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失敗」已經成為江日暖的另一個代名詞——她很孤獨,她又很失敗。


    噢不,別把她想成另一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滿肚子草包」的富家千金——或許「富家千金」的這一點還算符合,然而親朋好友都不會用「草包」來形容她。


    雖然她不是那種讀北一、念台大,一路過關斬將的超級讀書機器,憑著實力也念到一張不錯的文憑。她高中考上板橋中學,大學讀進輔大,學生時期很少拿到第一名,但是維持在十名上下通常不是問題。


    資質中上,腳踏實地,誠懇認真。這是老師給她的評語,周圍的人也會點點頭跟著說:「沒錯,沒錯。」


    「可是,為什麽我永遠都在失敗呢?」江日暖癱在和式茶幾上,大聲哀歎。


    兩年前父親買下這間小套房送給她,做為她獨立自主的開始。


    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她一開始是不願意接受的,寧願去外麵租那種一個月五千元的小雅房;可是父母親聯手施壓,她單拳難敵雙掌,隻好厚著臉皮住下來。


    這間小套房約莫十七坪,全間打通,以她最喜愛的日式風格為設計主調,睡眠區及活動區以充滿古意的木欞推門隔開,玉檀木地板及米黃色牆麵永遠讓人覺得舒緩自在。


    然而,現在她太過沮喪了,再優美的環境也無法將她拖出絕望的幽穀。


    「啊——」她放聲大叫。呼,舒服多了。


    問題到底出在哪裏呢?江日暖開始全麵檢討。


    身為一位大學畢業兩年的社會新鮮人,她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努力在職場上求生了,然而,永遠會有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打斷她原本的計畫步調。


    舉個例來說,她上上一份擔任售車小姐的工作——


    ※※※


    「……後來我氣到不行,趁店長的視線看不到我們這個角落,抬腳踹下去,那個家夥才乖乖把手從我的小屁屁收回去。」


    「漂亮!」


    「厲害厲害!」


    「還是阿美夠嗆夠辣!」


    喝采聲從化妝室裏爆出來。


    「反正我下個月起調到北二店去了,以後大概沒什麽機會碰到那隻肥豬,你們自己多多小心吧!」阿美得意地說。


    「我是不擔心自己啦,日暖比較可憐。」眾女開始議論紛紛。


    「對對對,日暖跟阿美是同一型的,白白淨淨,長發披肩,看起來就像個文靜的女學生,張大胖最喜歡這一型。」


    「他不怕死就盡管來,姑娘我等他!」江日暖對著鏡子冷笑。


    二十四歲,正是芳華最盛的時期。嚴格說來,她並不算什麽絕世大美女,五官分開來看都很平常——眼睛不夠大,鼻梁不夠筆挺,唇片不夠豐滿,然而組合起來的效果還不錯,很有幾分清秀佳人的味道。


    女孩子隻要五官清秀,皮膚夠白,通常就構得上中等美女的資格了,更何況她幸運地擁有一頭黑溜長發,以及一六二的窈窕身段。所以,與其說江日暖是個美女,不如說她很懂得突顯自己的優點。


    她早就發現豔麗造型並不適合自己,因此「清秀佳人」一直是她的主打路線——雖然這實在和她活潑愛鬧的個性相差很遠。


    嘿!她隻是外表看起來很文靜而已,骨子裏可是鋼木蘭一枚,不怕蹦斷牙的色胚盡管放馬過來。


    她工作的汽車公司代理一款歐洲的新車係,走中高價位路線;這間敦南分店總共有業務員十名,男女各半。公司規定,每天由兩位業務員輪早晚班駐店,其他日子則各自出門跑業務。


    做售車小姐這行,讓日暖著實見識到了台灣的「消費奇跡」;雖然人人大喊經濟不景氣,可是有錢的人仍然相當有錢,隨便出手砸兩、三百萬買部車的人比比皆是。再加上他們大老板的二哥在科學園區經營高科技產業,自家人的員工來買車當然有折扣,所以除了業務員自己出去開發的客戶之外,來店的案例幾乎都是園區新貴。


    這幾年,竹科的光環漸漸沒落了,可是,還是老話一句——富者越富,所以他們這間「北一店」,向來被其他分店視為獵金龜婿的黃金地帶。


    既然金龜婿雲集,難免會出現幾隻小臭蟲,她們口中的「張大胖」就是代表人物。


    「奇怪,每個人都知道張大胖喜歡對女業務員動手動腳的,為什麽不找上頭的人投訴?」日暖放下長齒梳。


    她分派到這個銷售點才兩個月,隻遇過張大胖兩次,而這兩次還正好都是另一個男業務員回來和她交班的時候,所以沒有機會見識到張大胖的手段。


    「別開玩笑了,他可是『二哥』的愛將,堂堂業務部協理耶!」二哥是大家對那位竹科高層的別稱。


    「而且他也算是客戶,又不是我們公司的人,你沒聽過『顧客永遠是對的』?老板怎麽可能為了幾個小業務員,對他祭開山刀。」


    「更何況這家夥在園區滿吃得開的。別說他帶自己公司的主管來,光是去年一年,他帶其他公司的人來,就替我們做了快兩千萬的業績。」阿美扁扁嘴。「老板八成覺得,除了讓他抽點小傭金之外,我們美麗的小屁股也是他的『慰勞品』之一。」


    「對了,千萬不要對張大胖帶來的人掉以輕心,上次連那個跟他一起來的家夥都一直瞄我的胸部,還偷摸我的手臂。」阿美警告。


    「哇靠!」日暖衝口而出。


    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任何讓她痛恨的事,「職場性騷擾」鐵定排得上前三名。


    「你們幾個在裏麵做什麽?開同樂會?」主管臭著一張臉冒出來。


    嘩,一群人當場鳥獸散。


    「今天輪到我駐店,」日暖對其他三人抱拳作揖。「姊妹們,江湖上一片腥風血雨,大家行走在外,請各自珍重。」


    「嗯!」四人同仇敵愾,一起踏上戰場。


    ※※※


    她的運氣「不錯」,當天下午,張大胖就帶著另一名麵生的竹科新貴派來店裏看車。


    張大胖人如其名,反正就是一般電視新聞上都看得到的商場人士,氣質嗆俗,頭頂半禿,一臉猥瑣。


    而他今天帶來的客戶……唔,不是她以貌取人,這位仁兄還真是隻有一個「土」字能形容!


    「土先生」挺魁梧的,身高一八○左右,本來應該很符合白馬王子的形象,偏偏他非常懂得如何徹底毀掉自己。


    他戴著一副粗邊黑框大眼鏡,年齡介於三十到三十五之間,暫不可考。除了三○年代的連續劇裏,她不曉得現在還有人戴這種粗邊黑框眼鏡。


    他一身小領子黑西裝——是的,那種五、六○年代曾經流行過的小領子。雖然日暖很想說服自己他隻是趕上複古風,但是她實在很懷疑。


    看他把西裝漿到那麽挺,她不得不去想:如果他的人沒有穿在裏麵,它自己也能夠站得起來。


    歎為觀止!真是歎為觀止。


    噢不,既然人家是客戶,就不能說他土,他隻是「剛毅木訥」得很有型罷了。


    「張協理,好久不見了。」日暖端出業務員特有的親切笑容,從櫃台後迎出來。


    「嗬嗬嗬,你好你好,以前見過幾次麵,都沒有機會和你細聊。」張大胖笑咪咪的握住她,肥手在柔荑上停留得稍嫌久了點。


    她今天穿著公司製服,淡紫色窄裙,同色係背心,白襯衫,把她玲瓏有致的身段完全展現出來。


    「您今天又帶朋友來看車啊?」


    「對對對,這位關先生是我的好朋友,最近想換一部車子,正好我們大家都是自己人,買車可以拿折扣,我就帶他來看看。」張大胖連忙把注意力轉回同來的土先生身上。


    看來對這位「土」……關先生挺大牌的,不知道他混哪條道上。


    「關先生,您好,敝姓江。」她友善地打招呼。


    沒反應。


    「關先生,您好。」


    那家夥的眼睛正在瞄她的胸部。


    日暖眯了眯眼,從嘴角硬濟出笑容。「關先生,有什麽我能效勞的地方嗎?」


    「啊!」老土先生如夢初醒,頂了頂黑框眼鏡,一臉道貌岸然地與她握手,「你好,你好。」


    彷佛剛才偷瞄人家胸部的事從未發生。


    物以類聚!日暖暗暗冷笑一聲。


    「公司今年正好出了一款gemini420房車,關先生一定會感興趣。我們過去賞車區,讓我為您做個詳細的介紹。」她甜甜地說。


    「好。」


    張大胖想跟上去,老土先生突然回身,嚴肅地交代:「我和江小姐去看車就行了,您先到旁邊坐著等我們。」


    想和她獨處?日暖暗暗冷笑,先不動聲色。


    六十來坪的大廳沒有隔間,談不上獨處,可是賞車區和接待區是分開的,中間隔著幾部展示車,要製造視線的死角並不困難。


    張大胖似乎也了解老土先生的心意,畢竟他剛才那「心向往之」的眼神可騙不了人。大家都是男人嘛,張大胖哪有不了解的。


    「好好,我懂,我懂,你們慢慢看。」他擠眉弄眼;跟著分店主管退到旁邊去喝茶聊天。


    「關先生,您想看小車或是大車?」日暖渾若無事,領著貴客來到第一部展示車前麵。


    「我想看那一部。」他直接指向最角落的休旅車。


    她的眼光一閃。


    「是,這是我們今年度最新進口的休旅車……」感覺到身後沒有人跟上來,她疑惑地轉身。


    那家夥居然愣在原地,盯著她的小屁股不放!


    你!日暖深呼吸一口氣。穩住,穩住。


    「關先生,您到底想不想看車?」還是想看我的胸部和屁股?含笑的俏顏已經露出一絲火藥味。


    「我……我來了。」他又大夢初醒地跟上來。


    日暖先順順氣,掛回職業性笑容,繼續進行解說。


    後麵有一片熱氣貼得她越來越近。她技巧性的轉到車頭附近,那片熱氣如影隨形的跟上來;她再閃到車門附近,熱氣如附骨之蛆,半寸都不肯遠離;她索性閃到車體的另一側,這下子廂型車把他們完全隔絕,真正隻剩下他們兩人獨處。


    後方是一片造景的竹林和一-小水池,而池子裏養的胖鯉魚當然不會替她申冤。


    日暖心中的火越燒越猛,連自己都不知道能夠忍耐到什麽時候。


    「這是一部家庭化的休旅車,車身比其他廠牌的rv更大,卻不占空間,一般的車位就停得進去……」


    一片熱氣直接貼上她的背心。


    「江小姐……」老土先生在她耳後輕歎一聲。


    或許他真的隻是想說話而已,日暖握緊拳頭說服自己。


    「江小姐,其實我想告訴你……」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抵上她的臀部。


    夠、了!


    「我的要求很簡單,請你不要碰我的屁股,這、有、這、麽、難、嗎——」她大喝一聲,右腿一記金勾拐,左肘一記千斤頂,同時出招。


    嘩啦,色膽包天的死老土往後一倒,塌進胖鯉魚的家中。


    「日暖!」收銀小姐喚。


    「江小姐!」張大胖叫。


    「江日暖!」主管吼。


    三聲驚喝同時從接待區飄過來。


    「呸!看你年紀輕輕,一表人才,也敢學那些老不死的出門采花!」日暖-著腰,對水池裏的「加害者」嬌吼。


    關先生震驚地抹掉一臉水,不敢相信這種事真的發生在他身上。


    「下次想對陌生女人性騷擾之前,先掂掂自己的斤兩!本姑娘不是那種悶不吭聲任你摸回本的軟腳蝦!」


    「你……你……」老土先生怒瞪她,氣到說不出話來。


    「關先生,快!快起來,您沒事吧?」張大胖慌慌張張地跑上去攙扶他。


    姓關的一語不發,用那種連續殺人狂看著被害人的恐怖眼神,死瞪著她。


    「看什麽看,不要以為戴著那副粗邊黑框眼鏡,你的眼睛就比別人大!」日暖瞪回去,一點都不輸人。


    「哼!」他鐵青著臉,轉頭就走。


    「關先生,關先生。」張大胖漲紅了臉趕忙追上去,臨出門前不忘回頭恐嚇一頓,「你們知道他是誰嗎?他是『微欣科技』的總工程師,『毫厘加密技術』的發明人,全球的獨家專利就在他手上。我們老板一年出一千兩百萬想挖他都挖不到,最近我總算和他搭上線,沒想到就這樣被你們毀了!你……你們全等著被殺頭吧!」


    撂完話,追著關大先生而去。


    駐店主管氣得渾身發抖。「江、日、暖!」


    「那不是我的錯。」日暖非常堅持。「你們知道他對我做了什麽嗎?」


    「像這樣?」收銀小姐的眼睛突然盯住她的胸部。


    「不隻!」她轉頭指著那輛休旅車,「剛才他還趁有車子擋著,想對我做另一件更反胃的事……」


    一隻手摸上她的屁股,日暖錯愕地轉回來。


    「像這樣?」收銀小姐和藹可親地問。


    「你怎麽知道?」這真是太神奇了。


    唔……主管用力閉上眼睛。克製,他一定要克製!


    才怪!


    「那是因為你襯衫中間那兩顆扣子鬆了半片胸部露出來別人看你裙子的拉鏈沒拉上粉紅色小內褲正在對全世界說哈羅!」主管爆出驚天之吼。


    呃?日暖低下頭。


    我的老天爺!襯衫上是暗扣,所以她並沒有注意到扣子鬆開了,隻要她走動或彎腰,任何站對角度的人都可以將她的內在美一覽無遺,何況她今天還穿1/2罩杯的內在美呢!而後麵拉鏈……更慘!人家她今天穿性感丁字小褲褲啦!


    收銀小姐走到水池旁,撿起一隻遺落的公文夾。


    「你說,有個硬硬的東西碰到你的屁股?」


    「噢,我的天哪……」日暖捂住臉。


    原來老土先生是想告訴她,她春光外泄了。嗚……這款的事情,怎地會來發生?


    ※※※


    她錯了,她真的知錯了。


    然而,懊悔也挽救不了她的命運。張大胖果然迫不及待去跟「二哥」咬耳朵,「二哥」再跟自己的弟弟下最後通牒,所以,三天之後,她便加入廣大的失業群眾裏。


    幸好老天爺同情——她雖然這句話值得打個問號——半個月之後,她找到了另一份工作,「進興銀樓」的女店員。


    其實,以她的學曆,並不是不能找個坐辦公桌的工作,每天當個漂漂亮亮的上班族。可是她喜歡與各式各樣的人接觸,因此畢業到現在,她找的工作不是業務員就是店員。


    「呼,好冷。」日暖對雙手嗬著氣,不斷在原地踏步。


    她剛下班,天氣尚未入暑,偶來的一陣綿綿細雨,讓台北城再度降回春末的微涼。


    幸好早上出門的時候,多帶了一件黃風衣,下班時間才沒被冷著。


    她站在一處轉角的騎樓下等公車,世界在這一刻是忙碌而平靜的。


    隻有這一刻。


    下一刻,有個匆迫的身影從轉角撞過來,和她跌成一團。


    「噢!」腳踝扭到了!


    「對不起、對不起?」黃影一閃,倏忽失去蹤影。


    「冒失鬼!」她扶著旁邊的機車,痛苦地檢視自己的腳傷。


    「逮到你了!」再下一秒,另一隻鐵腕魯莽地將她扯離機車旁,硬拽到騎樓中間。


    「噢!」她哀叫。腳踝快斷了啦!嗚。「你這人怎麽搞的,走路也不會看路!」


    兩人一打照麵都愣住了。好眼熟啊!


    「呼呼呼……關……你……你抓到他了嗎?」另一個氣喘籲籲的家夥也跑過來,加入這場大遊行。


    大眼鏡,僵得筆挺的風衣——天哪!連風衣都能上漿——剛硬不屈的唇線,日暖腦中立刻竄上那惡夢般的名稱。


    「是你,老土……關先生?」


    「是你,凶婆……江小姐。」粗邊黑框眼鏡後的銳光一閃,也認出了她。


    「你……你……你們認識?」喘籲籲的男人問。


    「不認識!」兩聲抗議同時射出,再同時瞪向對方。


    好,當初誤會他是她的錯,但是她已經被砍頭了,也算還了他的債。他最好離她越遠越好,省得相看兩相厭,唯有豬頭三。


    「小姐,請把皮夾交出來!」關河正氣凜然地說。


    「我為什麽要給你我的皮夾?」她低斥。


    「我不是要你的錢包,我是要你把我朋友的皮夾交出來!」關先生一副很忍耐的表情。


    「你們剛剛才跑過來,他掉了皮夾,怎麽可能被我撿到?」


    關先生的耐心用盡。


    「我了解現在時局不好,你又被開除,難免有走投無路的時候,可是這不代表你就能幹這種宵小勾當。」


    「宵小?」她指著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我是宵小?」


    「沒錯。就是你扒走我的錢包,我看得一清二楚!」那個被扒的事主終於喘過氣,陪關先生一起對她橫眉豎目。


    過路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姓關的,我好端端地站在這裏等公車,你們兩個憑哪一隻眼睛看到我扒你朋友的錢包?」她惡狠狠地戳戳他的胸膛。該死,他的胸口怎麽這麽硬?


    「那個扒手和你一樣高矮胖瘦,穿著和你一樣的黃風衣,腳踩和你一樣的白布鞋,跑在你會出現的路線上!才拐個彎而已,扒手不見了,隻剩下你這個穿另一件黃風衣、另一雙白布鞋、另一副乾扁身材的女人?天下哪有這麽正好的事!」關先生在執行正義的時候,顯然有一副辯才無礙的好口齒。


    日暖被他的繞口令轉得頭暈眼花。天氣冷,腳痛,肚子餓,激憤,種種因素隻讓她覺得厭煩透頂。


    「放開我!」她用力甩開手腕上的箝製,整個人踉蹌一步,可憐的腳踝第三度拐到,不過她已經氣到顧不得疼痛。「兩位先生,我說沒有拿就沒有拿,我給你們三秒鍾從我眼前消失。」


    粗邊黑框眼鏡下的利眼眯了起來。


    「發生了什麽事?你們一堆人擠在這裏做什麽?」無巧不巧,一位巡邏的警員正好經過。


    「這件事我們可以私下解決,也可以動用到法律力量,你自己怎麽說?」關先生沉著陰煞煞的臉,低聲警告她。


    「說你個頭啦說!你不找警察,我還要找呢!我要指控你們誣告!」


    那就沒什麽好說了。關先生直起身,森然望著她。


    「這個女的扒走我的錢包!」他還來不及講話,事主已經迫不及待的告狀。


    「真的嗎?」警察狐疑地轉向她。「小姐,你扒了這位先生的錢包?」


    看她長得漂漂亮亮的,居然去幹扒手,真是暴殄天物。


    「我當然沒有,不信你搜!」她完全不懼惡勢力的挑戰。


    警察看看圍觀的群眾,大街上搜女嫌犯的身好像不太好!


    「小姐,你的風衣先脫下來讓我檢查看看。」


    日暖壓根兒不怕,一把脫下來扔到那個老土先生的頭上。


    關先生萬分隱忍地把風衣拿下來,之前那副連續殺人狂看被害人的眼神又出現了。


    警察接過黃色風衣,在兩邊口袋探了一探。


    「這個皮夾是你的嗎?」


    咦?日暖愕然盯著警員手上的黑皮夾。


    「那是我的皮夾!」事主迫不及待的大吼。「看吧!她真的是扒手,就是她扒走的沒錯!」


    「我……那……那不是我……我沒有……我……」不可能!她非常確定自己沒有扒別人的東西!


    但是,皮夾為什麽會在她的身上呢?她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圍觀群眾開始議論紛紛,氣氛馬上從剛才對弱女子的同情,轉為嫌惡。


    關先生冷哼了一聲,仿佛一切在他預料之中。


    日暖慌亂起來。怎麽辦?怎麽辦?


    對了!


    「剛才有一個也是穿黃風衣的人撞到我,一定是他怕跑不掉,把皮夾栽贓給我!他才是正牌扒手,你們抓錯人了!」她急得快哭出來。


    然而,四周明顯傳來不信任的訊息。


    「我……我真的不是扒手,我自己有錢,我……」她緊緊抓住關先生的手臂。「我真的不是,你要相信我。我現在已經找到工作了,根本不必去扒人家的錢包。」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可是,人證物證俱在,若是他們私下抓到也就罷了,偏偏證物是掌握在警察手中,他又能如何呢?


    「小姐,麻煩你跟我到警局走一趟,有事我們回局裏再說。」警察不客氣地揪住她的手臂。


    她下意識往身旁的鐵軀偎去。


    「我不去!我是清清白白的好店員,真的不是扒手!我就是因為身家清白才被銀樓雇用,絕對不會去扒人家的錢包的!不信你去問我老板,他的店就在轉角那裏。」


    「我們先回局裏做筆錄。」警察強硬起來。


    「我不要,我不去!」她用力拍開警察伸過來的手。


    「我叫你去你就去,你再反抗我就上手銬了!」警察被她沒頭沒腦亂打一陣,心裏也上火了。


    「我,哇——」她放聲大哭。


    她家境富裕,不需要偷東西,從小也沒有人誣賴過她偷東西。可是失竊的錢包明明是從她的口袋裏掏出來的,她百口莫辯,又能怎麽辦呢?


    這下子被抓到警察局去,留了案底,她一生的清白名聲就完了,嗚……


    為什麽?為什麽連站在騎樓裏等公車都會掉下這種橫禍?嗚嗚……她不要變扒手!她不要變前科犯!嗚……


    「你先別哭,這又不是什麽大事。」懷裏陡然出現一個號啕大哭的淚人兒,他登時手忙腳亂。


    「你還說,都是你!都是你!每次遇到你我就會倒楣,嗚——」她氣得掄拳猛槌一頓,然後哭得更大聲。「我沒有偷錢包,我不是扒手……嗚……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哭號聲,歎氣聲,交織進五月初的綿綿細雨,全部融合成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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