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顧忌段正楠,不敢在他眼皮底子下抓人,倘若夏謹亭落了單,怕是剛到巷口就被人逮了。如今夏謹亭是塊燙手山芋,段正楠既要伸出援手,夏謹亭當然不會矯情拒絕。他坐上車,也沒問段正楠要載他去哪兒,隻安安靜靜地瞧著窗外,看著車子安然駛離齊仁巷。這兵荒馬亂的一天極耗心神,夏謹亭上下眼皮一闔,竟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再醒來時,車子已然停下,段正楠離了駕駛座,背靠車蓋抽著雪茄。夏謹亭四下看了看,右手邊是一扇雕花鐵門,門裏是一幢西式花園別墅。夏謹亭下了車,疑惑道:“這是哪兒?”段正楠見人醒了,隨手把煙掐了,自顧自地推開鐵門,往別墅走去。“這是你的房子?”夏謹亭見他熟門熟路地開門進屋,狐疑道。“朋友的房子。”段正楠把鑰匙交給夏謹亭,“他平日裏不常住這兒,你放心住吧。”這樣獨門獨棟、自帶花園的房子一看便知價格不菲,夏謹亭遲疑道:“租金怎麽算?”段正楠抱臂笑了:“這我可不好說,等人回來了,你自個兒問他。”原來段正楠也是個甩手掌櫃,夏謹亭失笑:“你確定房子的主人許我住下?”“放心吧,他巴不得你住進來。”段正楠笑得意味深長。“什麽意思?”夏謹亭直覺這話聽著不對勁。“他……正找租客呢,就是這人眼光太高,一般人他瞧不上。”“嘖,說得跟相親似的,那沒準也瞧不上我。”夏謹亭越發覺得不靠譜。“誰說的,他早就……”對你圖謀不軌了,段正楠差點說漏嘴,“反正你放心住下就是了。”既然段正楠這麽說,夏謹亭也沒再糾結。他如今也就比“喪家之犬”好那麽一點,實在沒條件折騰。這別墅一共四層,三層往上是臥室,主人房在頂層。按段正楠的說法,房子的主人很注重隱私,不喜歡別人動自己的東西,因此四層能不上就不上。三層四間臥室,夏謹亭可自行挑選入住。這些臥室雖不是主臥,卻也窗明幾淨,條件比夏謹亭以往住過的都要好。送走段正楠,夏謹亭一下子卸了力,他太累了。二層客廳的沙發柔軟而舒適,夏謹亭打開暖黃的台燈,靜靜地蜷在沙發裏。過了一陣,又覺得太過安靜,他好奇地研究了一陣木櫃上的留聲機,自己琢磨出了播放的法子,滿意地聽著室內縈滿西洋古典樂。直至此刻,夏謹亭總算靜下心來。方才在車上睡了一會兒,這會兒沒了困意,思緒格外清明。段正楠既然說他可以在這兒住,那這兒自然是安全的。蔣寬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派人強闖這樣的宅子。可夏謹亭知道,他躲得了一時,卻躲不了一輩子,如今他與蔣家的婚事是懸在頭頂的一柄利劍,不知何時便會掉下來。終日躲藏不是長久之計,退婚一事,還得當麵說清才好。此外還有手頭的銀錢,王桂花心善,到底不忍心看他過得艱難,隻象征性地拿了零頭。麗都歌星賺錢多,夏謹亭唱了這些日子,手頭積蓄亦漸漲。隻是這屋子的租金,肯定不便宜……夏謹亭打量著屋中陳設,與段正楠充滿金錢氣息的審美不同,這房子的主人喜歡簡潔利落的風格。屋中不見奢華的擺件,茶杯也用樸素的白瓷,整個客廳中,最為華麗的竟是白底黑玫瑰圖案的沙發罩。這樣簡潔樸素的審美在富人圈中可不多見,夏謹亭不由地對屋主的身份好奇起來。不過,就像段正楠所說,屋主不常住這兒。夏謹亭住進來幾日,都沒見到屋主,即便如此,這房子每周都有傭人前來打掃,房子後頭的庭院也有專人打理。起先,夏謹亭還記掛著房屋的主人,時間長了,便也將這事兒拋到腦後。他休息夠了,便回了麗都。這是他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如此堂而皇之地登台,便是不避著蔣家了。蔣寬若是找到麗都來,夏謹亭便與他好好商量退婚的事。正如夏謹亭所想的那樣,蔣寬的確找到麗都來了。當日夏謹亭坐著段正楠的車又一次在他眼皮底子下消失,惹得蔣寬發了好大一通火。沒想到一轉眼,夏謹亭竟還敢登麗都的台。這是全然沒把他蔣寬放在眼裏,蔣寬坐在台下,麵色黑得能擠出墨汁兒來。舞台之上,夏謹亭狀態極好。花園別墅比齊仁巷的環境要好太多,臥室的床又大又軟,被褥上還帶著安神的香氣,夏謹亭的睡眠質量直線上升。不過幾天的功夫,整個人都神采飛揚起來。可這副神采奕奕的樣子卻讓蔣寬覺得礙眼,蔣寬本以為,像夏謹亭這樣的,玩兒離家出走就是自尋死路,沒想到夏謹亭跟變了個人一樣。蔣寬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夏謹亭,年輕漂亮、朝氣蓬勃、能言善辯,跟記憶裏那個土包子簡直天差地別。觀眾席上有人起哄讓夏謹亭喝酒,夏謹亭兩頰豔若桃李,笑意吟吟地圓場:“今日不喝了,我多唱支小調給各位賠罪。”發軟的聲音膩在蔣寬心頭,讓他莫名煩躁,連同夏謹亭臉上的笑,也變得刺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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