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騎著汗血寶馬的回紇武將阿紮爾,看著緩緩打開的焉耆城門,嘴角不自覺的上揚,眼神中也流露出一絲奸計得逞的狡黠。


    他昂首策馬入城,身後是趕著三架馬車的仆從。


    盡管,這些駕車之人都換上了平民的衣服。


    但,任誰一搭眼,都能看得出來這些眼神中透著凶悍的車夫,皆是行伍之人。


    事實上,這些車夫也盡是阿紮爾帳下的親兵,隨其一路進城探查焉耆城的城內情況。


    守城的安西邊軍參將譚力,親自在城門內迎接入城的阿紮爾,那深邃而堅定的眼神中,透著幾許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


    待到阿紮爾一行入城後,守城的安西邊軍士兵立刻將城門關上。


    隨後,在城門處排成兩排的邊軍士兵,俱是不約而同的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鏘!


    鏘!


    鏘!


    一時間,城門處短刀出鞘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嘶——


    嗯哼哼~


    見狀,駕著馬車進城的回紇車夫,不由得心頭一緊,下意識的就勒緊了手上的韁繩。


    吃痛的馬匹,發出陣陣響鼻聲。


    就連騎在馬背上的回紇武將之首阿紮爾,也被城內安西邊軍突然拔刀的舉動嚇了一跳,明顯有些不知所措。


    難道,譚力這小人,是打算給自己來個關門打狗?


    額,不對,甕中捉鱉?


    好像也不對!


    正當阿紮爾猶豫著,要不要大喊一聲什麽“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來壯壯膽,順便試圖喚醒參將譚力和安西邊軍的良知、信譽之時,譚力竟然徑直策馬上前。


    來到阿紮爾身邊後,笑著問他:“阿爾巴,你膽子不小啊,本將軍打開城門,你就敢大搖大擺的走進來?”


    說著,譚力話鋒一轉,厲聲道:“你就不怕本將軍砍了你嗎?”


    哈哈!


    聽聞此言,阿紮爾反而放聲大笑起來,道:“譚將軍真會說笑,兩軍交戰還不斬來使呢,我阿爾巴區區一介文官,譚將軍又何苦為難?”


    “再說了,我們回紇汗國和焉耆軍民,本就不是敵人,而是朋友!”


    “哪有到朋友家做客,還用擔心朋友對我刀劍相向的道理?”


    “譚將軍,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哈哈哈!


    這一次,輪到譚力開懷大笑了。


    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直在化名阿爾巴的阿紮爾身上遊走,似乎想要將阿紮爾從頭到尾,從裏到外的徹底看穿。


    直到馬背上的阿紮爾,都被譚力犀利的眼神看得有些直發毛時,譚力這才開口道:“阿爾巴大人,請吧!”


    “這是我們安西邊軍,對待遠道而來的客人最崇高的禮儀!”


    說完,譚力迅速撥轉馬頭,猛地磕打戰馬腹部離去。


    回到剛才的位置後,這才厲聲道:“眾將士聽令,架刀,迎客!”


    鏘!


    鏘!


    鏘!


    話音剛落,原本分列在城門兩側的安西邊軍士兵,頓時兩兩一組,將手中拔出刀鞘的環首短刀高高舉起,在空中相撞相接,形成一條特殊的“刀洞”。


    刀洞這頭,是騎著汗血寶馬等待入城的阿紮爾,以及他手下裝扮成馬夫的親兵。


    刀洞的另一端,則是騎在馬背上冷眼旁觀的安西邊軍參將譚力。


    事已至此,看著眼前刀光閃爍的刀洞,回紇悍將阿紮爾深知,今日躲是躲不過去了,隻得硬著頭皮下馬,強打起精神一步步穿越刀洞。


    阿紮爾每走一步,腳下步履都是如此之沉重,生怕下一刻懸在頭頂的鋒利刀刃就會用力劈下,將其亂刀砍死。


    他每走一步,便感覺到耳後根有罡風掠閃,那是身後的安西邊軍士兵,用力將高舉的短刀劈砍下來時所帶起的。


    不知不覺間,阿紮爾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後背的衣物也被汗水打濕。


    好在,這一路有驚無險,最終順利通過了刀洞。


    騎在馬背上的譚力,居高臨下的打量著滿頭冷汗的阿紮爾,帶著幾分戲謔的口吻道:“阿爾巴大人,好膽色,好魄力!”


    “今日我們不談國事,隻管飲酒作樂,不醉不歸!”


    “阿爾巴大人,這邊請!”


    阿紮爾懸在心上的石頭終於落地,一臉苦笑的向譚力拱了拱手,也跟著做了一個有請的手勢。


    隻不過,他的舉手投足間,已經沒了初到焉耆城下時的趾高氣昂,囂張跋扈。


    靈武元年,臘八佳節。


    困守焉耆城的兩萬安西邊軍將士,終於在時隔一個多月後,喝上了一碗熱騰騰的新鮮蔬菜湯,吃上了一碗甜到心間的臘八粥。


    看著高掛在焉耆城上空的一輪彎月,勾起了無數戍邊將士的思鄉之情。


    將軍府內,譚力召集了除當值的統兵武將外的城內將領,與化名阿爾巴的回紇悍將阿紮爾一同開懷暢飲。


    正如他此前對這次聚會的定調,不談國事,隻談風花雪月。


    一眾久居西域,身上早已或多或少養成了豪爽性格的大老爺們,在將軍府就著新鮮的瓜果和風幹的牛羊肉下酒,何其瀟灑,何其快哉。


    酒局從入夜一直持續到明月高懸,最終以回紇使臣阿爾巴的不勝酒力而結束。


    喝得滿嘴胡言,幾乎要不省人事的阿紮爾,是被趕車的車夫駕著拖到馬車上往城外拉的。


    譚力盡地主之誼,親自將阿紮爾送出城外。


    直到阿紮爾出城之後,站在焉耆城牆之上的譚力,這才扯著嗓子對看似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阿紮爾喊話:


    “阿紮爾,本將軍知道你是在裝醉,也知道此刻在城外的黑暗中,一定藏著你們回紇的精兵,就在等你的信號發出後,夜襲焉耆城!”


    刷!


    城下,躺在馬車上裝醉的阿紮爾聞言,瞬間清醒過來。


    “阿紮爾,正如你今日所說,此前我們兩軍並非敵人而是朋友,本將軍也很感激你在臘八節這日,親自給本將軍麾下的邊軍士兵送來新鮮的果蔬,讓他們在臘八佳節,能勉強過個豐盛的節日。”


    城牆之上,譚力繼續說道:“但本將軍想說的是,今日過後,你我戰場相見,便不再是朋友,而是不死不休的敵人!”


    “你今日慷慨送菜的這份情義,本將軍已經在允許你,以及你麾下的親兵進城,探查焉耆城內的情況時,就已經還了!”


    “阿紮爾,你我二人,兩清了!”


    最後,譚力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的說道:“阿紮爾,最後再幫本將軍帶句話,告訴骨力裴羅,隻要我安西邊軍尚有一人生還,這焉耆城,就永遠是漢人的城池!”


    “我譚力,絕不做那賣國求榮的無恥之輩!”


    “回紇賊眾,盡管放馬來攻城吧,哈哈哈!”


    霎時間,寂靜的焉耆城內外,皆回蕩著安西邊軍參將譚力,那豪邁中帶著幾分淒涼的狂笑聲。


    原來,他早就已經識破了阿紮爾乃是回紇第一武將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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