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姑娘忽問天上道:“我要是受傷了,你不會丟下我吧。”


    “最好不受傷。”


    朱姑娘無奈苦笑:“這可不由我。”


    “四魔本不能使出這種程度的功法,隻是依靠四人合力與手中兵器,你用剛才那一招,將四人與兵器阻隔,或許可得兩全。”


    朱姑娘大大點頭:“有道理,有道理。”可忽黛眉一蹙,道:“喂喂,不對啊,你不是說這雨霧阻人道力嗎?”


    “你的功法不在此列。”


    “當然了。”朱姑娘大有自豪。


    “不過,你最好還是做做樣子。”


    “你真機智。”朱姑娘便學著天上,以手揉眼,作雙眼無神茫然狀,緊接著又以袖蒙臉,癡癡呆呆,亂跌亂撞,要以此掩惡人耳目。


    四魔使出超過自身實力的功法,此刻本未有閑暇,可心中還是擔憂,因此未敢放鬆警惕。及待看到天上、朱姑娘與五位老師一樣,都為“大雨滂沱”的淫威折服,這才放心,不由自滿道:“這一招已在十八方世界得到印證,我們兄弟怎麽反倒不自信起來。”“不錯,你看那道美味不也臣服在地,等你我享用?”“九牧人本就不足一提!”“哈哈,那就盡快結束吧。”四魔遂全神貫注施展起來,要將此間人盡快羅入網中,任其魚肉。


    朱姑娘再裝一陣,揣度四魔已無懷疑,依照從前哪怕是昨天的性子,她本該自作主張,可此刻卻求證於天上:“你說騙過他們沒有?”“聽雨聲。”“好像更大了。”“嗯。”於是,朱姑娘悄聚道力,秀發再動,瑰光氤氳混著雨霧,在不知不覺間飄至四魔身邊。要說她為何能得知四魔位置,卻也因為雨聲。雨落在四魔身上,當然會發出聲響。


    四魔全神貫注久矣,想到待會的品味,不由都有心神激蕩,可就在此際,忽然就見,手腕處一圈瑰光氤氳大放光芒,四魔一個恍惚,手中兵器竟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四魔術法與之隔斷,兵器中的術力不能宣泄,自然如此。


    四魔不知其情,要拚命去握,反使本身術力與已在兵器中的術力更相衝撞,眼看要落個兵毀人亡,洶斥候急道:“扔去江堤,來個魚死網破。”另三斥候聽了指點,猛推手中兵,四柄杵槊急射水堤,四聲巨響,四兵成灰,伊水岸四處應聲決堤。


    經曆剛才的大雨滂沱,伊水本就高漲,如今決堤,害處不小。洪水沿缺口衝出,不幾刻已將那間客棧吞沒,旅客奔逃,遠處的許多村莊也即將被吞沒,村民驚慌。


    五位老師見此,方浩、金石開忙命五行白鶴、金土蟾蜍:“用土之力將缺口堵上。”張楓、江璿急喚水火夫諸、木水靈狐:“用水之力控製水勢。”可禦獸們剛經曆過一場大災,凝滯的道力如何能立刻恢複?雙眼勉睜,絕難相助。


    朱姑娘怨天上道:“看你出的餿主意,這下怎麽辦?”


    雨聲已停,此話被四魔聽到,惡狠狠看來:“原來是你。”


    天上道:“是我。”右手伸去肩頭。


    洶斥候道:“這一次,我一定要你把它拿出來。”同立一隻飛龍上的湧斥候道:“跪著送給我。”二魔策飛龍而來,誓要殺天上,為被毀的黛木槊報仇。


    朱姑娘看了眼天上:“總有一天我要細細看看,你那兵器有多好看,這麽舍不得見人。”口中雖怨天上,可行動卻一氣嗬成,早替天上擋住二魔。二魔一女戰在伊水邊。


    天上得空,奔去伊水邊,大動心念,可時間領域難以施展。再看去伊水上,那裏還有沆、瀣二斥候虎視眈眈,不敢喚出那身光彩奪目的異服、借異服強召時間領域、停駐泛濫伊水。落個進退兩難,很不好過。


    正在此時,遠方忽傳人聲:“秋色何時來,萬裏霜林丹!”兩道咒語出,冰霜之力“如履薄冰”冰封兩個缺口。又有兩聲:“吹燈窗更明,月照一天雪!”兩道召喚語下,寒雪之力“夜雪初積”凍結剩下兩個缺口。伊水不再泛濫。


    天上看去,對岸四人策馬趕來,兩少年兩少女,少女丸子頭,少年齊耳發。兩個穿銀霜衣,少年背後兩朵雪花,少女三朵;兩個穿雪白服,少年背後兩朵冰晶,少女三朵,原是傲雪淩霜門弟子。四人再施功法,伊水上覆蓋一層冰雪,四人四馬踏冰雪過了伊水。來在五位老師前,下馬躬身,身穿銀霜衣的少年道:“晚輩淩霜門二弟子白華。”銀霜衣少女道:“淩霜門三弟子薛之慕。”雪白服少年道:“傲雪門二弟子薛之頌。”雪白服少女道:“傲雪門三弟子賀祺。”四人齊聲道:“見過方門主,四位老師。”


    方浩道:“惡人還在為惡,四位英才不必拘禮。”


    四人點頭,上前去助朱姑娘,五人共敵洶、湧二斥候。冰雪之力不虧是天魔克星,二斥候剛淋大雨,此時遇冷,心中不適,身法漸有僵硬,功法不能自如,一個不慎,二魔就被掃下飛龍。二魔滾落在地,五人跟上,短短幾回合,二魔遇險頻頻。


    沆、瀣二斥候見同伴遇險,拍飛龍趕來相救。心中一急,可就不好。還在半路,忽然一塊巨石從右滾來,硬生生將坐在飛龍後麵的湧斥候砸落在地。不及湧斥候翻身再起,地麵陷成流沙,四個獸爪將湧斥候死死箍住,再也動彈不得。緊接著,一顆巨石從天而降,砸向沆斥候。


    瀣斥候要回身救,可飛龍迅疾,早帶著自己飛出十丈遠,不能夠,眼看著巨石砸在沆斥候身上,又滾落身旁,看得清,沆斥候胸膛處,幾柄尖石露出,已是死透。


    在此一刹那,瀣斥候雙眼蒙上灰翳,猛望去右手一顆突兀的巨石後,果然,那裏走出三人,中間公子,年紀二十六、七,穿黃錦衣,頭頂玉冠,麵貌豐美;身旁兩位男子捧在左右,年約三十,都穿褐黃相間格子衫。其中一個兩撮胡須,細如針線;另一個臉上有一黑痣,黃豆大小。


    玉冠公子道:“伊、璧二水從前也多泛濫,幸虧祖上人以土之力重修河道,才得養育九牧一半人。今日你等擅自將伊水決堤,是犯大罪。”聽此言外之意,若是事先請示,他或許會容忍甚至允許天魔胡亂作為。此人正是良穆都城主次子也是良穆都六弟子的梁征,身旁的胡須男子是大弟子胡誠,黑痣男子是二弟子原正道。


    瀣斥候隻問:“你是誰?”


    胡誠道:“‘舊時山巒地相都,從來二水發源地’。這位是良穆都梁二公子,特地為建功立業而來。”說罷,這人撮了撮兩根針須,還要再介紹自己,可瀣斥候心灰意冷,哪感興趣?強作笑容:“很巧,我也要建功立業。”再施“迷霧重重”,而後躍下飛龍,踏進迷霧,赤手空拳也要強戰三人。


    迷霧重重能阻人道力,然瀣斥候已被消耗,又失兵器,是強弩之末;梁二公子與二左右卻是久久觀望,在旁蓄力,此消彼長下,迷霧重重隻能夠讓三人滿目塵埃,不能看清而已。梁二公子雖不能看清,可卻心中清楚,先使土之力的“簸土揚沙”,迷霧重重又加塵土飛揚,瀣斥候亦不能再看清。可瀣斥候仇恨迷心,要報大仇,不願顧忌,仍衝了進來。


    梁二公子嘴角笑成弧形,不緊不慢地在瀣斥候前路布下流沙,後者剛闖進來,已陷了進去,變成揚袍弄袖,胡亂掙紮;梁二公子再使飛沙走石,可歎瀣斥候被尖石穿成個窟窿人,身死伊水邊。


    原正道大有不解:“二少爺,你不是打算好好戲耍一番,同時等那邊互相消耗好坐享其成嗎?”


    “本公子改主意了。”說著,梁二公子揮著手拂塵埃而出,要去英雄救美。正要邁開瀟灑步伐,殷勤上前,不料未出迷霧,瀣斥候雙目怒睜,忽然一聲大響,屍身爆炸,射塵埃兩束,疾竄梁二公子俊美臉麵。頓時,梁二公子就成土頭土臉,而瀣斥候屍骨不留,隻剩黃土一抔。


    梁二公子隻覺一陣混雜從七竅襲向內心,激起他內心本有的塵埃,兩相混雜,八方激蕩,久久難平。他很感不適,可比起心頭不適,臉麵更為重要。左右二男子怎能不知?忙上前為其撣衣擦臉,而後拿出一麵小鏡,道:“二少爺,沒事了。”


    梁二公子久看,點頭,這才瀟灑躍去朱姑娘身前,頭也不回道:“姑娘退後,交給梁某。”


    朱姑娘攤了攤手:“那就請吧。”回到天上身旁。


    梁二公子注視著朱姑娘走向安全處,臉上微笑,看似放心,眼中卻有無名火,實則妒忌。轉過頭怒哼一聲,前去收拾殘局。


    卻說四位冰雪門人,他們與洶、湧二斥候已過幾十招,二魔已是死拚,死拚之下,漸有自如;他們卻道力不繼,伊水邊的缺口已有瓦解消融之象。可他們不敢留趕來救援的公子獨自迎戰,未敢盡數回撤,薛之頌道:“妹妹,你與賀祺看住缺口。”原來他與薛之慕乃是親兄妹。薛之慕與賀祺便去伊水邊,努力維持伊水不決堤。薛之頌、白華攜手梁二公子共戰二斥候。可隻過幾合,二人便覺自己與來人不能形成配合。卻道為何?隻在梁二公子要出風頭,要收功勞。


    二人識趣,漸漸退出。可這樣一來,讓二魔卻生僥幸,便算計如何逃出生天。正戰之際,洶、湧二斥候合力一處,一片塵埃護在身前,將來襲巨石阻住,卻借塵埃傳來的巨石之力騰身而起,躍上飛龍。


    五老師急道:“他們要逃!”


    薛之頌、白華眼中敞亮,看得明白,再吟咒語、召喚語,“如履薄冰”、“夜雪初積”將已在十丈高空的二魔短暫冰封。


    梁二公子能抓良機,雙手揮拳,雙臂交錯,兩顆巨石很有準頭,將二魔從飛龍上砸了下來。二魔身被冰封,無能反抗,摔在石灘,成了肉泥。薛之頌、白華這才趕去伊水邊,幫忙冰封伊水。


    胡誠、孫正道上前細看,驗罷戰果,回頭道:“二少爺,死得不能再死了。”


    梁二公子微笑點頭。


    這時,朱姑娘卻心生忐忑,不願置信,問天上道:“他們修為這麽高,怎麽就摔死了呢?”語氣中大有不安。


    天上察覺到此,回道:“他們經曆數戰,又被冰雪之力封結,不能反抗,這才如此。”


    “那若是從很高的地方落下呢?”


    一句話不由讓天上想起弟弟,片刻沉默才道:“吉人自有天相。”


    朱姑娘將左袖按在懷中,那裏正是那副畫所在處,心內祈求道:“天相,姐姐她算不算吉人?我算不算有你?”驀然淚流。


    五位老師來到身前,道:“這位姑娘,多謝相助。”


    朱姑娘正值傷心時,沉默不能理睬。天上替其還禮:“我妹妹她想起往事,還請眾老師見諒。”


    老師們點頭,正欲結識二人時,梁二公子領左右走來,見禮道:“方門主,四位老師,小子這裏有禮了。”老師們不願理會,可不能不理會,道:“多謝二公子。”


    “方門主,我三弟他還好吧。”


    方浩回道:“終日酗酒,能有多好?”


    “那就更要勞煩您用心了。”


    “理所應當。”說罷,眾老師轉身去看禦獸。


    梁二公子掃了眼天上,望朱姑娘道:“這位姑娘,在下良穆都梁征,這位是良穆都大弟子胡誠,這位是二弟子原正道。”見朱姑娘猶如未聞,他再道:“在下三人本駐守在育芳郡,方才看到求救訊,是以趕來,所幸未遲。”


    朱姑娘這才抬眼:“既然是土之力的高手,還不先去堵住伊水缺口。”這仨人之所以不像禦獸那般需要休息,正是因為出自良穆都,其土之力心法“固本培元”有治傷恢複之效。


    梁征欣然領命:“是,是。”緩邁步子,如欣賞美景一番,極有氣度地踱去伊水邊,使土之力“土扶成牆”,將四處決口河堤一一重築。再又走回,道:“姑娘臉色不好,不如去育芳郡休息幾日。”


    “我要跟我大哥走。”


    梁征望去天上,以目光質問。


    天上道:“不錯,她是我妹妹。”


    梁征腹內不爽:“妹妹?”笑道:“好,那兩位請自便吧。”揮了揮手,仨人離開此地。他早知道這樣的女子,他不能得到,起碼不能在一夕之間得到,可他性格急躁,哪有心思去討好女人?已知得不到,還要獻獻殷勤,是為了好心生恨意,這是他長久來為人之道。


    等仨人離開,冰雪門四位弟子走去五位老師身邊,問:“老師們沒事吧。”


    “不但沒事,反而開心。”方浩才問:“四位英才不在荊棘門修道,怎來此間?”


    “自聽了惡人為亂的消息後,眾門派弟子都亂了心,再也呆不住。不過荊棘真人說做事有始有終,仍悉心教了我們三月有餘,這才在半月前讓我們重回門派。剛才我們從此路過,見百姓慌張奔逃,詢問緣故,這才得知趕來。”


    “多虧你們啊。”


    四位晚輩再度躬身:“五位老師,晚輩們牽掛北地,就先回去了。”


    “也好,快去吧。”


    四人重新上馬,往北馳去。


    老師們再去天上、朱姑娘身前,道:“二位若不嫌棄,請同往禦獸垣歇息幾日。”


    見朱姑娘緩緩搖頭,天上道:“多謝好意,隻是我二人有要事在身,非往南去不可,不敢羈留。”


    “願二位得償所願。”說罷,方浩輕拍白鶴,白鶴雙翅撲撲幾下,伊水上現土木橋一座,再道:“聊表敬意。”


    “就此別過。”天上、朱姑娘踏上土木橋,往南而去。


    天上見她沉默許久,不忍見此,駐足問:“五位老師有此神通,你說他們為何不在伊水上建座橋?”


    朱姑娘仍舊沉默。


    天上收回關切目光,隻得繼續往前,剛走幾步,卻聽身後人道:“要是那樣,那些以渡船為生的人怎麽辦?”


    “原來如此。”


    “什麽原來如此,聽著好像你明白了似的。你再回頭看。”


    天上回頭,見土木橋漸漸消失,“這橋竟不能永存。”


    “能夠讓橋永存的人現在是沒有了。”朱姑娘大有感慨,而後忽然換上笑顏,道:“我叫辛夷。天上大哥,我們這就去璧江吧。”說著,扔來一個包袱。原來她剛才離開客棧時,就將天上的包袱帶來。


    天上接過:“好!”


    辛夷追上天上,並肩而立後,伸出手道:“那拿來吧。”


    “什麽?”


    “你包袱裏的地圖。”


    “你不知璧江怎麽走嗎?”


    “知道就不能看地圖嗎?我是不想你誤會我又帶著你兜圈子。”


    天上打開包袱,拿出地圖端詳。


    辛夷見他找了半晌還未找到,問:“你是不是也一直呆在山林裏呢?”


    “嗯。”


    “那一定也對九牧的很多事不很了解吧,我可以試著給你講講,不過我所知不確,你聽聽就行。”說著,她拿過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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