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男人再次坐回到餐桌前的時候,一半的手掌,卻被黑色的絲綢手帕給包住了。


    出於關心,沈清清沒忍住多問了一句。


    “小叔,不是說去見個臨時過來的朋友嗎?手怎麽了?”


    聽到她的詢問,男人漠然地掠了眼,話語簡短,不甚在意,“沒什麽,燙傷而已。”


    “喔喔,這樣。”雖然這個答案很突兀奇怪,但沈清清也不敢再多問什麽。


    而坐在男人對麵的少女,卻在聽到他這番解釋後,眼睫忍不住顫了顫,抿了抿唇。


    口中仿佛還殘留著那股惡心的血腥味揮之不去,薑見月下意識地拿起右手邊的杯子,就飲了一口。


    卻沒成想。


    “薑見月,那、那是我的杯子。”


    身旁的青年側著身子湊近,清爽的短發下,那張一向沒有太多表情,讓人感覺不好接近的麵容,此刻卻露出了幾分尷尬,耳廓也無端地紅了一圈。


    聽到她的話,薑見月怔了一下,她抬眸看了看,這才發現她的右手邊原來還有另一個杯子,隻是放得更裏麵一些就是了。


    她頓時有些抱歉,將杯子放回桌子上,低頭小聲地回應她。


    “不好意思,梁書瑄,我拿錯了,要不我再叫服務生幫你——”


    “沒關係,不用麻煩服務生的。”


    青年卻像是並不在意,端起杯子又重新把它放回了自己的右手邊,同時朝著少女解釋道:


    “是我不應該把杯子放在這裏,讓你搞混了。反正我們也都是女生,我不介意的。”


    隻是越發燙的耳朵,以及逐漸蔓延向脖頸處的紅,卻暗示著她此刻的不平靜。


    “抱歉啊,是我沒看清就拿了。”


    少女又道了聲歉,在確定梁書瑄的確並不介意後,她才繼續著自己的晚餐。


    而她的身旁,青年正眨也不眨地注視著自己麵前這道菜品。


    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現在的腦子到底是成了怎樣一團剪不斷理不清的亂麻。


    她原本,原本隻是想把杯子放在她的旁邊。


    這樣看上去,顯得比較對稱而已。


    沒想到她會不小心拿錯。


    她剛才看她要喝的時候,是想要出聲提醒的,但是不知道怎麽了,腦子一下子就鈍住了,思考不了了。


    然後她就鬼使神差地,直勾勾地,看著少女柔軟的唇瓣,抿住了杯沿,毫無所察地將杯子裏的水喝了下去。


    聽到她吞咽時,“咕咚”的一聲,她才忽然清醒過來,告訴她,那其實是她的杯子。


    但是這也沒什麽的,對吧?


    青年的目光,不可抑製地落在了那個透明的玻璃杯上。


    反正她們都是女生,沒關係的。


    她平常和沈清清,也有喝過同一杯奶茶,吃同一個麵包。


    這都沒什麽的。


    梁書瑄這樣告訴自己,可手卻下意識地,有目的性地,將杯身微微轉了轉。


    好像,是這裏……


    憑借著大腦中清晰的記憶,她準確將杯子旋轉到了某個方向。


    然後,右手握緊杯子,舉了起來。


    反正,她們都是女生,沒關係的。


    對,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麽想著,青年將杯口抵在了嘴邊。


    像是什麽癮君子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解藥,卻因為解藥實在少得可憐,所以她隻能珍惜地,小口地,一點一點地舔著,細細在口腔裏回味後,才咽了下去。


    明明是毫無味道的涼白開,可青年卻沒由來地品出了一絲甜味。


    好甜。


    好甜好甜好甜。


    幾乎是一霎那,青年的眼白如蛛網般,蔓延開了淡淡的紅血絲。


    正當她還想再就著那個位置,再一次喝下去時——


    “這位小姐,我為您再添些水。”


    身旁不知什麽時候,有一名服務生靠近,俯身微笑著注視著她。


    !


    一瞬間,梁書瑄猛地意識到了自己剛才做了什麽,像是丟掉什麽燙手山芋似的,她將杯子又放了回去。


    液體碰撞,發出清淩淩的響聲。


    梁書瑄死死盯著那杯子中的水,看著水平麵緩緩升高。


    心裏仿佛魔怔了般,洗腦般地一遍又一遍告訴她自己。


    都是女生,她和她都是女生。


    沒什麽,喝同一杯水也沒什麽的。


    然而,像是故意在逃避什麽,在接下來的用餐中,青年沒有再碰過一次那個玻璃杯。


    可肢體能受大腦的控製。


    其他地方卻並沒有那麽聽話。


    在青年不知道的地方。


    心裏有某一處,被嫉妒和愛戀澆灌的地方,有什麽種子,才悄然生根發芽。


    亟待著,破土而出。


    *


    在青年的斜對側,男人放下手中的刀叉,清寒的眼眸,泛著凜冽的冷光。


    沈清清的那個舍友。


    不太安分啊。


    *


    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


    直到回到宿舍,沈清清這才如釋重負,整個人毫無形象地癱在椅子上,生無可戀。


    “服了,要是知道我小叔剛好也在,打死沈耀光,我都不會過來的。”


    緊接著,沈清清又誇張地抖了抖身子,煞有其事地說道:


    “你們是不知道,坐在我小叔旁邊有多恐怖,我都感覺他切肉跟切我一樣,還好他現在走了。”


    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沈清清一邊也琢磨出些奇怪來。


    “也不知道他這次好端端的,怎麽就要一起了,平常他除了會偶爾給我打點錢,也不咋搭理我。”


    “……”


    聽著沈清清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薑見月鮮少地沒有出聲。


    她坐在自己的書桌前,低著頭,看著手機上顯示著聊天框裏顯示的,來自沈綠夷發的那條[有空再見]的信息,心裏有種越來越大的恐慌感。


    雖然她現在已經避開了上輩子的很多事情的發生,可這也就導致,許多事件都在朝著不可預測的方向發展。


    先不說沈綠夷這個兩輩子都能稱得上是定時炸彈的瘋子。


    樓固北一會兒討厭她一會不討厭她。


    江述然和燕治乾這兩個上輩子和她幾乎沒什麽交集的人,這輩子也突然有了聯係。


    還有和溫硯函的相遇……莫名其妙地,也提前了那麽多。


    這些都讓她有點焦頭爛額。


    總覺得自己腳下站的地方搖搖欲墜,隨時都會碎裂,以至於掉入到萬丈深淵。


    這麽一理,少女有些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不過轉念一想,也不是沒有值得開心的事情。


    她和江遇然依舊算是很好的朋友,景澈人也很好。


    鬱簟秋對她也是很厭惡了。


    她和席逢越也沒有因為她受傷而互換聯係方式,所以下午上他的課也很平靜,無事發生。


    而且,最重要的一件事。


    腦子裏驀地出現男人那張冷硬的麵龐,薑見月頓時感到由衷地放鬆。


    她本來是應該在今天晚上遇到羌晉的。


    但是現在,這件事沒有發生。


    這算得上是,今天最好的消息了。


    少女不由地放鬆下來,心情也一下子舒暢了不少。


    因此在看到那個備注“法語22:30”的聯係人發來的[今晚時間延長]後,她還頗為開心了發了個歪頭小貓的表情包。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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