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衡見人不欲開口的樣子,也不惱,出聲道:“想要什麽就告訴我,傷口上了藥,要避水避物。”“想要你的命。”溫衍收回手,淡淡說了一句,畢竟暴戾小皇帝人設不能崩。指南都嚴重警告他這個位麵不能“開掛”了,否則分數又隻能在及格線上下徘徊,可是……溫衍幽幽看了蕭衡一眼,他不想“開掛”,可是“掛”自己找上來了,連指南都沒辦法攔住他,自己有辦法嗎?那必須沒有。“這個恐怕臣要先欠著了。”蕭衡也學著溫衍的模樣淡淡說了一句。“陛下真不吃?”蕭衡裝模作樣歎了一口氣,“那臣就真要‘以下犯上’了。”說著就抬手要捏溫衍下巴。“你敢。”溫衍狠聲道。“左右不過一條命罷了,反正都要死,還在乎陛下多賞一條罪名嗎?臣倒想看看,陛下如何治臣的罪。”蕭衡單手抱起小皇帝,將他半圈在自己懷裏,舀起一小口粥吹了吹,送到溫衍嘴邊,大有“你不吃,我就不放”的意味。溫衍覺得事情不該是這樣的,這麽多個位麵,難得有在身份上壓他一頭的時候,可這人似乎一點都不知道什麽叫“君臣之別”,打麽打不過,罵麽罵不聽,又不可能和他動真格。溫衍認了命,他覺得自己要是再僵著不喝粥,這人肯定要說出什麽“陛下既然喜歡在臣懷裏待著,那便待著吧”這樣天打雷劈的話來,隻好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可粥一入喉,溫衍眼睛便一亮,甜的,而且是那種不膩不厚的清甜,隱隱的還有點脆生生的果沫,溫衍吃不出是什麽東西,但卻把喉頭的腥氣全部壓了下去。蕭衡看著懷中人眸中細閃的微光,鬆了一口氣。他一早就知道楚複準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所以楚懷瑾被劫走的事,天稍一亮便鬧得滿城風雨,而且指名道姓說是他蕭衡,所以給這人弄碗稱口的粥來的危險程度不亞於夜探皇城。幸好他喜歡。蕭衡喂得很慢,溫衍吃得也很慢,待一碗粥見底的時候,蕭衡隻是將碗隨手一置,抱著溫衍的手卻沒有鬆開半分。“好了,陛下既已吃了臣的粥,那就該給臣一個交代。”蕭衡低頭將手貼在溫衍腕間,“告訴我,這‘毒’是不是楚複下的?”“別想著騙我,我知曉的事比你想象中的隻多不少。”蕭衡感受到懷中人身體輕顫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歎息道:“小瑾,你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溫衍不知道蕭衡口中那句“我知道的事比你想象中的多”是什麽意思,但一句“小瑾”卻輕易打碎了他的防備。陛下、主子、昏君、暴君,楚懷瑾聽得太多了,好像自他登基後,就無人喊過他“小瑾”了,太傅是這樣、周宴是這樣,在所有人心中,“懷瑾”早就死了,剩下的隻有楚皇。溫衍一時壓不住心頭的悸動,呼吸都有些不穩,他掙紮著從蕭衡懷中掙了出來,他想知道,蕭衡究竟知道了什麽,蕭衡既然能查到,那楚複是不是也查到了?溫衍有些費勁地撐在榻上,側過臉去冷眼看他,字斟句酌卻不失決然道:“你錯了,朕既然能騙得了一時,就可以騙得了一世。”溫衍沒有撒謊,隻是將楚懷瑾藏了十三年的念頭說了出來,這雲楚的小皇帝根本就沒有幾多餘歲了,是一時還是一世又有何區別?“你都知道了什麽?”溫衍步步緊逼。這人話中的漠然讓蕭衡心一沉,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先把底牌亮出來,這人不會信他。蕭衡起身,將狐白裘披在溫衍身上。在白裘貼身係好的瞬間,溫衍就聽到一句不鹹不淡的“我知道,師父還活著。”那一刻,溫衍仿佛聽到了指南撕心裂肺的吼叫——及格!你也就隻有及格了!第107章 暴戾的小皇帝(六)蕭衡看到溫衍的模樣,就知道自己賭對了,可他發覺自己更多的不是驚愕,而是後怕。他不知道楚懷瑾用了什麽法子,又費了多少勁,但拖著這樣的身子跟楚複玩權謀算計,他得七分,楚複或許隻失了三分,哪怕最後贏得是他,討到便宜的卻不一定是他。蕭衡不敢細想,隻是深深看著楚懷瑾。幾多情緒撕扯糅雜,飄著飄著,在那些喧嚷間忽地斷出一個間隙,蕭衡怔了片刻,那些縫隙間依稀都是師父說過的話。很久以前,久到他都記不清是何年歲了,隻知道那時候楚懷瑾還不是現在這個楚皇,他也不是現在這個戮征將軍,師父對他說東宮仁義,不一定會是能君,但一定是明君。那人做不了利刃,但這利刃須得有人去做。蕭衡第一次覺得師父說錯了,楚懷瑾做得了那利刃,不僅做了,而且刀尖舉起的方向,是朝著自己的。“陛下這副模樣,是在想臣是如何知曉的,還是在想該怎麽治臣的罪?”蕭衡笑著點了點溫衍的鼻子,看著那人被狐白裘襯的越發唇紅齒白的模樣,心頭悸動難消。溫衍將呼吸拖得綿長,往複幾多次才勉強穩住心神,他自認為做得足夠隱蔽了,連楚複都被瞞了過去,怎麽就是瞞不住他?溫衍想著,便一把握住蕭衡的手腕,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戮征將軍說自小學的就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那同樣應當聽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蕭衡沒有回答。溫衍嘴角忽的一揚,眸中像是溶著一方殘墨,蕭衡覺得自己隻差一步就要染上那墨色的時候,耳邊忽地聽見一句冷黯嘶長的“那你知不知道宮中有一味藥叫做‘天子恩’。”“天子恩,‘死’賜,見血封喉。”溫衍說完悠悠起身,下榻,解下白裘,扔在蕭衡腳邊。他走得很慢,走到離蕭衡幾丈遠的竹窗邊才頓住,接著轉過身來看著蕭衡,笑得很冷,說道:“朕把它賜給了右相。”“親眼看著他喝下,屍身還被扔在渤水。”溫衍探身而出,半個身子都懸在窗外,抬手隨手摘了片臨窗的葉子,在手中撚了撚。“將軍卻說人還活著?是覺得朕太好騙了,還是覺得‘天子恩’不夠分量?”溫衍說罷一挑眉,“將軍若不信,大可以自己試試這‘天子恩’,究竟是不是見血封喉。”蕭衡沒有生氣,饒是這人拿最敬重的師父試他。他知道這人是利刃了,或許該如他所願,佯裝著瑟縮或者是怒罵,像其餘所有人一樣,可蕭衡隻是斂去所有慵散神色,拿著白裘一步一步走向溫衍,不發一言重新係在他身上。溫衍不知道這人是怎麽想的,他都說出這麽“大逆不道”的話了,怎麽還是這般古井無波的模樣,溫衍咬了咬牙,皺眉道:“蕭衡,你當朕是死的嗎?”“臣不敢。”蕭衡替溫衍攏了攏裘領,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認真,他壓下溫衍意欲掙脫的手,一字一字說得很重,“臣願陛下身康體安,萬歲年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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