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愧安憑靠著落地窗往外望,街道上依然穿梭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從他所在辦公室的高度臨空眺睨,每輛車子皆化身成小巧的玩具模型。馬路上交錯縱橫的陣勢,恰似他腦中翻來覆去的思路。


    這些天來,他的大腦思考區一直留在單一的主題上……他的終身大事。


    他真的想娶陸雙絲嗎?他不斷地問著自己。


    陸雙絲給他的感覺相當複雜,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對她了解得一清二楚,有時卻又發現他一無所知。其中最貧乏的部分當推她的家庭生活。以前他從來就無意介入她的家居層麵,也因此而遲遲沒有認識她的女兒、她的親戚、她的私人朋友;然而,情況轉變了,現在的他深受她的吸引。


    雖然陸雙絲身邊的追求者相當多,她的性格卻趨向於保守,若非真正芳心暗許的男子,不可能輕易獻身於對方。所以他敢大膽的推論,這種深受吸引的感覺來自於彼此。


    他並不想追究雙絲是否曾經獻身給紀漢揚,畢竟那已經是過去的事,而他對過去不盛興趣。


    比較困擾他的,是目前與未來。


    目前,他可以肯定自己不願讓陸雙絲溜走;那麽,未來呢?


    白君蘭的臉龐滑過腦海,他卻發現自己無法確切的捕捉住她的形貌。多可笑!


    未婚夫竟然記不住未婚妻的長相!反而是另一張臉蛋,那秀麗無儔的俏容,嘴角、眉宇洋溢著陽光般的微笑,時而輕嗔薄怒,時而無辜狡黠,清清楚楚的雋刻於他的心田。


    未來……


    他喃喃念誦著這個詞兒,三遍、五周、十遍……半晌,突然重重的點一下頭,走向辦公桌後,執起案上的話筒。


    電話迅速接通他在香港的母親。


    “喂?”彭夫人的語聲濃重困頓,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媽,是我。”他瞄一眼牆上的掛鍾。下午三點多,他老媽八成昨天又玩通宵,到了早晨才補充睡眠。


    “槐安?”彭夫人打了個嗬欠。“你怎麽會想到打電話給我?有事嗎?”


    他們母子倆談話向來單刀直入,盡量減少打屁哈拉的句子,以免浪費彼此寶貴的時間。


    “兒子想向你請個安,順便通知你一件事情。”他懶洋洋的道。


    “你非得現在談不可嗎?”彭夫人抱怨著。“我昨天整夜沒睡,現在很累。等我養足了精神再回你電話。”


    彭槐安開始懷疑他是否打擾了某些事情的進行。“你身邊是不是有人?”


    “你在胡猜什麽?我的房隻有一個人,就是我自己。”任何母親接受兒子這麽直接的質詢,麵子上多少會掛不住。


    “無所謂。”他聳了聳肩,其實並不頂在乎。“我隻是通知你一聲,我和白家的婚約吹了。沒事,你回去睡你的回籠覺,bye……bye!”


    彭槐安把話筒掛放回原位。如他所預料,十秒鍾之內,電話鈴聲幾乎催聾了他的耳朵。


    “喂?”他歎息著接了起來。


    “你剛剛說什麽?再說一次!”彭夫人尖叫。“彭、白兩家的聯姻明明已經談成了,怎麽會中途變卦?是不是白非凡故意拿喬,準備開出更高的婚約條件?槐安,你立刻打電話告訴你父親,然後回香港來從長計議。”


    “媽,你冷靜一點。”他淡然的勸慰著。“婚約的取消不幹白家的事。”


    “為什麽?”彭夫人頓了頓,陡然喊出第二聲大叫。“我知道了,是不是有第三勢力介入,準備橫刀奪愛?哼!台灣人真以為咱們彭家是好欺負的嗎?你放心……”


    “你聽我說完好不好?”他惱火了。“這場婚姻告吹隻幹我自己的事,是我主動提出來的!”


    “你?”彭夫人差點暈倒。“你……你怎麽會……”


    “我遇見另外一個女人,打算娶她,就這麽簡單!”他回答得簡潔有力。


    彭夫人在彼端定了定神,深呼吸幾口氣好讓自己鎮靜下來。


    “我明白了。”她欣慰的開口,“你瞧中另一樁更有利的婚姻條件,對吧?告訴我,那位小姐出身哪個名門?”


    “她姓陸。”彭槐安懶得糾正母親。


    彭夫人立刻在腦中過濾,台灣的名門望族有哪一家姓陸的。


    “你不用猜了。”他好心的替母親省下一番腦筋。“她的出身很平凡,在台灣隻是普通的小康家庭,構不上什麽名門閨秀。她的丈夫在一年多前過世了,所以我和她結婚之後,家會多出兩位繼女。”


    “小康家庭?死了丈夫?有女兒?”彭夫人當場傻眼。“槐安,你……你瘋啦!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那個女人放蠱迷暈了你不成?”


    “我還以為普天下的母親聽見兒子找到心愛的對象,都會為他感到高興。”他忍不住嘲諷道。


    彭夫人頓時語塞。


    “你用什麽口氣跟我說話?”她老羞成怒。“我希望彭、白兩家聯姻,還不是為了你好?‘蓬勃集團’的主持棒子早就交在你手上,如果事業範圍得以藉由聯姻而擴張,最終的得利者還不是你自己,你幹嘛說得好像我這個做母親的一點也不關心你?再說,那個女人的家世不清白,既結過婚,又帶著兩個拖油瓶,我怎麽可能讚成你和她的婚事!”


    彭槐安重重抹了一把臉,驀然覺得萬分疲憊,彷佛過去七、八年來的壓力突然在這一刻衝刷回他的體內。


    “你不必再說了。”連他的嗓音聽起來也低沉乏力。“我特地撥電話通知你,隻是尊重你身為我的母親,並非為了征求你的同意。稍後我會另行通知父親,所以你可以省下撥電話叫他來教訓兒子的時間,快點回去睡覺吧!”


    “彭槐安,我警告你,如果你一意孤行,執意要娶一個不清不白的女人,休想我這個做婆婆的日後會接納她!”彭夫人怒氣衝衝的下最後通牒。


    若要讓彭槐安列出他在世界上最無法忍受的事情,排行第一的絕對是“受人威脅”。


    他忽然覺得有點悲哀。很多人都曉得他的底線在哪,包括他商場上的敵手,然而親如他尊長的母親大人卻不了解。


    “放心吧!”他撇起一道冷酷的微笑。“等我結婚之後,我會安排你搬到溫哥華,當地的氣候很溫和,移民過去的香港人又多,你住在那不會寂寞的。”


    彭夫人徹底呆住了。“你……你是說……你要趕我走?”


    “你自個剛才地說過,我是‘蓬勃’的經營者。”他冷冷的提醒母親。“相信我,我有能力做到這一點,畢竟兒子有這份孝心為母親安排一個養老的好地方,人人都會稱許,不是嗎?”


    他靜靜的收線。這一回,惱人的電話鈴聲不再響起。


    很累。


    這份透心入骨的疲憊感打從心靈深處湧上來,他即使連續熬夜十天,也及不上此刻的虛乏無力。


    說來好笑,他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不再向雙親要求什麽,隻要他表現好、能力強,父母自然會給他關愛的眼神,否則他再如何耍賴撒嬌也沒用。


    直到年長以後,他也成熟得不再需要任何誇獎、拍哄,最後甚至成為執掌家族牛耳的要角,雙親轉而依賴他的判斷為生。


    可是,為什麽他仍然覺得空虛,彷佛體內的某個部分不曾填滿過……


    “哈羅!”嬌甜的問候,燦爛的笑顏,清爽亮麗的淺米色身影。


    他的眼角餘光一閃,宛若瞧見乍放的陽光照亮了辦公室入口。


    “我正好經過貴公司附近,想起你四點鍾要回醫院做複健,所以就順道繞上來看看。”雙絲笑吟吟的,蓮步款擺到他的身前。“你準備好了嗎?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她是個有良心的好女人,必須為自己造成的受害者負責。


    彭槐安陡然離開皮椅,在她靠近辦公桌之前迎上去,強勁而突兀的將她摟進懷。


    雙絲輕抽口氣,但覺自己撞進他的銅胸鐵臂,力道又猛又狠。


    他怎麽了?她納悶地想抬頭,整副嬌軀卻被緊緊的貼按著他的身體,彷佛被揉捏成他身體的一部分。


    彭槐安的臉孔埋進如雲秀發中,深深嗅聞著淡雅的洗發精芳香,以及她獨有的女性氣息。


    情況真的有點詭異……她遲疑了一下,終於探出手臂,緊緊環住他的頸項,一如萌萌和維箴心情鬱悶時,她擁抱兩個女兒的姿勢。


    “我愛你……”暗啞模糊的聲音從她發間傳出來。“我真的愛上你了。”


    雙絲眨眨眼睛,一時之間無法消化這個突兀的語句。


    “可是……”她遲疑的告訴他,“不管你多麽愛我,還是得做複健啊!”


    老天!彭槐安不可思議的抬頭,愣愣瞪著她幾秒鍾。然後,他猛地爆笑出來。


    她實在是個天才,居然回給他這種亂七八糟的答案。即使原本還有一絲絲的遲疑,在這一刻,他也下定了決心……


    他娶定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


    中山北路上,陽光依然耀眼,濃密的行道樹為人行道增添幾許涼蔭。


    高頭大馬的男子拉著一根手杖,漫移過紅磚道,臂彎挽著開朗明麗的佳人,從外在看起來彷佛俊男美女一同散步,其實不然。


    彭槐安快被她煩死了。


    “當心,前麵有一塊紅磚翻起來。”雙絲攙著他的臂膀,小心翼翼的播報眼前的狀況。“唉!這幾輛機車停得這麽淩亂,也不怕阻礙了行動有困難的人。這年頭的人真是越來越沒公德心了……你走路小心一點。”


    “你可知道我最無法忍受什麽?”他咬著牙關說話。


    “不曉得,你說說看。”雙絲笑吟吟的搭腔。


    “我最討厭撈叨的女人。”


    “真的?我也是。”她使勁點頭。“我覺得女人家一天到晚嘮叨,實在是很沒有氣質。”


    他翻個白眼。“你曉不曉得自己現在正在做什麽?”


    “做什麽?”她試探性的問。


    “嘮叨!”他忍不住低吼。


    她和氣可人的笑臉登時垮了下來。“我……我擔心你……又跌倒嘛!你不要這麽凶……”


    說來說去,反倒變成他態度惡劣了。彭槐安搖搖頭,對她無可奈何。


    “我可以自行走路,你不必一且扶著我。”他大有翻臉發飆的意味。


    “喔,好。”她乖乖放開手。


    雙絲及時想到,他的傷勢已經痊愈,事實上,她剛陪著他完成最後一次的複健療程,彭槐安手上的杖隻是他初時留忘在醫院的私人物品,既然療程結束,順手就一起帶出來。


    沒辦法,實在是她已經很習慣扶著行動不方便的男人,一見到他拿手杖,下意識就想伸出一臂之力。


    “彭先生!”她突然大叫。


    “什麽?”彭槐安以為她跌跤了,趕緊回頭瞧瞧。


    一根電線杆不期然出現在他的軌道上,而他正好轉頭沒看到。


    中彈!


    “噢……!”彭槐安痛得捂著額頭,九大行星繞著他的腦袋嗡嗡嗡運轉。


    “哎呀!彭先生,你還好吧?”雙絲連忙跑上前撫慰他。


    “你沒事叫住我做什麽?”他暈著腦袋悶吼。


    “我隻是想告訴你,前麵有電線杆。”雙絲眨巴著大眼,一臉無辜。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咦?彭槐安愣了一下,他的心聲居然擁有自動播放的功能,直是奇怪!他又不會腹語。而且,這道聲音聽起來很像年輕女孩的頻率,即使他懂得腹語,也學不來這種粉粉嫩嫩的腔調。


    眼光移向雙絲身後,他終於找到聲源的真正來處。


    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站在那兒,皺著眉打量兩個大人。


    天性中護短的因子立刻激怒他。即使雙絲當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也輪不到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鬼頭冒出來批評。


    他還來不及遣走陌生丫頭,雙絲那頭已經有了動作。


    “萌萌,我怎麽沒看見你?”她親熱的迎上前,攪住少女的香肩。


    “萌萌”這個名字很耳熟,他優良的記憶力發動搜尋功能,翻索腦中的姓名資料庫。


    兩個女人嘰嘰咕咕幾句,在他想起“萌萌”和陸雙絲的關聯性之前,她已經快快樂樂的為兩方人馬介紹起來。


    “萌萌,這位是彭槐安先生。彭先生,這位是我女兒葉萌萌。”


    女兒?!彭槐安的眼珠頓時瞪成了中秋節的滿月,他沒聽錯吧,真的是“女兒”?!


    他為時已晚的憶起,沒錯!雙絲以前曾經提過幾次她女兒的名字,好像叫什麽“萌”和什麽“維”。


    “你說她是誰?”他不敢置信的叫,大腦仍然無法接受擺在眼前的事實。


    “我女兒呀!”雙絲很納悶,他又不是不曉得她有女兒,幹嘛反應這麽激烈?


    “你是說,你以前提到你‘結過婚,而且有兩個女兒’的‘女兒’就是她?”


    彭槐安的下顎暫時合不攏。


    他彷佛看到一個牙牙學語的你娃兒,於兩秒鍾內在他眼前發育成人,連實驗室注射快速成長劑的植物也不可能如此驚人。


    一個近二十歲的年輕女人,和一個兩、二歲的小娃娃?天哪!兩者的差距太劇烈了,他的想像力承受著無比嚴酷的考驗。


    “我還有一個姊姊。”那個女孩好像嫌他震驚的程度還不夠看,居然火上加油地添了一句。


    “姊姊?”他吼出來。


    雙絲還有一個比這少女更“老”的女兒?!他不信!


    年輕少女似乎對他目瞪口呆的表情失去興趣,隨口說聲“拜拜”,弄皺一大池春水之後,逕自走了。


    “你怎麽了?”雙絲有些不高興,但天生的好脾氣阻止她發作出來。“你剛才很不禮貌哦,居然對我女兒大吼大叫的,幸好萌萌度量大,不和你計較。”


    “你……你……”他又急又氣,一時間口齒說不清楚。


    “我要回家了。”本來她打算陪他回飯店的,現在被他和女兒這麽一攪和,善良之心登時打消。


    “你怎麽會有兩個年紀這麽大的女兒?!”彭槐安終於反應過來,氣急敗壞的扯著她咆吼。


    “她們是我繼女呀!”雙絲眨眨眼睛。“我沒有告訴過你嗎?”


    “沒有!”他的吼聲嚇得醒十公裏外的小寶寶。“你該死的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你女兒不是你親生的!”


    雙絲連忙捂住耳朵,心驚膽戰的目睹他發飆。


    “沒有就沒有……你、你幹嘛這麽凶……”委屈兮兮的咕噥聲向他提出反駁。


    “女兒是不是我親生的,有什麽關係嗎?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


    “廢話!”他的怒氣依舊熾盛。“關係可大了!”


    “什麽關係?”她怯怯的問。


    “我……”


    對喔!有什麽關係?彭槐安登時為之語塞。


    原本他在意雙絲帶著兩個女兒,是因為嫉妒她曾經為其他男人生過小孩,既然現在證實了那兩個女兒不是她親生的,那麽他應該高興才對。


    他怎麽這般胡塗?其實她有沒有生過小孩,他應該看得出來的。他們裸裎相見不止一次,他早該發現她的肌膚完全沒有懷孕過的痕紋,再加上一些細微的身體反應和征兆……該死!生育過的女人不可能像她這樣毫無瑕疵,他早該知道的!


    這就教人不得不懷疑,他對陸雙絲的認知還有多少是錯誤的?


    “你不要用渲種眼光看人……”她羞澀的抗議,兩手抱住胸口,藉以抵擋他露骨的觀察眼神。


    彭槐安定了定神。這會兒他的子是輸定了,麵子上無論如何也得掛住。


    “你的女兒和我的關係可大了。”他大剌刺的聲明主權。“畢竟我以後就是她們的繼父,當然要弄清楚未來的女兒是多大年紀、長得啥摸樣。”


    “亂講。”她紅著臉反駁。“我已經表明過不可能嫁給你。”


    “我也發過誓一定要娶到你,咱們來賭賭看好了,瞧瞧最後鹿死誰手。”兩分鍾前他還火大得蹦蹦跳,現下反而氣定神閑。


    “誰理你!”雙絲啐了他一口,轉身招下一輛計程車,逕自跳入後座。


    ☆☆☆


    風光明媚的星期天,難得有一回雙絲決定遲幾十分鍾起床,讓兩個女兒自行打理她們的早點。


    昨天夜,那個港仔沒事跑入她的夢鄉作怪,一逕以他盛氣淩人的態度,指著她的鼻子傲然宣稱:“你以為我希罕你嗎?瞧!我身邊早就有了第二個女人。”


    她凝神一看……要死了!他身畔的女人竟然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她連忙掏出一麵鏡子,比對比對自己和那個新歡的長相,結果發現,鏡麵映出來的臉孔赫然變成白君蘭……


    “唉!關係太複雜了。”雙絲扶著隱隱作痛的螓首,顛躓著走下樓梯。


    都怪她太有道德良知了,才會平白替白君蘭作了一個被彭槐安拋棄的噩夢。然而真正令她無法忍受的是,夢魘中奪人所愛的狐狸精有著一張“陸雙絲”的臉孔。


    “你和哪個笨男人搞上複雜的關係?說來聽聽。”萌萌坐在客廳翻讀早報,不期然間聽見繼母的喃喃自語。


    “哪有?”雙絲駭了一跳,下意識地否認。


    “是……嗎?”萌萌的質疑聲拉得長長的,彷佛她知道了什麽不單純的內幕。


    “我沒有呀!真的沒有!”雙絲拚命搖手,一麵努力陪笑。“你慢慢看報紙,我進廚房弄點吃的。”


    “好呀!反正我閑著沒事,陪你吃早餐好了。”萌萌好整以暇的站起來,拎著報紙往膳廚走去。


    雙絲謹慎的跟在女兒後頭。


    今兒早上她最敬畏的女好像有點奇怪,通常萌萌對於餐桌上的閑聊沒多少興趣的,難得今天特地陪她吃早餐,不曉得她在玩弄什麽玄虛。


    “坐!三明治和牛你我都幫你買好了。”慈禧太後端坐在桌首,示意她也跟著坐下來安身立命。


    雙絲更加如履薄冰。瞧這等陣仗,萌萌分明是有備而來。她開始反省自己最近是否做錯了什麽。


    上回挪用家的存款一百萬,已經給萌萌抓到了,該發的飆也發完了,萌萌不是那種記著老帳的長官大人,莫非她無意間又犯下某一款罪行?


    “快吃呀!你不是餓了嗎?”


    “噢……好。”她勉強綻出招牌的燦爛微笑,等待女兒從重量刑。


    “繼母大人,”萌萌笑得很和藹可親。“你也曉得你今年虛歲三十一,但實歲還不滿三十,以女人的年紀來說正是芳華最盛的時候。”


    “客氣,客氣。”她陪笑著。萌萌和她談年齡做什麽?


    “一直以來,你身邊也不乏蝶亂蜂喧的追求者,隻是你心地善良,顧惜著我和維箴,所以遲遲未曾接受任何男人的示愛,算來是我們姊妹倆擔誤了你。”萌萌好整以暇的繼續發表言論。


    “萌萌,你千萬別這麽說,其實我……”


    “不用急,等我講完。”萌萌抬手製止她的解釋。“我想說的是,你我雖然隻有繼母和繼女的關係,實際上我一直把你當成真正的親人,從你嫁給我父親的那一刻起,你就是葉家的一份子。”


    “謝謝。”她的心田流過暖暖的溫泉。


    “所以……”萌萌臉色一斂,終於導入正題。“你不覺得有朝一日當你不再打算當‘葉家人’的時候,情麵上也該先通知我和維箴一聲嗎?”


    “我?!”她愣了一下。“我怎麽會不想當葉家人呢?萌萌,你在說什麽?”


    “我在說‘彭槐安’。”萌萌平靜的道,重點人物正式加入今天的早餐會報。


    雙絲的臉頰倏地熱辣辣的燒紅。“那個……其實不是你想的……你誤會了……


    彭槐安和我隻是……”


    “我知道。”萌萌溫柔的拍拍她肩膀。“他是你的未婚夫嘛!”


    “未……未婚夫?!”她猛然跳站起來。“萌萌,你上哪兒聽來這種閑言閑語的?他才不是我的未婚夫!我怎麽可能在外頭和人家訂了婚卻不告訴你們?而且,我跟他我跟他根本不是‘那樣子的關係’!”


    “哦?”萌萌聳了聳肩,把早報推向她麵前。“你自己看好了。”


    雙絲火速拿起工商版,頭條大標題幾乎閃著了她的眼睛……


    企業合作出現變數蓬勃、飛速恐將聯姻失敗底下兩行副標題寫著……


    蓬勃集團發言人近日改口指出,彭、白兩大集團從未對聯姻一事達成任何協談。


    接下來的篇幅報導了彭槐安在台灣的事跡、行蹤,並且提及他過去數月與某不知名女子過從甚密。記者就聯姻未果的事情征詢過彭槐安的意見,這位彭大當事人指出,他和白君蘭仍然是“好朋友”,聯姻一說純粹庭外界的“誤解”、“以訛傳訛”,“與他前來台灣的原因全然無關”,他也老實坦承自己心有所屬,日前正在追求該位“不知名女子”。


    最讓雙絲火大的一點是,報導尾端還附一幀巨幅照片,相片中的她正攙著彭槐安從醫院走出來。兩人的姿勢像熬了摟摟抱抱。


    誤會!天大的誤會!


    “呃……這……”她蠕動著紅唇,卻隻能拚命吸氣、吐氣,根本無法發出聲音。


    “放心吧!我並沒有指責你,我隻是要求你起碼讓我們會會那家夥。”萌萌安慰的輕拍她背部。


    “哦……我……”她用力搖頭……萌萌,你千萬不能誤會,我和他真的沒什麽!


    “你不肯讓我見他?”萌萌的冷眉斜斜挑高。


    “不……嗯……”她努力地比手畫腳。不是呀!我想告訴你,在你們瞧見他之前,彭槐安早就被我拆了!


    “不準拒絕!就這麽說走了。”驚堂木一敲,萌萌班師退朝。


    “萌…………”她扯著喉嚨,拚命的想擠出一點聲音。


    “對了。”萌萌的腳步頓了一頓。“我在地下室找到幾幅老頭子生前留下來的古畫,其中有一幅石濤的作品,鑒定結果證實它是真跡,應該還值幾個錢。既然你男朋友經營國際性的拍賣組織,我想麻煩他在十月的瑞士拍賣會上幫忙賣出,這件事就交給你負責了。”


    萌……萌……她吞咽好幾口唾液,再拿起桌上的牛你狠狠灌了一口。成了,終於找回被嚇跑的嗓門了。


    “萌萌!”


    她的大喊來得為時已晚。


    惟剩山蟲鳴叫的樂音,嘻兮、嘻兮、嘻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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