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呼嘯,冷風如刀。


    隆冬之日,萬物沉寂,天地間一片蕭瑟,一切生機複歸於大地。


    天連山,屬太絎山脈支脈,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天連山上有一道觀,道觀年久失修,牆壁斑駁,大門之上紅漆脫落,一看便知不是什麽香火旺盛之地。


    附近時不時的會有人前來,燃兩炷香,求一個心安。


    但也僅此而已了,這年頭,早已沒有真正的信仰了。


    啪嗒!


    安奇生起身關上被風吹開的窗戶。


    道觀年久失修,窗戶關上也還有風自縫隙之中鑽進來。


    讓他不禁緊了緊身上厚厚的羽絨服。


    他的身材修長,體魄卻很單薄,清秀的麵上也帶著一抹不健康的白。


    “這道觀,該修一修了。”


    安奇生對塌上盤膝而坐的一個老道士說著。


    老道士穿著洗的發白的道袍,裏麵穿著厚厚的棉衣,麵前放著一盆燒得通紅的炭火。


    老道士俗家姓李,道號清遠,是這道觀的觀主,今年七十有六,一手醫術在大玄也小有名氣。


    “往年也沒有這般大的風雪。”


    老道士麵容紅潤,不知道是被風吹的,還是被炭煙熏得。


    但看其微微濕潤的眼角來看,似乎是後者。


    “清遠道長傳我蟄龍睡丹功,我幫你修修道觀,那也是應該的。”


    安奇生端起茶杯,輕輕一吹,霧氣遮住了眼簾:


    “畢竟,我或許也活不了多久了。”


    “蟄龍睡丹功不過是輔之武術修行的一個小小竅門而已,小友不必客氣。”


    老道士擦了擦眼角被煙熏出來的濕潤,心中卻有些惋惜。


    這孩子啥都好,就是命不長。


    “相傳上古之時,曾有人壽過八百而如常人.......我欲要活到二十歲卻不可得。”


    安奇生飲一口清茶,隻覺苦入心中:


    “我也算通讀道藏,佛經也有涉獵,各種道家實修,佛門觀想法也學了不少,還是不能夠挽回自己的性命流逝......


    世間難道果真沒有真正的修行之法嗎?”


    安奇生不禁有些迷茫,他自小便與常人不同,時而能夠夢到與一顆與玄星似是而非的星球之上,另一段奇妙的人生。


    那像是一個夢,又好似是自己的前世。


    正因這些記憶的熏陶,他才能夠小小年紀,便積攢下一份不大不小的家業。


    然而,眼看要大展拳腳,卻沒想到患絕症,藥石無救。


    這個中滋味,便隻有自己知曉了。


    “這世上哪有什麽真正的修行之法?”


    老道士垂下眼瞼,也歎了口氣。


    他是道士不假,但道士不是神仙,醫院都救不了,他會的這點醫術自然更救不了。


    可惜,世間哪裏有什麽真正的長生法,若有,那古往今來,多少追尋長生不來的帝王將相,也不必老死於病榻之間了。


    “讓道長見笑了。”


    一歎之後,安奇生也恢複了平靜,類似的話,這兩年他聽了太多了。


    若非他自己際遇太過特殊,他都不會相信這世上有這些。


    “生死之間,老道我尚且不能坦然視之,如何敢笑居士?”


    老道士撥了撥炭火,正色道。


    “如此不再叨擾清遠道長了。”


    安奇生微微搖頭,起身告辭。


    “風雪頗大,居士身體不比從前,便在道觀休息一日,待到風雪停了,再下山吧。”


    老道士起身挽留。


    “麻煩道長了。”


    安奇生沒有拒絕,他雖也曾修習武術,但武術能夠強身健體,卻抵不過病魔的侵襲。


    他身體,是大不如前了。


    吱嘎……


    老道士推開房門,刺骨寒風吹了進來。


    本就不多的溫度又驟降三分。


    安奇生緊緊衣衫,跟著老道士走出房門。


    天上風雪正大,鵝毛雪片紛紛灑灑,道觀之內已經積起一層厚厚的積雪,高大的鬆柏都低下了頭。


    “觀主,客房已經打掃好了。”


    這時,一個小道士自旁邊的房門之中走出。


    “小友好生休息。”


    老道士點點頭,對安奇生說道。


    “道長年歲也大了,不必招待我了。”


    安奇生笑了笑,走進客房之中。


    客房並不大,隻一床一桌椅,兩盆炭火,桌子上有幾本古籍,角落裏,擺放著些許雜物。


    “身體越來越虛弱了,十年武術修行,這就快要散盡了.......”


    安奇生歎息一聲,脫去鞋子,平躺在床榻之上全身放鬆。


    其右腿在下,屈膝蜷股,猶如弓形,左臂舒展緊貼大腿,卻正是蟄龍睡丹功的姿勢。


    蟄龍睡丹功,顧名思義,就是睡覺的功夫。


    相傳,這門睡功是道家一位有道全真流傳下來的真傳調理身心的不二法門。


    安奇生修這睡功已經數年時間,二十四式動作早已熟極而流。


    一躺下,自然的便擺出這個姿勢來。


    他所會的這門蟄龍睡丹功據說乃是真傳,比起一般人所學有些不一樣。


    事實上,這門睡功確實能減少他的痛苦。


    “真是不甘心啊......”


    安奇生合上眼簾,心中悵然難言。


    一年前,他身患絕症藥石無救,起初,他輾轉幾大醫院求醫,直到各大醫院全都下了病危通知書都不肯放棄。


    直到他的主治醫生試探性的與他商量自身病症命名權的時候,他才徹底放棄了求醫之路。


    到了這般境地,若是一般人或許也就等死了。


    但他卻相信,這世間定然有超越凡俗的力量!


    因為,他破了胎中之迷,得到了部分好似前世的記憶!


    那名為地球的星球比自己所在的玄星還要發達,兩世或有重合,但那也是一個涵蓋金融,政治,人文,文字,科學,更有煌煌五千年曆史的世界,絕不是任何個人能夠臆想出來的東西!


    平行世界?


    穿越?


    投胎轉世?


    還是其他?


    安奇生不知道,但他相信,連這樣的事情都能發生,憑什麽就沒有超凡之力?


    他絕對不甘心自己身體日日衰落而什麽都不做,最終病死在病床之上!


    這,也是他這些年之所以遊走大江南北的原因所在,絕非病急亂投醫。


    可惜,都休學一年了。


    一年來,他不知拜訪了不知幾多道觀,廟宇。


    卻仍是一無所獲。


    “一年了,無任何收獲,是該安排後事了,總要讓爸媽後半輩子衣食無憂,晚年不淒涼.......”


    安奇生眼睛半閉,蓋住淚光。


    大玄疆域遼闊,一年時間不足以他走遍,但是他的時間不多了,日漸虛弱的身體也不足以讓他繼續下去了。


    他心中輕歎一聲,默念著蟄龍睡丹功的口訣:


    “龍歸元海,陽潛於陰。人曰蟄龍,我卻蟄心.......”


    很快便陷入了半睡之中。


    呼呼~~~


    安奇生胸口起伏,呼吸頻率變換不定。


    蟄龍睡丹功本就是於睡夢中調整呼吸,養精元,調理身心的法門。


    安奇生修行以後,睡得越來越短,精神卻越來越充沛。


    隻可惜,這門睡功也隻能緩解他的痛苦,而不能夠治療他病變的身體。


    漸漸地,安奇生略帶蒼白的麵色緩緩浮現一抹紅潤,時不時的刺痛似乎也都消失了。


    黑暗!


    虛無!


    包容一切!


    安奇生隻覺自己的精神十分舒緩,四周的黑暗如水一般包圍著他。


    嗡嗡嗡~~~


    突然,安奇生似乎聽到了什麽聲音。


    “我這是又做夢了?”


    安奇生心中升起這麽一個念頭。


    轟!


    宛如寺院之中銅鍾敲響,似雷出山中,炸響在安奇生的心頭。


    安奇生經此一激,竟然於睡夢之中“睜開了眼”!


    夢中睜眼!


    這種感覺十分之古怪,明明根本沒有醒來,更不曾睜開眼,但是安奇生卻清晰的“看到”了那黑暗之中橫在屋頂之下的木質橫梁!


    以及那似有點點雪水滲透的老舊屋頂!


    甚至,可以看到那在木梁角落,吐絲結網的蜘蛛!


    “嗯?!”


    安奇生一驚,下意識的就要起身,卻感覺身上好似墜著一座山,絲毫不能夠動彈。


    做夢?


    鬼壓床?


    還是其他什麽?


    安奇生仰麵朝天,看著房梁,心中出奇的沒有了本該有的驚慌,反而有一抹隱隱的期待。


    就在安奇生心中平靜下來之時,其“目光”注視之處,突然有了變化。


    首先有變化的,是那房梁邊緣,伴隨著灰塵與三兩小蟲的蛛網。


    蜘蛛抬起節肢,鬆開了被壓在蛛網上垂死掙紮的小蟲,小蟲倒退著離開了蛛網,落在蛛網上的灰塵,也緩緩升起......


    然後,一絲絲蛛絲,逆流一般被倒退著的蜘蛛吞了回去!


    “這是什麽情況.......”


    安奇生心神一震。


    然後,看到了讓他畢生難忘的一幕。


    老舊屋頂上滲出的點點雪水緩緩消失.....


    夜色緩慢而堅定的退去,漸漸變成黃昏,正午,清晨......


    斑駁的牆壁漸漸褪去斑駁......


    腐朽的木質橫梁上,曾經脫離的木屑又歸來,漸漸光潔如新......


    老舊的客房煥然一新,又以更為迅猛的速度解體,變成骨架,最終消失!


    似乎隻是一刹那,映入安奇生眼簾的,已然是一片萬裏無雲的蔚藍天空!


    時光,在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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