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衍靠在角落的牆上,一時之間他都分不清究竟是警笛聲打得疼還是鏡子劃得疼,但他知道他必須讓自己保持清醒。他甚至做好了清除位麵記憶然後強製脫離的準備,境管局不是沒有先例,風聲鶴唳之後人人自危,一旦發現這種情況,最基本也最常見的方法就是清除記憶,強製中斷任務。但是他已經讓那個人等太久了,不能再一次丟下他。鮮血滑過腕骨、手背、指尖,最終凝成血珠墜在身側白色的絨毯上,隨著時間變暗變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似有若無的腥氣,溫衍猜著自己現在的樣子肯定好看不到哪裏去。他就這樣和指南僵持著,一切動靜隨著更加尖銳悠長的一聲“嗶——”塵埃落定。頃刻之間,耳邊所有聲音都消失了,溫衍睜開眼睛來,看著眼前依舊屬於安洛的屋子,恍惚間還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指南徹底消失,溫衍試驗性的喊了好幾聲都不見它回應,隻好嚐試著撐著地麵讓自己坐起來,可腕間的傷口被他的動作重新牽動,疼痛感瞬間蔓延到全身。溫衍嚐試了幾次就失敗了幾次,最終沒了氣力癱在牆壁上。他伸出手指,輕碰滴落在絨毯上的血痕,不大不小,和指腹的尺寸將將吻合,也同樣的暗紅一片,溫衍現在才覺得自己有點好笑,覺得自己過於天真。如果指南真的發現了什麽,自己也真的被清洗了記憶,靠著這莫名的“沈澤”兩個字能記起什麽來嗎?回到現實世界的時候,一切位麵帶來的傷害值也隨之清零,當然包括這鮮血淋漓的“沈澤”兩個字。可那時候自己是怎麽想的?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想,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是眼下這般不太體麵的光景了。溫衍覺得自己有點想他。對,要找他,要找科恩,溫衍這麽跟自己說。就在這時,房門忽的傳來開鎖的聲音,管家皺著眉頭站在門口,雖然房門已經打開,但他卻規矩的沒有越過一步。溫衍有些脫力地抬了抬眸子,看到來人是管家的時候心中還有些失望。“少爺,我聽她們說您房間裏有東西打碎的聲音,有點不放心,所以來……少爺您怎麽了?哪裏受傷了?怎麽流了這麽多血?”管家第一次在溫衍跟前失態,“快,快拿治療艙!”“治療艙在……”“夫人是不是要自殺?快給上將發通訊啊!”“自從和上將離婚後夫人就沒有踏出過房門,所以之前滿不在乎的樣子都是裝的,夫人太慘了,可無論怎樣都不能自殺啊……”“都住嘴,把治療艙拿過來。”管家語氣急厲,看著臉色蒼白的溫衍,最終歎了一口氣,說道:“通知上將,無論如何都要讓他來一趟。”溫衍昏迷前,隱約著聽到“自殺”、“慘”,很想垂死病中驚坐起解釋一句他沒自殺,但他沒有力氣了,緊接著聽到管家讓人通知科恩的時候,心裏鬆了一口氣。也好。左右能見到他,也不虧,隻是前兩天才冷著臉甩他一臉離婚文函,轉眼間就為情所困心如死灰肝腸寸斷還要自殺,這場麵怎麽看怎麽詭異,不好圓啊……可是,溫衍怎麽都沒想到,他沒有等來科恩,他也沒有想到,指南那一聲尖銳的警笛聲結束的同時,嚴起睜開了眼睛,從科恩的身體裏真正醒了過來。嚴起動了動僵硬的脖子,好熟悉一下這個全新的身體—在自己恢複意識的情況下,良久,才起身站了起來。從沈澤到科恩,每個人都是他,卻又不是真正的他,這一點溫衍很清楚,嚴起自己也很清楚。即便他坐在境管局最高的那個位置上,違反規則也是大忌,他在年會上做了手腳,就是想借著這個機會給那人好好放個假,然後再假裝各種偶遇。辦公室戀情嚴起也不反對,隻要對象是溫衍的話,但那樣的開始總帶著一股刻意的味道,而且他清楚溫衍的脾氣,像隻青蛙似的一戳一蹦噠,要想他跨出上下級關係的鴻溝主動來“招惹”自己,基本不可能,反之,如果自己強勢進入他的舒適圈,在那個人性向不明的情況下逼得太緊了,那就是職場騷擾。所以嚴起打算溫水煮小青蛙。知道那人喜歡動物,嚴起過上了貓狗雙全的生活,還帶著被朋友戲稱為太子爺的寵物狗拍了照片,“親自”送到了溫衍手上,嚴起給這段戀情的開端打了滿分。又浪漫,又不經意,又命中注定。可惜,奈何,他的小青蛙不按常理出牌。所以當溫衍被下放到位麵反省的時候,嚴起沒辦法,隻好跟著去,可是規矩就是規矩,即便是他,都無權決定怎麽開始,怎麽停止。一個位麵就是一方僵硬的空間,一個入侵者可以修補位麵,但當第二個入侵者進入的時候,修補完全的缺口就會被重新打開,甚至滲透進更多的不穩定因素,所以位麵存在崩塌的危險。但嚴起卻知道其中的漏洞,這個入侵者指的是清醒的入侵者,就比如溫衍,他從始至終都明白自己不是這個位麵的人,隻是來做任務的,他不能對這個位麵的人產生多餘的感情,不能隨意選擇攻略誰,甚至連停留的權力都沒有。所以嚴起抹掉記憶,隻留下一點獨立於位麵之外的意識避開指南的監測,他需要相對的清醒,才能保證自己在最短時間內找到那個人。於是嚴起用紅線綁住溫衍,再利用沈澤他們的身份陪在他身邊,原先一切計劃全盤推翻,什麽休假、偶遇,一一刪減、錯足離開,但幸好,他的小青蛙終是係著他的紅線,跳到了他的掌心。嚴起承下他做科恩時候的記憶,想著自己要是醒得再早一點就好了,睜眼就離婚什麽的,還真是不順心。不過也不算太晚。就在嚴起正打算去見心上人的時候,通訊器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叫,嚴起看著那串熟悉的代碼,好像是他那邊的?“上將!您現在方便嗎?”女傭緊抿著嘴,狠狠一咬牙,說道:“您如果方便的話,能回來一趟嗎?夫人他……”“衍…他怎麽了?”嚴起心一沉,“衍衍”兩個字被深壓住,疾步往外走。“我們也不知道,進門的時候就看到夫人倒在一邊,手上血淋淋的,掌心捏著一片碎掉的鏡子,好像…好像是想自殺。”“上將,您和夫人離婚之後,夫人就沒有出過房間,今天的事雖然被及時發現了,但是很突然,我們擔心還會有下次,”女傭壯著膽子開口道,“您要不要和夫人好好談談?”嚴起的心劇烈跳著,他怎麽把這事給忘了,指南的強勢撤離勢必會影響到那人,所以她們看見的“自殺”很可能就是指南那邊出了差池。但無論如何,還是讓他受傷了,自己應該早點想到的。“沒有下次了。”嚴起沉聲道。女傭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上將這句“沒有下次了”指的是什麽,她連連點頭,朝著溫衍房間的方向看了一眼,上將從來不會說謊,所以他這麽說了,就一定會做到,她聽見了,記下了,也希望夫人能夠聽見。嚴起飛行器落地的瞬間,管家便已經等在停航口邊上。“怎麽樣了?”嚴起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緊張,“傷口處理了沒?”“治療艙用過了,也請了智能醫生檢查身體,沒什麽大礙,”管家回道:“可能是太累了,所以現在在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