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漸退,晨光剛生。


    皇覺寺中馬蹄聲急,一個小和尚騎乘駿馬奔行在昨日的積雪之中,往來於諸多寺廟之間,燃起一炷炷香。


    淡淡的香火氣息飄蕩在這千年古刹之中。


    皎皎積雪映徹出千年滄桑。


    呼~


    小和尚翻身下馬,正要進寺廟之中。


    耳畔突然聽到陣陣雷聲滾動,先是嚇了一跳,隨即平靜下來。


    “又是那位道長的呼嚕聲?”


    小和尚悄咪咪的瞥了一眼遠處一處靜謐的宅院。


    那處宅院靠近後山,背靠舍利塔,門前是大片湖水,四周樹木叢生,十分的清幽寂靜。


    離它最近的大殿,都有四五十丈。


    “我要不要去看一看?”


    小和尚心跳有些急促。


    那座宅院之中的那位道長他並未見過,但卻聽過很多關於他的事跡了。


    三個月前,這位道長連敲八十一次皇覺鍾,震動了整個皇覺寺之後,有關於這位道長的傳言,就已經在他們一眾師兄弟之中傳遍了。


    據說這位道長身高一丈二,腰圍也是一丈二,胳膊上能跑馬,大腿比老樹還要粗大,一頓飯能吃三百斤上好米麵,還要加上一枚大還丹。


    不然,怎麽能敲得響皇覺鍾呢?


    要知道皇覺鍾被打下來到現在三個多月了,還靜靜的躺在那裏。


    武僧堂的師兄們那般厲害,各個都有千斤之力,但百八十個人合力都不能撼動一絲一毫呢!


    別人信不信小和尚不知道,但他卻是信了。


    他每日來跑馬點香,可都能聽到那比雷聲還嚇人的呼嚕聲呢。


    打呼嚕都好似打雷一樣,他要是放個屁,不得把院子都崩了呀!


    這該有多厲害啊?


    小和尚心‘砰砰’跳動,點燃了最後一炷香,將馬兒拴在了門柱上。


    小心翼翼的向著那處宅院靠近。


    他也是個有功夫在身的,腳步很是輕緩,踩在厚厚的積雪之上也不發出半點聲音。


    沒過多久,他便靠近了那處宅院。


    隨著靠近,小和尚有些受不了了。


    百丈之外,那雷聲還很小,但越走的近了,雷聲就越發的大了,距離還有三十多丈,他已經有些頭暈眼花了。


    ‘這也太厲害了!’


    小和尚心中跳的越發距離了。


    他默默搬運內力,小心翼翼的靠近宅院,而一走進三十丈,他的身體突然一熱,好似浸泡在熱水之中一般,暖洋洋的。


    冬日清晨的寒冷,似乎一下都消失了。


    “乖乖!這裏這般暖和,這積雪怎麽沒化啊?”


    小和尚心中越發驚歎了,也越發好奇了。


    伴隨著這股熱流加身,他隻覺那雷聲也似的‘呼嚕聲’似乎也沒有那麽讓人討厭了。


    反而,還讓他身體顫動的很是舒服,就好像他又一次騎馬跌斷了腿,師叔為自己推拿筋骨一般。


    舒服的他差點就呻吟出來。


    走過兩步,來到門前,小和尚探頭探腦的看了看作用,小心翼翼的趴在門上,朝著門縫中看去。


    院子好大呀,我們三十個師兄弟一起住的院子都沒有這院子一半大。


    先是一個驚歎。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道人。


    一個著白色道袍,卻沒帶道冠,似乎遊方野道一般的年輕道人。


    ‘哪裏有丈二高啊,師兄們果然是在騙我......’


    看著平平無奇的道人,小和尚心中有些失望。


    這個道人沒有傳言的那般厲害,身上平平淡淡的,似乎沒有一點傳言中高手的氣度。


    不過細細一看,他就瞪大了眼。


    那道人盤膝而坐,五心向天,他的衣袍無風而動,若隱若現間,可以看到他單薄的衣衫下,好似在發光的身體。


    不對,並不是他的身體在發光,而是四周不斷有光點向著他的身體裏鑽。


    好似他在吸收著一個個的光點。


    偌大的院子都似在刮著狂風,偶爾拋飛的落葉不及落到院子裏,就被吹的老高。


    而那一道道雷聲,真的是從他身體裏傳出來的。


    而且,聲音比之在外麵聽到的,還要大了十倍都不止!


    呼!


    突然,那道人睜開眼睛。


    這一下,便好似寺廟之中的泥胎木偶化作了真佛,石刻的雕像變成了真神!


    那道人雙眸宛如日月般亮起。


    他的身軀,更似是凝聚了天地間所有的光芒,整個院落乃至整個天地在這一刻都變得一片漆黑,比最為深沉的夜色還要漆黑!


    道人便是天地間唯一的光明。


    無邊的陰影之下,他的身軀好似越來越高大,呼呼吹拂的寒風好似惡鬼一般哀嚎著,但那道人盤膝而坐,便好似傳說之中鎮壓地獄的王佛。


    不自覺讓他心神安定。


    吸!


    終於,在宛如最為深沉的夜幕之中,傳來一聲長長的吸氣之聲。


    這吸氣之聲是如此之恐怖。


    在小和尚的感應之中,院落之中呼嘯的狂風,乃至於整個天地都被吸走了!


    砰!


    大門一下洞開!


    “啊!”


    小和尚不由的發出一聲慘叫,身不由己的騰空飛起,一下掠過十多丈。


    “不要吃我啊!”


    小和尚手舞足蹈,嚇得慘叫連連。


    他倒也不是多麽怕死,但是被人吃了未免死的太慘。


    慘叫了好一會,發現沒有什麽動靜,他這才小心翼翼的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那麵上帶著一絲淡淡笑意的年輕道人。


    那道人眸光溫潤,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感覺這道人的眼神很恐怖,好似能夠看穿自己的內心,讓他不由的瑟瑟發抖。


    安奇生抬眉看去。


    這個小和尚看上去約莫十一二歲的樣子,實則隻有十歲,長得普普通通,隻是眼神靈動,很是機靈。


    不過,若隻如此,這也隻是個平平常常的小和尚罷了。


    隻是,他看的更深。


    這個小和尚,可不得了。


    他眸光開合,一縷漣漪形成的文字在唯有他可見的視角之中浮現:


    【六明】


    【人生軌跡:出生於久浮界,梁州,德舫府,幼年失去雙親,給他人放牛而生,後因牛無意被摔死,以乞討為生,後遇皇覺寺武僧,被帶回皇覺寺........


    瀚海之戰後,皇覺寺封山時下山,時正逢諸國混戰,大豐烽煙四起,故投身義軍,二十年征戰,占十二州,成一路主帥......


    後三十年,於大豐王朝滅亡之際,擊敗各路群雄,獨占大豐七十州,裂土封王!


    取大豐而代之,開創數百年王朝.......】


    取大豐而代之!


    一代開國之太祖!


    “小和尚,你尋我有什麽事情嗎?”


    看著麵前戰戰兢兢的一朝太祖,安奇生含笑開口。


    以他如今的心境,便是看到一朝開國之太祖,心中也平靜如昔,稍稍有些驚訝。


    但也僅此而已了。


    “沒,沒有......”


    小和尚見道人沒有惡意,這才平複下砰砰跳動的心,呐呐道:


    “我,小僧,小僧跑馬點香,聽到道長的呼,呼吸聲,不由的上前,想要看一看,不是,不是故意偷看的.......”


    小和尚說著又有些結結巴巴起來了。


    他猛然想起,在諸位師兄弟說起的江湖傳言裏,偷看他人練武,可是很犯忌諱的。


    自己就是被打死了,怕不是方丈都要說一聲打的好了.......


    “你又能看出點什麽?”


    安奇生啞然失笑。


    習練武功套路,不外乎打熬身體,熟悉套路打法,讓身體有個深刻的認知,以達到戰鬥之時更加得心應手罷了。


    武功到了他這個地步,根本無需如常人一般演練了。


    行走坐臥皆是武,一舉一動皆是功。


    盤膝半日,已比常人聞雞起舞般練習一年之功了。


    若隻從他呼吸,身體搬運氣血內力的韻律之中便能學走他的武功。


    那也是他的造化了。


    “我......”


    安奇生語氣之中的涵義,六明有些不服氣,但想了想還是頹然的歎了口氣。


    自己是真的什麽也沒看出來。


    除了被嚇了一身的汗之外,也沒有其他收獲了。


    “你身在皇覺寺,難道還愁沒有功夫學?”


    安奇生微微搖頭,這小和尚身上也有些功夫基礎,不過也僅限於皮肉,連筋骨也未連透。


    “就是沒有!”


    聞聽這話,六明跺了跺腳:


    “我都當了兩年和尚了,活不少幹,可也沒學到什麽功夫,我這點武功還是入寺之前學的呢!”


    “你得罪了傳功的和尚?”


    安奇生看了他一眼。


    六七歲就當乞丐的人油子,其他方麵欠缺,圓滑方麵絕對不差的。


    至少不至於得罪人。


    “這倒不是。”


    六明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大咧咧的說著:


    “皇覺寺的規矩,從來是,入寺三年跑馬僧,三年雜役僧,三年講經堂,三年戒律院,熬過了這十二年,才能入武僧堂!


    哪怕是外麵的高手要入寺,也要過這十二年,說是要觀察心性.......”


    說著,六明小和尚一臉的了無生趣。


    他才熬了兩年,還有十年才能學到真正的武功呢。


    他都想還俗了。


    “原來如此。”


    安奇生微微頷首。


    怪不得皇覺寺從來沒有什麽少年高手,單單熬過這十二年才能習武這一關,就注定皇覺寺不可能有什麽少年高手了。


    不過正因如此,皇覺寺也極少有敗類。


    真正能熬過這麽十二年,在皇覺寺如此平和氣場之下,還能戾氣深重的,那絕對是鳳毛麟角。


    “道長,你能教我武功嗎?”


    六明眼神發亮。


    “你是皇覺寺的弟子,自有你師長傳藝,外人如何越俎代庖?”


    安奇生心頭微動。


    抬眼看去。


    隻見遠處積雪之間,三印大和尚漸行漸近,人未至,聲音已道:


    “道長這便錯了!我皇覺寺可從不禁製弟子學本門之外的武功!隻要來路正,學了什麽武功,又有什麽妨礙?”


    六明嚇了一跳,一溜煙逃到安奇生背後。


    ‘苦也,苦也!被太師叔祖聽到了,日後還有我的好果子吃?完了,完了,這和尚廟待不下去了耶’


    一時間,小和尚心中哇涼哇涼。


    “那豈不是便宜了你們?”


    安奇生搖頭失笑。


    見得這大和尚踏步而來,也起身相迎。


    “如何是便宜了我們?若是道長傳授的武功高深,指不定將我門下的弟子都拐走了呢!”


    三印踏風而來,落入院中。


    他看了一眼鬼鬼祟祟的六明,微微一思索便知這小和尚居然還是自己門下的弟子。


    卻也隻是看了一眼,便爽朗大笑一聲:


    “來回三月,終將道長所需的那最後一樣靈材帶回來了!”


    聞言,安奇生眸光微亮:


    “有勞大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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