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四鎮守備之一,焉耆城邊軍參將譚力,倒是個忠肝義膽之輩。


    他願意以自身項上人頭,為疏勒城安西邊軍守備作保的義舉,倒是讓陳懷安多少有些對他刮目相看。


    但這疏勒城,陳懷安是無論如何也要誌在必得。


    此番親率大軍出征西域,他不僅是要征服以回紇為首的西域三十六國,更要收服安西四鎮及絲路沿線的民心,為日後登基稱帝做準備。


    而譚力也是說到做到,為避免出現安西邊軍同室操戈,自相殘殺的局麵出現,他孤身一人冒著被冷箭射殺的危險,再度前往疏勒城下。


    這一次,他既沒有披甲,也沒有帶刀。


    就穿著一身粗布麻衣,昂首挺胸的走到了疏勒城城門之下。


    出人意料的是,城上的守軍主將鄧玉成,並未下令射殺手無寸鐵的譚力,反而是打開城門將他放進城去。


    是夜,將軍府。


    疏勒城守軍主將鄧玉成,破天荒的下令膳房準備了豐盛的晚宴,邀請孤身一人進城遊說的焉耆城守備譚力共進晚宴。


    譚力看著一桌子豐盛的酒菜,帶著幾分戲謔的神情說道:“鄧將軍,這是打算請我吃斷頭飯嗎?”


    哼!


    鄧玉成冷哼一聲,道:“譚將軍,今夜隻要你不談讓本將軍向亂臣賊子陳懷安稱臣一事,本將軍擔保你性命無憂。”


    “來,入席吧!”


    說著,鄧玉成做出有請的手勢,邀請譚力入席。


    一邊還說道:“譚將軍,長安府一別,你我二人已有兩年未見了吧?”


    譚力笑道:“是啊,已經整整兩年了。”


    鄧玉成道:“來,喝酒,今夜隻談過往,不聊國事!”


    “幹!”


    “幹!”


    說著,二人便開始在席間對飲。


    譚力也果然遵從鄧玉成的要求,絕口不提讓他率疏勒城的邊軍將士,投誠晉王陳懷安一事。


    但他也心知肚明,譚力此番邀他赴宴飲酒,定有深意。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鄧玉成的話,也明顯多了起來。


    他像是說給譚力在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我鄧玉成十五歲跟隨先帝爺起兵,從當年的禦前營馬夫,到如今的朝廷從三品參將;”


    “這條路,足足走了三十年!”


    “整整三十年啊!”


    說著,鄧玉成將酒盅裏的烈酒一飲而盡。


    還覺得不過癮,索性直接抱起麵前的酒壇子,一仰脖子,咕咕咕的就灌了大半壇子酒下肚。


    在酒精的作用下,鄧玉成整個人頓時變得麵紅耳赤,打著酒嗝繼續道:“世人隻知道我鄧玉成是曾經的太子一黨,建安帝的鐵杆狗腿子。”


    “卻沒人知道,當年虎牢關一戰,若不是太子殿下舍命相救,千戶鄧玉成,早就被突厥人的戰馬鐵蹄,踩成了一灘爛肉,又哪裏還有今日的朝廷從三品參將鄧玉成。”


    “那一戰,太子殿下為了我這個禦前營中,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的無名千戶,身中突厥人兩箭,有一支箭矢距離太子爺的心窩不到半寸,稍微偏那麽一點點,太子爺就得當場薨殂。”


    嗬嗬!


    說著,鄧玉成苦笑了兩聲,又道:“我承認,太子爺繼位以後,沉迷女色,寵幸佞臣,致使朝中前朝忠良屢受其害,這是事實。”


    “但,這又何嚐不是古往今來帝王的馭人之術?”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本就是天經地義,亙古不變的事情!”


    咕咕咕!


    鄧玉成再度端起酒壇子,猛地灌了幾大口下肚。


    一旁,作陪的譚力,似乎已經意識到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也默默的端起身邊的酒壇子,咕咕咕的陪著鄧玉成灌了幾大口酒,任由酒精灼燒五髒六腑。


    鄧玉成旁若無人的說道:“亂臣賊子陳懷安,能以封地龍城八千破虜軍起兵,先滅三十萬雲麾軍;再滅突厥王庭;而後以萬餘騎兵奔襲千裏,於土木堡大敗建安帝禦駕親征的二十餘萬大軍;”


    “不得不說此子的軍事才能,遠勝其父陳破虜;”


    “又在占領各地施以仁政,五年稅賦全免,十年稅賦減半,足以見得陳懷安的經天緯地之才。”


    “誒——”


    鄧玉成長歎一聲,道:“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無需三年,這大新朝的江山社稷,必定會由姓趙,改為姓陳。”


    這時,一旁的譚力終於瞅準時機,插話道:“鄧將軍,可否聽我一言?”


    噓!


    鄧玉成將手指放到嘴邊,作出一個不要出聲的手勢,自言自語道:“陳懷安也許會是一個好皇帝;”


    “本將軍也完全相信,他有能力可以做到徹底讓西域諸國臣服漢民族,百年,甚至是三百年內,不敢犯我漢地邊境,屠戮我漢地邊民;”


    “但——”


    鄧玉成話鋒一轉,無奈卻又不甘的說道:“這一切,與我鄧玉成沒有半點關係,本將軍也不想和他有絲毫瓜葛。”


    “在本將軍看來,不管他陳懷安日後,能成為那比肩秦皇漢武的千古一帝,還是成為那表裏不一的虛偽之徒,都改變不了他弑君叛國的事實。”


    “後世史官,也不會在史書上記載,他陳懷安的皇位,是名正言順得來的!”


    鏘!


    突然,鄧玉成猛地從房間的牆上,拔出了一把環首刀扔到譚力的麵前。


    冰冷的刀刃,撞擊在地板上發出鏘鏘鏘的陣陣回音。


    鏘!


    眨眼間,鄧玉成又重新拔出一把短劍,緊握在自己的手上。


    隨後,劍鋒直指神色凝重的譚力,厲聲道:“譚力,把刀撿起來,打贏本將軍,疏勒城的安西邊軍盡數歸你統領!”


    “若是你不幸,慘死在本將軍的劍下,這頓飯,就當是本將軍請你吃的端頭飯!”


    此情此景,譚力即便是再傻,也能明白鄧玉成是何用意。


    他眼含熱淚,最終還是撿起了地上的環首刀,抱著一絲僥幸心理開口問道:“鄧將軍,非要如此是嗎?”


    “少廢話,看劍!”


    話音未落,鄧玉成提劍就撲向譚力,劈砍狠刺,招招致命。


    譚力隻得出於本能的肌肉反應,舉刀格擋撩撥,將鄧玉成的致命攻擊一一化解。


    可他心裏很清楚,鄧玉成並未使用全力,他分明是在一心求死。


    否則,善使短刀的鄧玉成,又為何主動放棄環首刀,而是選擇了一把短劍來和自己決鬥?


    噗——


    下一刻,利刃刺穿皮肉的聲音響起。


    高舉著短劍,正欲狠劈譚力的鄧玉成,竟然腳下打滑,鬼使神差的撞到了譚力手上的刀刃之上。


    鋒利的環首刀,瞬間刺穿了鄧玉成的身體。


    在慣性的作用下,鄧玉成整個人都撲到了譚力身上。


    湊在他的耳邊,笑著說道:“本將軍不死,疏勒城安西邊軍將士無活!”


    “答應我,善待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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