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刻鍾過去,正當蘇硯昭準備返回時,她無意間抬眼一瞥,卻見右側前方,蕭陌然竟已拋下身邊的親信,正優雅地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步伐不急不緩地向自己走來。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靜靜望著那越來越近的身影,眼神輕輕掠過他,不自覺地在眉間凝成了細微的皺褶,然後輕啟朱唇,語帶玩味地問道:“蕭大人也是來此求取一份吉祥嗎?”


    蕭陌然在距她兩步之遙處停住腳步,這樣的距離,確乎過於親近,但對於背靠荷花池圍欄,無處避讓的蘇硯昭而言,他似乎故意忽略了這份微妙。


    蕭陌然捕捉到她心中的小掙紮,卻故意裝作不知,半分也不願退讓。


    他迎著她的目光,手指輕輕指向不遠處的西北角,從容解釋道:“近日我一直在調查兵部侍郎孫大人之事,而他的府邸正位於皇城西北郊,與福安寺相距不遠。本打算辦完事情回宮複命,聽說皇後駕臨此地祈福,便想借此機會,或許能有幸遇到公主。”


    言辭之間,他的話語藏著不言而喻的情意。


    蘇硯昭聽出了他話語背後更深一層的意思,同時,也敏銳地察覺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深情。


    自從阜山那次,他提出重新考慮駙馬人選的問題後,每次注視她的目光中,那份壓抑的情感就不再那麽隱藏得深了。


    麵對這一切,蘇硯昭內心五味雜陳,不禁暗暗握緊了拳頭,心中湧動著複雜難言的情緒。


    待他說畢,她輕柔地整理起心中那紛繁雜亂的思緒,目光巧妙地躲避開他眼中那太過灼熱、仿若要穿透人心的光芒,以一種恰到好處的禮儀,又不失分寸地保持著距離,客氣而又疏遠地詢問道:“大人特地找我,有何貴幹呢?”


    “隻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蕭陌然語氣輕鬆,步伐卻從容不迫地向前邁進一步,空氣中仿佛因此而凝固。


    此刻,他們之間的距離已拉近至一個微妙的境地,近得幾乎能捕捉到彼此呼吸的溫熱,那份隱秘的親密讓空氣都變得沉甸甸。


    蘇硯昭的眼瞼不易察覺地輕輕顫動了一下,內心的戒備如同被微風吹皺的湖麵,泛起一圈圈漣漪。


    她下意識地,想要稍稍移動腳步,拉開這段讓她感到微微不適的親密距離,卻在行動之前,被他的下一步動作所製止。


    隻見他從容自若地從懷中取出兩樣物品,動作流暢地遞到了她的麵前,空氣中似乎因此而彌漫起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蘇硯昭低下頭,目光所及之處,是一對精巧絕倫的白玉流蘇耳環,它們靜靜地躺在他寬大溫暖的掌心之中,旁邊還有一支鑲嵌著金邊、雕工細膩的白玉發簪,散發著溫潤柔和的光澤,美得令人心動而又窒息。


    她的呼吸在此刻不由自主地停滯了一下,特別是在她目光觸及那發簪的一瞬,眉頭不經意間輕輕蹙起,流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困惑與驚訝。


    “蕭大人,這兩樣東西……是何意?”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帶著些許疑惑與不解。


    他回答得直接而坦誠,仿佛早已準備好了答案:“這些都是微臣贈予公主的禮物。”


    蘇硯昭的心底似有千頭萬緒在翻湧,她的睫毛快速地眨動了幾下,對於這份突如其來的禮物,她既沒有伸手去接,也不敢輕易接納,內心掙紮萬分。


    她抬頭,視線從那發簪緩緩上移,直至與他對視,目光中夾雜著複雜難解的情感。


    在一陣短暫的沉默後,她艱難地啟唇,嗓音微顫地問道:“大人可知道,將發簪贈予女子,在我們這裏的習俗中代表著什麽?”


    在問出這句話時,蘇硯昭的內心深處仍存有一絲絲微妙的期待,希望蕭陌然或許多半不知曉這發簪背後所承載的深意,這樣,一切便還有轉圜的餘地。


    然而,他的回答卻幹脆利落,不留任何餘地:“我自然明白其中含義。”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語氣堅定:“如果不是作為定情的信物,我又怎會輕易將如此珍貴的發簪贈予公主?”


    這一番直白的話語,讓蘇硯昭的心境瞬間變得複雜難辨,甚至有那麽一瞬間,她錯愕地以為自己是否聽錯了,或是這一切僅僅是一場不真實的夢境。


    與此同時,伴隨著他的話語,那些在阜山林間和騎射場上的點點滴滴,那些她曾經有意識地忽略掉的細微情感,突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讓她猝不及防。


    她沒有伸手接過,而他亦不顯急躁,那雙深邃的眼眸輕輕掠過她手腕上戴著的那抹溫潤的白玉鐲,折射出淡淡的光華,他緩緩開口道:“原本我打算為你另尋一塊上好的玉料,製作一隻與你腕上相匹配的玉鐲,但在那次偶遇中,我發現你已有了新的白玉鐲作伴,便沒有再繼續那份多餘的心思。”


    他的目光緊鎖在她身上,首次毫不掩飾地袒露心跡:“當初勸說公主重新考量駙馬的人選,固然有顏廷深無法給予你足夠的庇護之因,但更多地,其實是出於我私心的驅使。”


    他眼中的熱情猶如熊熊燃燒的火焰,漆黑的瞳孔中滿滿倒映著她的身影,那是一種不容忽視的深情:“我對公主情根深種,願意傾我所有,保你一生平安順遂,更渴望能夠有與你攜手共度此生的機緣。”


    蘇硯昭的手指緊了又緊,強自按捺住心中那股澎湃的情感,目光堅定地與他對峙。


    他眼神中的柔情似一汪深潭,話語懇切真誠,不容置疑。


    然而……


    她的唇角微微抿起,迎著他那幾乎能熔化冰雪的熾烈目光,輕輕地開了口:“蕭陌然,按照規製,駙馬不可幹政,一旦你成為我的駙馬,便意味著你要遠離朝堂,再無涉足之機——”


    話音未落,遠處的桃月忽然望向福安寺的方向,旋即轉過身,向這邊行禮稟報:“公主,娘娘出來了。”


    蘇硯昭的話驟然中斷,不自覺地轉頭,順著桃月的目光望向寺門。


    隻見傅媛在一群宮女的擁簇之下,緩緩走下斑駁的石階,行至馬車旁未見女兒,便自然而然地將目光投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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