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時分,荒山小屋,卻升起嫋嫋炊煙。


    垂釣回來的老嫗望見這一幕時,瞬間警惕起來。放下魚簍的同時,她手中魚竿一振,竟是就勢變幻為一支長槍。


    不過再踏出幾步後,她又忽然一笑,放下了手中兵刃。


    “快把魚拿進去吧,趁著還鮮活,早點下鍋。”


    “沒問題,就知道師父你好一口鮮魚湯醒酒。”


    屋門忽然打開,夏暉抱著一壇酒出來,拋給老嫗的同時,順手提起了魚簍。


    一把接過酒壇,湊近輕輕一嗅,老嫗笑道:“好小子,我的喜好你還全都記得呢。難為你了,這可是那邊的特產,帶過來花了不少工夫吧?”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算什麽?”


    老嫗當然不是別人,正是當初與夏暉有著一年師徒情分的兩朝帝師魚巍。也多虧了她那時各方麵的教誨,夏暉得以在後來的數次旅途中有驚無險笑到最後。


    受此恩惠,當不能忘。


    所以這一次,既然有時間,無論出於禮數還是情分,拜訪肯定少不了。


    魚巍忽然又察覺了什麽,提著酒壇再踏出幾步,瞄見了正在廚房裏顛勺的女孩背影,也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頓時,她笑了笑,朝向夏暉使了個眼色。


    夏暉會意,撓了撓腦袋點頭。


    “好小子,可以呀!”


    “那個……畢竟她就是我當初就一心想要尋找的人,既然找到了,便不可能放手。”


    “這可是一個好姑娘家,可別虧待了她,不然我饒不了你。”


    “師父你就放心吧,我寵她還來不及呢,怎麽可能虧待了?”


    對於兩人刻意壓低了聲音的對話,翻炒中的風筱筱聽得一清二楚,背對著他們忽然開口:“那你就別繼續站在那裏了,快來端菜。”


    “好勒,來了!”


    當然,夏暉要做的不可能隻有端菜。對於剛剛接過的鮮魚,隨即上演了一出行雲流水的操作,從拍暈到開膛破肚,再刮鱗洗淨,最後交給風筱筱,先煎後烹完成加工。


    片刻後,熱氣騰騰的六菜一湯擺上了桌,個個色香味俱全。


    小嚐一口後,魚巍點頭讚道:“小子,好福氣啊,這味道可比許多大城鎮的頂牌酒樓還要好。我都有點要羨慕你了,從哪裏找來一個這麽賢惠的媳婦。”


    “前輩說笑了,一點家常小炒罷了,入不得流。”


    風筱筱謙虛回道,雖然她心中其實也明白,就自己傳承自娘親及姨娘的廚藝,真要無處可去,隨便找個酒樓當個廚娘,也一定是吃喝不愁。


    “常家小炒怎麽就算不太入流了?當年我也是宮廷宴席隨便吃,各種在食材和擺盤上用盡功夫,窮盡奢華的烹飪,味道確實不錯。但也就是偶爾嚐一嚐可以,頓頓吃很快就膩味。倒不如這些家常小炒有滋味,百吃不厭。”


    魚巍連連點頭,筷子動得不停,就那敏捷的動作和食量,完全看不上已經是一位上了年齡的老者。


    對此,夏暉也附和道:“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看著樸實無華,卻也最被人喜愛。或許偶爾的驚豔叫人如癡如醉,可是興致退了,還是最想念這一口記憶中的摯愛味道。就這滋味,吃上幾十年也不會膩。”


    “就是這意思,難得你還留著這份心。我雖然退隱山林,可多少也聽說,現在的你早就勝過了自己的那位師兄。本來,當年隻是覺得偶遇一個好苗子,不想浪費自己的一身傳承,又希望給淩澈那小子一點警醒。豈知,誤打誤撞下,竟促就了一個新的傳奇。”


    “師父說笑了,什麽傳奇,我可差遠了。”


    “你也不用自謙,最初都是小樹苗,可曆經風雨之後茁壯成長,其中最為高挺耀眼的一棵,永遠藏不住。現在的你,就是一棵參天大樹。心係蒼生,懲惡揚善,為黎民遮風擋雨。做得好啊!”


    急忙為魚巍滿上一碗酒,夏暉依舊一臉的謙卑:“是師父教導得好。”


    “我早就沒有什麽可以教你的了,倒不如說,今後或許還要借你的名望。到時候,可別不認人。”


    “師父說笑了。何為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來,這一碗,我敬你。”


    說著,他也為自己滿上了一碗酒。


    見狀,風筱筱也急忙陪上半碗,舉起示意。


    “好,那我就承下了。小子,再接再厲!”


    清脆的碰碗聲回蕩下,爽朗笑聲傳響很遠。


    午後,酒足飯飽,飲了鮮魚湯的魚巍在躺椅上入睡。


    而一旁,夏暉與風筱筱一起收拾碗筷,餘下的菜肴也罩好放在鍋中,晚些時候再熱一熱就能接著吃。


    “其實當時我也沒想過,竟然隨意出去瞧個熱鬧,竟然救下了你的師父。不過那個時候,我可還不認識你呢。還需要再過一點時間才行,等你被童世軒帶上我二姐的船。”


    疊起盤子甩了甩水,風筱筱將餐具入櫃。


    聞言,夏暉笑道:“非要說的話,你我初遇對方之時,實則對方早就認識了我們很久。隻是,那時候的你和我,都還隻認為是一場不太一樣的邂逅。”


    “是啊,沒想到後來會發生那麽多事情。更沒想到,有些緣分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呐,夏暉,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覺得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你說,那是為什麽?明明那個時候,應該隻是你認識我而已。”


    對於這個問題,他無法回答。


    “不清楚,或許就是你說的緣分吧,縱使跨越不同時空,也緊密相連,無法分開。就像我第一次在自己的世界看到你時,那種沒由來的信任感。”


    風筱筱立刻一咧嘴,瞪著對方抬手一指:“是嗎?我怎麽記得,當時我都拉起你跑了,你還是一臉的困惑,並且帶著戒備的意思?”


    “有嗎?也許是你記錯了。”


    “不可能,我記得很清楚。”


    “嗯,那就是我記錯了。”


    “錯了就這一句話,打算搪塞過去?”


    “那你還想怎樣?”


    “突然事先招呼都不打,就拽著我過來做飯,這一出我可還沒找你算賬呢!”


    “行行行,今晚去亞泉帝國最豪華的會場,好好慰藉你一番,如何?”


    “哼哼,這還差不多!”


    為熟睡中的魚巍蓋上了一條毯子,夏暉看了看天空,確認今天肯定無雨,這才點頭決定離去。


    至於當麵告辭什麽的,並不需要。因為魚巍本就是一個豪爽的人,又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


    忽然的造訪,突然的離去,不攪擾她的生活,就是最好的禮待。


    啥時候有空了,想起來再回來看看就行。


    “師父,我們走了。”


    沒有回應,有的隻是微風吹拂下,皺褶臉龐隱隱露出的一抹笑意。


    似乎在說,走好,一路順風。


    ……


    次日,兩人手挽著手來到了一處小鎮。


    在這裏,可還有一個必須要拜訪的舊友。


    “怎麽,感覺你的手抓緊了一些?我都說了沒關係,自己還緊張起來了?”


    白了夏暉一眼,風筱筱一臉的無所謂。


    “況且,先前鳶藍邀你一起回烈絕戈壁看看,我都沒跟著。這一次還和你同行了,還能有什麽放心不下吧?”


    “喂喂,我好像嗅到了一絲淡淡的酸味?”


    聞言,夏暉調侃了一聲,頓時惹來女孩一陣惱火。


    “你在說什麽呢?是不是,骨頭又癢了?”


    “別別別,看那邊。對,就前麵!我剛才忽然手抓緊的原因,是那些人!”


    “嗯?”


    帶著一絲疑惑,風筱筱一眼遠了,頓時發現了些許端倪。


    小鎮上的人都帶著一股警惕神色,而且不少人明顯身上帶傷,包紮之下可以清晰看到幾抹透出的暗紅血色。


    “什麽情況,戰爭都結束了,這邊還在打?”


    “大的戰亂結束了,可小的爭端與幹戈,永遠不會平息。”


    很快,在兩側數人的注視下,夏暉走進了鎮中的醫館。而在這裏,呻吟不斷,不多的房間裏或躺或坐,滿是傷者。最嚴重者,斷了一手一腿,滿臉的生無可戀。


    “喂,你做什麽,要看傷排隊去?”


    “不,我是找人。”


    “這裏全是傷者,你想找誰?”


    “他是來找我的。”


    最裏側,一個略帶倦意的聲音響起,隻見正在給人瞧傷的女醫師勉強擠出了一絲微笑。


    “夏大哥,你怎麽來了?”


    “順路來看看。這邊是什麽情況,好像挺糟糕的?”


    長長歎了一口氣,喬愉悅低頭開始寫藥方,同時嘴上也不停。


    “嗯,是挺糟糕的。大體來說就是先前的戰爭導致了一支潰軍不敢回去複命,為了生計沿途燒殺搶掠。最後為了躲避問責,一路逃到了附近的深山中。那裏,是兩個帝國的交界緩衝區,哪邊也不好擅自入內搜查,隻得作罷。”


    “隻是一支潰軍,能夠有這麽大的危害?”


    掃了一眼在場的傷者,夏暉可以感知到他們的修為實力。


    按理而言,七國聯盟境內的敗軍,可做不到這一步。


    “也不知道那支潰軍在深山中發現了什麽,或是誤觸了遺跡中的寶具,又或者聯合了某個可怕的魔獸族群,竟然很快成了氣候,為禍一方。老師看不下去,於是號召周圍冒險者進山圍剿。他名望擺在那裏,加上那群家夥確實做過了,於是很多冒險者集結在一起,開始行動。結果,幾次都铩羽而歸。期間還叫他們反攻了一次小鎮。”


    “他們膽子也太肥了點吧!”


    聞言,風筱筱坐不住了,並看了夏暉一樣。


    “現在就去?”


    “事不宜遲,走吧。”


    當然,目的地還是要詢問的。


    “喬悅瑜,可有什麽地圖之類的可以提供?”


    “兩位,你們可要慎重考慮。那群家夥目前和野獸一樣,嗜血成性,著實厲害!”


    旁邊的一名傷者兼醫館助理急忙提醒,最近前來支援的冒險者不少,奈何個個都是一開始氣勢如虹,一戰之後偃旗息鼓。


    “厲害?就一群潰軍而已,充其量走狗屎運踩了什麽機緣。既然兩邊的帝國都不好出手,那我來管。”


    “嗯,小秦,相信夏大哥,他很厲害的。”


    喬悅瑜也表示讚同,雖然她不清楚當前夏暉的實力,但一向以來的認知叫她清楚,眼前的這個男人向來說到做到。


    “那好,我帶路。”


    “沒問題,小兄弟,你就看好吧。”


    說罷,夏暉又聳了聳肩,看向風筱筱。


    “要不,你留下幫忙,我去去就回?”


    “行吧。一支潰軍而已,哪來的麵子叫你我都去。動作麻利點,快去快回。”


    “我的效率,你還不知道嗎?”


    在不少傷者懷疑的目光中,夏暉與那名助理小秦大步走出了醫館。


    不到一刻鍾的時間,他們也沒有因此討論多久之後,竟然看到一臉震驚的小秦搖搖晃晃回來。在他身旁,一同回來的夏暉滿臉輕鬆。


    “怎麽回事?”


    頓時,傷者們更加好奇。


    小秦帶著一抹敬畏看向前方的背影,聲音還在微微顫抖。


    “兩招,就兩招。潰軍連同他們背後的新靠山獸王,一個不留,全死了。小鎮的危機,解除了。”


    “什麽!”


    相較於眾人的驚愕,喬悅瑜一臉的習以為常。


    “夏大哥,這次也多謝你了。”


    “小事,不打緊。對了,我順路通知了莊老爺子,那邊的警戒也可以撤了。至於這邊的安置工作,我去賣個麵子吧。”


    兩大帝國不好直接插手邊界深山的事,但至少這個小鎮的安置,亞泉帝國怎麽都要出一份力。


    正巧,如今的新皇可是夏暉的舊識。這個麵子,不能不給。


    臨走前,風筱筱突然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


    “怎麽了?想同去?還是說昨晚的招待確實周到,舒服到還想再去體驗一輪?”


    對此,女孩佯怒一瞪:“和你說正事呢,扯那些別的做啥?這裏的傷員這麽多,小鎮又偏僻,想必補給有點跟不上。所以這次過去,記得多帶點藥品和食物過來。食材可記得挑些新鮮滋補的。”


    “嗯?你這是要親自下廚作病號飯?”


    “大不了多招呼些人,打下手幫忙一起幹唄。怎麽,你心痛我了?”


    “不是,隻是印象中你好像一直嫌做飯麻煩,這次又是這麽大的量,所以……”


    “滾,快去快回!要是出了差錯,我饒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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