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上掛著的六角銅鈴叮鈴叮鈴的響了起來。銅鈴也是狐狸親手做的,狐狸說這銅鈴是門鈴,無論他們多晚回來,隻要一推門這銅鈴就會響,待在屋裏等候的人就會知道對方歸來。這銅鈴依舊響著,可是這裏已經沒有等他歸來的人了。長久無人居住,屋裏子散發著陳舊的味道,裏麵的陳設已經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就像腦海裏蒙了一層灰的舊憶。雖然蒙了灰,但這些舊憶並沒有褪色,反而因為太過美好而不敢伸手觸碰,也不敢輕易想起。曾經習慣了一個人的日子,後來習慣了兩個人的日子,兜兜轉轉,如今又要學會習慣從此之後隻剩他一個人的日子。葉知幻拿著掃帚忙碌著,沉默而孤獨的掃去地上的灰塵。遠處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和冰甲碰撞的聲音,可惜再細微的聲音也逃不過葉知幻的耳朵。他麵無表情的抬起頭,厭倦又冷漠的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片刻之後,一幫身著金甲的人出現在永夜峽穀。這是葉氏王朝的金吾衛,這些訓練有素的金吾衛簇擁著一頂軟轎,一個威嚴又雄渾的聲音從裏麵傳來。“你本是我葉氏王朝的皇孫,如今卻為了一個妖族落魄至此,真實丟盡了葉氏王朝的臉麵。”聽這聲音,轎子裏坐著的應該是他那位‘父親’。葉知幻沒有親情的概念,他不知道什麽是親情,葉氏王朝不會讓他明白什麽是親情,因為修無情道的人不該有情。葉知幻放下掃帚,拔出了身後的古刀。自從他修殺戮道後入魔刀已經不輕易出鞘,除了給狐狸片雞削筷子,這刀一出鞘就會見血。入魔刀一出鞘,濃鬱的血氣從劍身溢出,一道血色光柱拔地而起,驚起山林中的無數鳥獸。軟轎中的男人並未退卻,聲音中反而帶著淡淡的輕蔑。“殺戮道要斬盡一切羈絆方可證道,你對那隻狐狸用情至深,怕是不舍得殺了他吧,你不殺他就證不了道,殺戮道心就會破碎,兩顆破碎的道心一起反噬,可以預見你的下場。”葉知幻握著刀,冷冷說道:“與你無關。”軟轎裏的男人冷笑一聲:“我這次來並不想殺你,而是要給你指一條明路,隻要你肯殺了那隻狐狸,跪行到我葉氏王朝的王庭前磕頭認錯,你就會成為葉氏王朝最尊貴的皇孫,擺脫這無窮無盡的殺戮。”葉知幻厭倦殺戮,他修殺戮道也不是為了殺戮,而是為了能夠再次見到他的狐狸。他一開始斬殺的都是那些喪盡天良無惡不作的人,這一路上殺了很多人,也救了很多人。後來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他修了殺戮道,便都成群結隊的趕過來殺他。他和這些人無冤無仇,這些人卻都想要他的命,他隻能沒有選擇的揮起屠刀。殺了這些人,又有更多的人找上門來。滿麵恨意找他尋仇的、大義凜然想要匡扶正義的、心懷恐懼不想讓他修殺戮道的......數不清的人,數不清的妖,隻能機械的揮起刀沉浸在無窮無盡的殺戮裏。仇恨和恐懼一旦開了頭,便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如今他深陷殺戮,時時刻刻都在血色的沼澤中艱難行走。明明一開始他隻是想找回他的狐狸。一場殺戮又開始了。殺了幾個金吾衛,那個坐著軟轎的男人在金吾衛的掩護下悠哉悠哉的離去。入魔刀滴著血,刀身中間那一抹赤紅飽飲鮮血,泛著詭異又邪惡的光。殺戮不會使人開心,也不會使人滿足。修無情道的刀客做不到無情,修殺戮道的刀客也不喜歡殺戮。他隻想抱著他的狐狸在沒人打擾的地方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兩人一起,活著的時候每天都要在一起,死了的時候也要一起死去,骨灰要混在一塊,無論是被風吹到天涯海角,還是隨著溪流目無目的的漂流,隻要能糾纏在一起就好。刀客的耳孔溢出一條細細的血線。他用指尖輕輕一抹,久久的盯著被血染紅的指尖。時間不多了。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葉知幻用軟布擦幹入魔刀上的血,躺在榻上和衣而睡。山間的風嘩啦啦的刮著窗戶,又把葉知幻帶到與狐狸相識的那一夜。那一夜是元宵節,目之所及都是璀璨的燈火。他離開秋茗山入了江湖,心裏一直記掛著與他年幼相識的狐狸。心不在焉的走到湖邊,就見到許多人在放孔明燈。據說孔明燈可以實現心底的願望,於是葉知幻買了一盞最大的孔明燈,拿著毛筆在上麵畫了一隻狐狸。他幾筆勾勒出一隻活靈活現的狐狸,餘光看見一截紅色衣擺停在他麵前也沒在意。畫完狐狸後一鬆手,紅彤彤的孔明燈便從他手中飛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