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遠之所以被李秋認為是個莽夫,不是沒有道理的。


    隻要他稍微動用一身神識,便可以發現眼前的李秋已是築基境末期修為的事實,也就不會還在想著額跟李秋鬥法了。


    然而他沒有。


    他的飛劍被李秋壓住,而周圍的煉氣弟子已經聚集過來了,都在看著眼前的一切,這讓他覺得自己的麵子上,更加的掛不住。


    他見對方隻是將自己的飛劍鎖住,卻並沒有斷了飛劍與自己的聯係,便知曉對方在靈寶宗的地盤上,不敢拿他怎麽樣,於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一張明黃紅色的符紙出現在他手中,那符紙中畫著一把微小的偃月刀。頓時,一股磅礴的金五行殺氣,充斥了附近的空間,周圍的煉氣弟子立刻被駭得如鳥獸散。


    靈寶!想不到邢遠也有靈寶。


    也對,靈寶宗,怎麽會缺少靈寶呢。


    當年薄恨的手中的靈寶,也就是常人所說的靈寶符咒,一擊之下竟然有金丹境初期的威力,憑借那靈寶的攻擊,他與薄恨兩人才堪堪抵住妖族的金丹境強者,僥幸活命。


    眼前的邢遠也擁有此物,倒是有點出乎李秋的意料,不過又在情理之中。


    隻是李秋與心遠兩人來此後,已經向靈寶宗表明了身份與原因,正等著薄恨去跟宗主稟報,這邢遠見到心遠後,不問青紅皂白,登時就是要禦劍殺人,而且現在更是連靈寶都取了出來,不由讓李秋動了幾分真火。


    看了看靠在他身旁的心遠和尚,見他仍然是對這自己搖頭,李秋便知曉對方的心思,仍是想要息事寧人,隻好強行壓製怒火,語氣盡量平和的說道:“邢遠師弟,我們來此是為了請……”


    “罪”字還沒有說出口,邢遠已經大怒:“師弟也是你叫的?看我靈寶!”


    說完,便將靈寶激發。


    頓時,靈寶中封印著的偃月刀飛了出來,迎風漲為丈許大小。


    李秋皺了皺眉。


    古樸的偃月刀不大,而且也沒有那種炫麗的色彩,但是上麵的威勢卻著實駭人,看起來雖然粗陋不堪,卻曆經歲月的蒼涼,似乎包含著天地至理。


    不好,這又是一枚金丹境威勢的靈寶。


    李秋殺心已起。


    心遠和尚還是搖頭。


    而偃月刀攜毀天滅地的威勢,已經狠狠地斬落下來。


    “昂——”


    九聲龍吟齊出,虛空中又一柄偃月刀現身。隻是這偃月刀長約五六裏,通體金光閃閃,其中的九顆星辰,更是蘊含宇宙之機。


    巨型偃月刀朝著襲來的偃月刀,狠狠地劈斬過去。


    “轟——”,一時間頓時地動山搖。


    此時,薄恨正在伏龍殿中,向宗主稟報去非的身體情形,還沒等宗主厲如海示下,殿中的人便感覺宗內一陣劇烈的晃動,護宗法陣大門前的位置,更是傳來了“隆隆”地巨響。


    地龍翻身?


    不像,倒像是金丹境的強者在施展神通。厲如海一想到這裏,立刻便飛身出殿,幾個呼吸間,便到了宗門的法陣大門。


    結果,他剛來到這裏,便看到了原本宗門前的空地已經完全消失,一個五裏長、五裏寬的大洞赫然出現,這洞深約四五百丈,由於太深的緣故,打斷了水脈,正有泉水在洞底汩汩冒出,不一刻便將洞底充滿。


    抬眼望去,左側的邢遠此時還好,除了有點吃驚之外,並沒有大礙。在他的頭頂上方,那枚靈寶還在靜靜地懸浮著,不過明黃的紙張邊緣已經有些褪色。


    厲如海便瞬間明白,邢遠這是激發了靈寶,才會造成如此巨大的威勢。


    而另一邊幾百丈外,一個身形高大的年輕人,此時正背著另一個人,他的情況就不太樂觀了。這人全身的衣服幾乎破爛不堪,臉上也是灰黑一片,隻有兩隻眼睛轉過來看了看他,隨即又轉回去,緊緊盯著邢遠手中的靈寶。


    李秋表麵鎮定,內心早已叫苦不迭。


    原來,自己頗為依仗的北鬥七星大陣,雖可斬斷十裏龍卷風,但是剛才麵對邢遠的靈寶那仿佛隨意的一擊,還是落了下乘。不但整個陣法被那封印的偃月刀劈散,而且那刀竟然還有餘威斬向自己。


    北鬥七星大陣與對方的偃月刀相撞之時,李秋便已損耗了體內八成的靈力,而為了抵擋偃月刀最後的餘威,李秋又耗費了最後的兩成靈力,就這樣還是差點擋不住,最後龍鱗甲浮現而出,才最終堪堪抵消了靈寶的一斬之威。


    李秋原本自忖丹田靈氣是尋常修士的八倍有餘,靈力更是充盈無比,豈料靈寶隻是一擊,就差點將自己擊成重傷。不但靈力耗盡,丹田都受到了不小的震動。


    由此可見,若真是由金丹境的修士全力一擊,那種威勢該是多麽的恐怖,恐怕李秋自己早已被當場斬殺。


    在場之中的金丹境修士,隻有厲如海一人。他自然清楚地明白,邢遠的靈寶封印著的偃月刀,剛才那一擊該是多麽的恐怖。


    就算換做是他本人親自來接,下場估計也是頗為狼狽的。


    隻是這個背著別人的高大男子,在靈寶的全力一擊之下竟然能夠安然無恙,就大出他的預料了。


    而在場中的邢遠則有些發愣。他這是第一次使用靈寶,之前根本就沒有動用過此物。不過他倒是聽薄恨說過,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輕用,而且還跟他講述了薄恨自己在極北之地施放符寶與金丹境妖族鬥法的經過,將此物誇的天花亂墜。


    可是對麵那人好像頗為輕鬆便擋住了靈寶的全力一擊,而且還安然無恙地站在飛行法器上,這讓邢遠有些懷疑自己的靈寶威力。不過,他看到下麵的那個巨大的深坑,又覺得靈寶的威力尚可,至於眼前的那人為何能抵擋得住,他就想不出原因來了。


    他猶豫著要不要再來一擊,卻又擔心仍然傷不了對方,白白浪費了自己的靈寶符咒。


    卻在這時,耳邊想起了薄恨的怒吼聲:“邢遠,你瘋了麽,用靈寶符咒去對付上門來的客人,難道要挑起我們與青木宗的爭端嗎?”


    邢遠這才轉過頭來,不過,他首先看見的是宗主厲如海一張陰沉地臉,連忙收了靈寶,對著宗主跪倒。


    厲如海冷冷地看了一眼邢遠,卻沒有理睬他。而是衝著半空中的李秋說道:“李秋是吧,傳聞你獨鬥十三築基境猶能大勝而歸,今日一見,果然是少年英雄。來人,大開陣門,讓李秋進宗。”


    李秋這才放下心來,便降下飛行法器,來到了場中。


    其實,也沒有所謂的場中了,因為原本的廣場此時已經成了一個巨大的深坑。而且再不進行填充的話,坑底湧出的泉水遲早會將深坑填滿,形成了一個小湖。自然,這些不用李秋著急,自會有雜役弟子對深坑進行填埋恢複。


    李秋背著心遠和尚走到厲如海跟前,躬了一下身子,由於李秋身後有人,不能施禮,隻是說道:“厲宗主,李秋此來是為了……”


    厲如海一擺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李秋,又看了看他背在身後的心遠和尚,淡淡地說道:“你們兩人來此,目的我已盡知。且先住下,等到君舞出關再說……來人,引李秋去臥龍崗休息,一定要好好招待,不可怠慢。”說罷,朝著邢遠招了招手,讓其跟著自己,然後回宗去了。


    於是厲如海與邢遠在前,李秋緊隨其後,薄恨則在一旁引路。


    說起來,八大宗門之中,說起威嚴霸道,靈寶宗當為第一。


    隻要看各處的建築布置,便可以略知一二。


    靈寶宗之所以選擇在此處離宗,是看中了此處的山勢。


    原來這處山脈,其實也並不廣大,隻有千裏方圓,在各大宗門之中,算得上小了。


    可是這山勢走向卻與眾不同。這山最高峰便在李秋入宗時的門前,大約千丈高,隻是這裏坡勢較緩,沒有那麽突兀罷了。其後麵的山脈走勢便慢慢平緩,直到與地麵齊平。


    說到這裏,外人也不並沒有太大感覺。可是自山門開始算起,到宗門的最後方不過百裏的寬度,這山竟然彎曲反複打十八次之多,若是從空中向下俯瞰,整座山脈就像一條巨大的盤龍一般。


    這就是靈寶宗的先人選擇在此處開宗立派的原因。


    不但如此,這裏所有的建築,從大殿到道路,到樓台等等等等,都是從山勢中或挖掘,或雕刻出來的。與靈寶宗下的山脈完美的融和在了一起。


    而且這裏的建築大多以“龍”為名。比如靈寶宗的議事殿,叫做“伏龍殿”,客房就叫做“臥龍崗”。


    不知道他們的洞府是不是叫做群龍穀,李秋有些無聊的猜想著。


    靈寶宗之中,金丹境修為的大能在八宗之中最少,隻有三人。不過,誰也不會愚蠢的認為靈寶宗的實力最弱。相反,因為靈寶宗的弟子擁有層出不窮的靈寶符咒,在外麵,基本不敢有人敢隨隨便歲惹一個靈寶宗的弟子。


    萬一這人拿出一張靈寶符咒,給對方來上以及金丹境修為的一擊,對方不死也慘了。


    因為這山脈有十八彎,因此李秋便覺得走路繞來繞去的,也幸虧有薄恨在前邊引路,不然李秋被繞暈了也找不到所謂的“臥龍崗。”


    三個人一直行走了一個半時辰,這才抵達。


    所謂的臥龍崗,名字好聽,其實就是在半山腰上,切削出來的一個又一個的石屋而已。這種房子,李秋在外遊曆的時候,經常居住。不過他突然想起了蜈蚣嶺上的石屋,有些不自在。


    而薄恨也不知為何,臉上突然紅了起來。


    這居所其實頗為簡單,隻有一個石床,石桌,石椅而已,再無其他。


    李秋將心遠放到石床上,讓他暫時靠著石壁,隨後又從儲物袋中取出一些衣物,折疊了一下,墊在心遠身下。他現在已是凡人之軀,而且殘疾,這石床對他而言,實在太硬,容易硌著。


    狹窄的石屋中,一下子進來三個人,便顯得有些擁擠,於是李秋便對心遠說道:“大師,我出去與薄恨商談幾句,看看接下來到底該如何應對。”


    心遠臉上露出一個了然的神情,笑著說道:“李施主故人重逢,想要敘舊,本就有諸多話說。隻管去便是,和尚我頗為疲憊,這就呼呼大睡一通,養好精神也好準備靈寶宗的過堂問罪。”


    李秋知他玩笑慣了,也不放在心上,與薄恨出了石屋,沿著青石鋪就得小路,向著後山走去。


    從極北之地歸來之後,薄恨便再沒有與李秋獨處的機會,此次兩人相伴,一左一右,走在山裏的石路上,隻聽得蟲響鳥鳴,又聞清風徐來,引人入勝。


    難得如此輕鬆愜意,薄恨便不想說話,隻是這麽漫無目的的散步。


    那邊李秋卻早已忍耐不住,開口問道:“厲宗主所說,要等莫君舞閉關出來再行處理心遠和尚之事,我想問一下,莫君舞何時才能出關?”


    薄恨從一棵枯死的樹上掰下一支幹柴,放在手裏揮了揮,隨後扔掉。然後說了聲:“木頭。”


    李秋不解其意,不知這枯木與莫君舞的閉關有何關聯,隻好原地等著薄恨給他解釋。


    薄恨歎了一口氣,說道:“君舞師妹何時出關誰也不知道,她正在築基呢。”


    築基!


    李秋一聽,如被人打了一悶棍。


    這個時候閉關築基,少則三五日,多則一個月也是有的。


    不但耗時持久,而且萬一莫君舞築基不成,對方又將緣由扣在心遠和尚的頭上,豈不要壞事!


    心裏想著,臉上的惶恐之色便顯露出來。


    薄恨倒是希望李秋能夠在靈寶宗多待一些日子,借這個機會,跟他在一起多說說話也是好的。


    於是她便安慰李秋道:“你也不用擔心宗裏會有人為難心遠,宗主已經發話,此事交給莫君舞,讓她自己決斷。你在宗內隻管安心待著,等到君舞師妹築基成功後,自然不會再與心遠計較了。”


    沒人為難嗎?李秋想起了邢遠,那個莽撞的漢子,剛一見麵就動用靈寶這樣的殺器,要不是自己修為高深,又有龍鱗甲護身,隻怕早就身隕當場了。


    薄恨也看出了李秋眉宇間的不以為然,無奈地說道:“邢遠師弟性子就是那樣的,魯莽了些。他自幼喜歡莫君舞,這事情在宗內已不是秘密了。所以聽到罪魁禍首來到此地,便發了性子,想要給君舞出氣……不過,動用靈寶這樣的殺器確實是有些過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李秋此時已然有些心煩氣躁,他沒有想到與心遠兩個人飛了數萬裏來到靈寶宗,竟然正好遇到莫君舞閉關。這下子,他走也不是,想留又怕莫君舞閉關時間太久,更怕萬一莫君舞築基失敗……


    心緒亂飛,他的表情便開始凝重、陰沉下來,腳下的步子便停住了。


    而薄恨還在一邊慢走,一邊想著各種話題安慰他:“這幾日我帶你們遊覽一下靈寶宗,宗內山川靈秀,自有一番風光……”


    身邊的腳步聲突然消失了,薄恨這才發現身邊的人停下了腳步,沒有向前走。便趕緊回轉了身子,果然,看見李秋一臉的嚴肅,正在那裏抬頭朝向虛空,不知在想些什麽。


    薄恨頓時又羞又惱,這人真是木頭,還是一塊朽木,如此的愚頑不靈,真是掃興。


    她剛要喊他趕緊跟上,便聽李秋說道:“薄恨師姐,心遠沒有修為,凡人一個,此時又遠路勞頓,想必餓了。不知哪裏可以弄些飯食給他吃?”


    “這裏再向前走不到三裏,便是漫山的野果,他是出家人,想必對於果子是極喜愛的,你隻管去摘好了。”薄恨徹底絕望了,這個呆子看來是不會開竅了。


    李秋一聽,果然開心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蹭蹭蹭就上了山。


    不到一刻鍾的功夫,李秋便用衣襟兜十幾個果子下了山。


    看到薄恨還在原地等候,李秋便有些赧然,從衣襟裏撿起一枚梨子,在自己身上胡亂擦了擦,就遞給薄恨,讓她先吃。


    薄恨白了他一眼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心裏著急去……心遠的身體,你且先去照顧他就是,明日我再來臥龍崗看你。”


    李秋憨憨地笑了一笑,攏著懷裏的野果子,猴子一樣的跑了……


    石屋中的心遠和尚,見李秋不到半個時辰就回來了,覺得有些奇怪。別看他是個和尚,可是世情通透,早已看出薄恨對李秋的情意。按理說,兩人怎麽也要在外邊帶上一兩個時辰,訴完衷腸才是,可是看李秋的樣子,竟然隻是為了去給自己摘野果子吃。


    想必李秋一定是唐突了佳人,焚琴煮鶴了。


    他也不挑明,隻顧張嘴吃李秋遞過來的果子。


    而李秋則一邊喂他吃果子,一邊將莫君舞正在築基閉關的事情,告訴了心遠。


    心遠和尚吃得很仔細,每一口都咀嚼的很細,甚至最後連果核都吃了下去,隻剩下一個果蒂在李秋手裏。


    將最後一口果子吞下腹中,心遠這才滿意地說道:“既如此,和尚便在這裏等候莫施主出關便是。”


    李秋想了想,發現兩人除了等,的確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便哀歎一聲。盤腿坐下,開始吐納調息。


    第二日,最早來找李秋的,並不是薄恨,而是另外一個故人。


    左丹青!


    左丹青令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兩道劍眉,從眉間橫空出世,仿佛要斬盡身後一切煩惱。


    他此來一為訪友,而為切磋劍術。


    無論是去非,還是李秋,在詭異空間之時,他們麵對共同的敵人旱魃,曾經勠力同心,一致對敵。因此他來看看故人也是應當的。


    至於那些人傳言說去非差點侮辱了莫君舞的話,他是一個字都不信的。因為當時去非的所作所為他看得很清楚,也非常了解去非的為人,要說去非心生歹意,要玷汙莫君舞,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如同他看待李秋一樣。


    他當時覺得李秋將來一定會築基成功,並且修為進步極為迅速。果然又被他看中了。


    李秋看到來訪之人竟是左丹青後,大喜過望。因為李秋也喜歡左丹青的為人,這人除了驕傲一些之外,沒有什麽太大的缺點。而他之所以驕傲,則是因為他比別人更勤奮刻苦罷了。


    昨日李秋來時,他正在百裏之外的一處地方修煉劍陣,卻突然聽到宗門的方向隱約傳來了一陣悶響,便趕緊往宗門方向趕。而即至他趕到宗門,看到那處巨坑的時候,還以為是有妖邪來宗裏搗亂,後來才聽其他弟子說,是李秋背著一個和尚來宗裏請罪,他聯係到以前的傳聞,便明白是李秋跟去非都來了。


    但是那時天色不早,他估計李秋與去兩人都已經歇下了,這才拖到今日一早前來拜訪。


    左丹青並不做作,與李秋施禮見過,便提出要進石屋中探望去非。


    李秋略微猶豫一下,便聽裏麵的心遠和尚道:“故人來訪,和尚我喜不自勝。李施主,趕快請左施主進來。”


    李秋便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將石屋讓了出來。


    左丹青朝李秋點點頭,邁步進入石屋之中。一抬眼,便見到石床上,正有一個人斜靠在石壁上,正在用一雙深邃的眼睛看著自己。


    左丹青看著眼前這人,蓬頭丐麵,破衣爛衫,與那年分手時的唇紅齒白的小去非判若兩人,便有些激動。心緒激蕩之下,他忍不住走上前去,握住了小和尚的一隻髒手,顫抖著,不斷地上下打量,口裏反複念叨著:“何故如此,何故如此……”


    心遠四肢殘廢,不能動作,隻能任由其握住髒手。他見左丹青心情激動,不能自已,便安慰道:“左施主,一別經年,別來無恙啊。我雖修為盡毀,但觀施主氣色紅潤,看來劍陣又有所精進了。”


    左丹青趕緊回道:“去……心遠小師傅,莫要再說這些,莫要再說。我雖為靈寶宗弟子,但是卻萬難相信閣下會做出那樣荒唐的事來。到底事出何因,還請心遠小師傅誠心告知,我定要為你在宗主麵前辯上一辯……你現在的樣子,實在是……哎……”他一邊說,一邊用靈氣在去非的身體裏反複遊走,直到確認除了修為盡失以外,他的身體目前還算穩定,便撤出了靈氣。


    看來,一路上,李秋將他照顧的很好。


    李秋也立刻進了石屋,當下便將他在路上才明白過來的“睡”與玷汙的區別告知了左丹青。


    “哎呀”,隻聽門外一聲驚呼,薄恨也來了,而且恰好聽到了這番對話。


    “這麽說來,當時和尚你隻是想在床上“睡”一晚,並沒有想要對君舞師妹動手?”


    心遠奇道:“和尚也想問問左施主與薄恨施主,這與女子睡一覺,難道不就是躺在床上睡麽?難道還要做什麽事情不成?”


    一句話說得薄恨臉色潮紅,趕緊退出了石屋。不過,心遠這麽一問,恰好證明他並不懂男女情事,當時他對莫君舞做的事情,雖然荒唐,但也不是為了毀人家清白。


    不過如此以來,左丹青與薄恨就覺得佛宗的處罰,實在是太過了。他們兩人的同情心已經在不經意間轉到了心遠這邊。


    卻聽心遠說道:“無論如何,我確實禁錮了莫施主的法力,讓她動彈不得。哎,一切因果,都是和尚來承擔吧。和尚並不想逃避,正是為此才來貴宗請罪。和尚還是那句話,殺刮存留,悉聽尊便。”


    左丹青哈哈一笑,伸出大拇指稱讚道:“好和尚,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你放心,我一定要跟宗主求情,讓他不要繼續為難與你。”說完,便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瓷瓶,交給了李秋。


    “這是斷續丹,對於筋骨的恢複有神效。不過,我剛才試探過了,心遠四肢受傷太久了,而且好像還中了冰寒之毒,因此,此丹的效力可能會大大折扣……無論如何,都是我的一番心意,心遠小師傅,一定不要推辭。”


    李秋雖然接過了瓷瓶,但是眼神還是望向了心遠。


    自從心遠向李秋袒露了自己的遠大誌向之後,李秋對心遠便頗為敬重,將其當做自己的朋友來對待了。因此,隻要事關心遠,他總要征詢一下心遠的意思。


    心遠驚喜道:“正苦於四肢殘廢,無法動彈,左施主此時送藥,和尚我就如久旱逢甘露,喜不自勝啊。多謝,多謝。”


    左丹青見自己贈送的斷續丹正中去非下懷,他自己也開心起來。不過,他是坐起立行之人,既然說了要為去非辯明原委,便立刻起身,與李秋告辭。


    李秋沒想到左丹青還是個急性子,說走就走,便也起身相送,卻被左丹青一把攔住,道:“我就去宗主那裏說情……與你比劍的事情,等我回來再繼續!”


    說完便踏上飛行法器,破空而走。


    李秋此時還在朝他揮手,隻是突然間,他才轉過神來:我何時答應過於你比劍的事情了?


    薄恨笑著說道:“左師兄就是這樣的急脾氣,不過這樣也好,有他求情,想來宗主也要考慮一下的。走,你背上和尚,我帶你們四處逛一逛。”


    於是李秋背著心遠,隨著薄恨,在靈寶宗中散步漫遊起來。


    一連幾日,兩人都是隨著薄恨在宗內遊玩,本來李秋還擔心邢遠再來尋釁滋事,薄恨告訴他,說邢遠那天動用靈寶之後,便被宗主懲罰麵壁三個月,因此現在不可能遇到他。


    雖然如此,可是薄恨卻從來不提莫君舞出關的時間,心遠對此倒是平靜的很。隻是李秋覺得有些心浮氣躁了。


    薄恨嗔怪道:“你這人,真是愚笨地要命。君舞師妹閉關築基,到時自然有異常天象顯露虛空,大家都能看得到。便知道她要出關了。你在此著急又有何用。就連宗主也不知曉莫君舞何時會築基成功,更不可能知曉她何時出關了。”


    這個道理,李秋自然知道。可他就是覺得心煩意亂。等到後來,他背著心遠,不斷地朝著四方躬身行禮,嘴裏念叨著:“各路神仙,一定要保佑莫君舞盡快築基成功,然後了結心遠的因果。”


    走了一路,也念叨了一路。


    薄恨被他惹得也笑了一路。


    就這樣,又過去了三日。


    這一日,夜!


    靈寶宗北部的天空中,電閃雷鳴,李秋出得石屋,看到那處地方時不時的閃亮一下,隨後雷聲隆隆,便知道,此時有人正在築基。


    看來,此人就是莫君舞了。


    由於離的實在太遠,除了不時閃動的光芒和雷聲,他也看不到具體的情形。而因為身處靈寶宗,他與心遠的身份又實在尷尬,就更不能抵近觀看了。


    但是李秋還是在原地衷心的祈禱,希望莫君舞可以築基成功,那樣的話,心遠的問題便會更容易化解了。


    他祈禱著,而那雷聲震動了三個時辰有餘,這才慢慢退卻,北邊的天空也恢複了平靜。


    李秋這才回到石屋之中,準備休息。畢竟明天就會有消息傳來,他此時隻需要等待即可。


    而心遠的眼睛則炯炯有神,想來也是為明日即將到來的審判有些擔心。


    都到了這個地步,多說無用。李秋也不去勸他,自顧自地打坐休息去了。


    第二日,清晨。


    李秋並沒有等來莫君舞的消息,薄恨也沒有過來,這讓李秋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直到下午,薄恨才姍姍來遲。不過看她躲閃的眼神,李秋就知道,自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君舞師妹她……築基失敗了!”


    李秋聽聞此言,如同炸雷一般。


    “難道你們沒有給她築基丹麽?”李秋急切地問道,他很想知道莫君舞到底是怎麽失敗的。


    “師傅給了她築基丹,本來築基時一切都很順利,可是最後一道雷劫襲來時,君舞師妹被打的吐血,瞬間昏了過去,修為也從九層回落到了七層,確實築基失敗了。”


    薄恨解釋道,她初聞這個消息時,也是不敢相信。但是她真的是看到了昏迷的莫君舞,也感受到了她修為的退步,知道築基確實失敗了。


    這下可完了,莫君舞築基失敗,而且昏迷不醒,看來心遠和尚的事情又要拖延了。


    “莫君舞此刻身體如何了?”李秋急切的問道。


    “丹田與經脈受損,修為跌落,昏迷不醒。”薄恨趕緊回道,她分明從李秋的聲音中,聽到了不耐與某種決定。


    李秋點點頭。回到石屋之中跟心遠和尚交代了幾句,然後走出了石屋,對薄恨說道:“你在這裏守著心遠,一定不要讓他出事。我這就去長春宗,討幾顆大還魂丹來。”


    薄恨有些不解,問道:“宗主已然給莫君舞喂了丹藥,想必身體應該無礙。長春宗雖說離這裏不遠,區區不到萬裏之遙,但是你一去一回,少說也要二三十天,那時君舞隻怕也醒過來了。”


    李秋搖頭道:“我自有我的道理,你要答應我,一定要在這裏守著,萬萬不敢讓心遠出一點差錯。”


    薄恨見他鄭重,隻好點頭應下了。


    隨後李秋也不顧身在外宗的諸多顧忌,直接取出虛天梭,對薄恨點頭示意了一下,薄恨道:“你隻管去,我自會傳信給前麵值守的弟子為你打開法陣。”


    李秋再點頭,馭使虛天梭疾飛而來。


    來到法陣大門,那裏果然已經打開,李秋便掠了出去。


    這時,他發現門前的那個巨坑已經被靈寶宗填滿,而且重新鋪上了青石,根本看不出幾日前這裏曾有一個大洞。


    他衝著天空吹了一聲號子,等待了大約半刻鍾時間,便看見獨角龍羚振翅來到跟前,又在眾多值守弟子的震驚目光中,上了獨角龍羚的脊背,向著東北方疾速飛去。


    二十日時間很快過去。


    薄恨信守諾言,始終在石屋這裏打坐吐納,不曾離開半分。但是她從其他弟子那裏得到的消息卻是極為不好:莫君舞並沒有要蘇醒過來的跡象,不僅如此,她的修為還在繼續跌落,已經跌至到了煉氣五層。


    宗內與莫君舞交好的姐妹也有不少,仰慕者更多。眼看莫君舞如此模樣,不知怎的,就有人講莫君舞築基失敗的原因,跟之前在佛宗受辱聯係了起來。話傳得有鼻子有眼:一定是築基時,莫君舞回想起此事,產生了心魔,這才讓她的築基功虧一簣。


    到底是不是這個緣故,其實隻要莫君舞醒轉過來,便可解釋清楚。可要命的是,莫君舞沒有醒過來,不但昏迷不醒,而且修為在快速的跌落。


    所以不少人便想到了那個欲行不軌的和尚:去非。這人此時正好就在靈寶宗內。


    有人鼓噪煽動,便立刻有人響應。


    不多功夫,便有四五十人結成了隊伍,朝著臥龍崗這裏撲了過來。


    這一切,竟真的被李秋料中了。


    薄恨自然看到眾多弟子正氣勢洶洶的朝這邊湧來,便覺不妙。不過她畢竟答應了李秋,萬萬不能讓小和尚有一點閃失——他現在是凡人之軀,這些弟子中,哪怕是煉氣修為之人,也能輕易結果了和尚的性命。


    這些人中有不少人是邢遠的擁躉,之前就聽邢遠說過,“遲早有一天要結果了那和尚的性命”之類的氣話,現在邢遠被禁足,他們便想要“替天行道”,殺了那花和尚,為莫君舞報仇。


    薄恨見眼前人潮洶湧,群情激奮,便勸解眾人道:“宗主已有明令,和尚的事要等到莫君舞師妹清醒以後,再做決斷。你們這樣過來,是要違抗宗主的法旨麽。”


    其中一個邢遠支持者站出來說道:“薄恨師姐,我們自然不敢違抗宗主的命令。但是你也看到了,莫君舞師妹此時因為築基失敗,丹田受損,境界跌落,其狀慘不忍睹。這都是那花和尚的罪過,如果不是他欲行不軌之事,讓師妹心神受了創傷,又怎會在築基的關鍵時刻功虧一簣。所以,那個花和尚必須出來給我們一個說法。”


    薄恨自然不會讓他們衝過來,為了將他們攔在石屋外麵,薄恨甚至取出了隕天槍,橫在身前。


    眾人一看薄恨師姐毫不退讓,一時也沒法衝過去。便有好事者喊道:“禿驢,你自己做過的醜事,自己心裏清楚。何必讓我們師姐替你擋災。如今莫君舞已然重傷不起,皆是你引起的因果,你的因果,難道還要牽連別人麽?如此做,豈是真佛所為?我看你分明是一個披著羊皮的假佛,惡佛,有何麵目立於天地之間……”


    “撲通”一聲,薄恨便聽到身後的石屋中,好像是什麽物事掉下來的聲音。


    她回過頭去,便看到心遠和尚正拚命的蠕動著身體,從石屋中爬了出來。


    心遠好容易從石屋中探出半個身體,望著眼前眾人,突然正色說道:“莫施主築基失敗,我心甚不安。諸位剛才所言,我也聽到了,確實跟我脫不了幹係。既然如此,和尚便出來,了了這段因果吧。”


    說完,便狠狠地一咬。


    卻不料,他的下巴好像被什麽東西猛地製住了,不能動彈分毫,而心遠和尚想要咬舌自盡的願望,便隻好落空了。


    “你的因果,不是這麽了的。”


    隻見空中,李秋的聲音傳來,話音未落,人已經到了石屋跟前。


    李秋朝著薄恨點點頭,又來到石屋跟前,將心遠背了起來。這才對著在場的眾人說道:“你們帶路,我們這就去莫君舞那裏,了了這段因果。”


    眾人便有些遲疑,不知道此人意欲何為。幸虧薄恨明白過來,帶著李秋,快速飛到了莫君舞的臥房。


    此時的莫君舞躺在床榻上,氣息極為紊亂,她的身邊正站著宗主厲如海。隻見厲如海臉色肅然,正在苦思冥想如何救人。


    李秋見到厲宗主也在,趕緊行了一禮,然後趕快從儲物袋中取出三個白玉瓷瓶,遞給了薄恨,讓薄恨趕緊給莫君舞服用。


    薄恨打開瓷瓶,到處一粒丹丸,見果然是大還魂丹,頓時大喜。同樣的丹丸還有兩顆,不知李秋是怎麽弄來的。


    薄恨趕緊給莫君舞服下,誰料,就在此時莫君舞口中一口腥血噴出,連同那大還魂丹也噴吐出來。


    隨後,莫君舞口中的鮮血如同泉水一般,大口大口的噴出,她的臉色也極快地變成了慘白色。


    眾人頓時都慌了,這般吐血,不到一時半刻,就會血盡而亡。


    薄恨趕緊撿起掉在地上的大還魂丹,也不去擦拭上麵沾染的鮮血與灰塵,將大還魂丹含在嘴中,嘴對著嘴喂給了莫君舞。


    一開始兩人的嘴巴中間,還有些許的鮮血溢出來,不過很快,大還魂丹的藥力開始發散出來,而莫君舞逐漸停止了吐血,臉色也開始慢慢恢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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