎為觀止。”陳觀樓突然一改態度,笑嘻嘻的。


    魯明川卻皺起了眉頭,警惕的看著他,遠比之前緊張。腦袋飛快思考複盤,自己莫非著了這小子的道。


    “先生總是忘記,我姓陳,別人打聽不到的事情,我卻有辦法打聽到真相。我也知道先生為什麽會躲進天牢,你不是在躲避官兵,你是在躲避進宮,你在逃避你的立場你的使命,卻又不想背負臨陣退縮,奸猾老賊的罵名,故而借口探監躲在天牢避開宮裏的暴風雨。嘖嘖……”


    陳觀樓絲毫不加掩飾的嘲諷,譏笑。


    “真該讓世人都見見你的醜陋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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