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地處大青邊陲之地,境內多山多河,卻無有名山大河,少有人在此潛修。


    畢竟,梁州北去三千裏,就是綿延數萬裏的茗川山脈,雖然其中野獸繁多,妖獸也是不少,但靈氣匯聚之地也遠非梁州可比。


    稍微有些手段的修士,多半也就去了茗川山脈山脈開辟洞府。


    隻是梁州到底是一大州,於此地開辟洞府的修士也是有的。


    金鍾樓,就是其中之一。


    金鍾樓坐落於定安縣外三百裏出的金鍾山,其作為梁州本土門派,落地此地已有多年。


    隻是其門派駐地之外有陣法籠罩,便是有偶然入內的獵戶,山民也多半繞了幾圈就出來,是以雖然金鍾山一直有仙人的傳說,卻也沒有人真的找到過。


    “咳咳!”


    群山之間,一座木樓之中傳來聲聲咳嗽之聲。


    長臨道人自閉關之中醒來,走出閉關之地。


    他每走一步就咳嗽一聲,同時就有一團如墨陰氣被其咳出,待得走出木樓,已經咳嗽了百多聲,聲音都變得有些沙啞。


    “師父,你沒事了?”


    木樓之外,盤膝坐在草坪上苦讀道書的明心小道童抬起頭。


    看著長臨道人雖然蒼白卻沒有陰影籠罩的麵孔,這才鬆了口氣。


    陰司酒館之行,長臨道人險些就死在幽冥之中,一路狼狽逃竄而出,服盡了金鍾樓的秘傳丹藥才勉強留下一條命。


    又是好幾個月修養,才恢複了元氣。


    “沒事?事大了!”


    長臨道人麵色愁苦的歎了口氣:


    “幽冥果然不是好闖的,祖師留下來的幾件法器全都搭在裏麵了......”


    他本就大限將至,這一次幽冥之行雖然僥幸逃脫,卻也沒有幾年好活了。


    而且,曆代祖師留下的法器,大半都搭在了裏麵。


    可說是血虧。


    而且他心中還有一個疑惑。


    那就是自己分明已經快要葬身那頭幽冥老鬼之口,那老鬼為何突然就退走了?


    不,不是退走,而是瘋狂逃走。


    好像是見到了世間最為恐怖的景象。


    “人沒事就好,隻是幽冥,以後還是不要去了吧。”


    明心道童發下道書,安慰了一句。


    他也是心有餘悸。


    那一夜看到逃竄回來的長臨道人,他都嚇壞了,這老道被陰煞鬼氣侵蝕的險些化成厲鬼。


    “想去,也沒有辦法了。”


    長臨道人走前幾步,也蹲坐在草坪之上,麵色悵然。


    幽冥不是想去就去的,他是花莫大代價請動天機真人算了一卦,之後等了多年才等到了陰司酒館這麽一個通往幽冥的門戶。


    此次沒能成功,他就是想去也去不了了。


    明心道童不說話了。


    以他此時的年齡根本無法理解長臨道人對於死亡的恐懼,生死之間的大恐怖,他此時還無法明白。


    “算了,人死有命,修行在天,果是不可強求。”


    長臨道人不再多想其他,看了眼明心道童,說道:


    “此番過後,我之壽限約莫還有九年,九年之中,我會盡傳你我金鍾樓諸般法術,你需認真學。”


    “師父......”


    明心道童心頭發顫,這是要安排後事了。


    “我金鍾樓向來不多傳弟子,在你之前,為師還有三個弟子,隻是許久之前死了兩個,剩下的,你三師兄,應在青都城.......”


    長臨道人緩緩說著。


    金鍾樓,或者說天下修行宗門都少有大開山門的。


    一則是,對於任何修行者而言,自己的修行都比指導弟子重要太多,二則,也是不允許。


    修行資源有限,弟子過多,隻會分流門派氣運。


    他一生也隻有四個徒弟罷了,就這,還死了幾個,當然,這說的是嫡傳門人,煉藥,采藥童子,以及一些護法力士就多了。


    金鍾樓的維護,采藥,日常所需,上千人圍著他們師徒兩個人打轉。


    “三師兄?沒聽您說起過啊?”


    明心小道童有些詫異。


    “孽障一個,說也沒用,這畜生被如來院迷惑,盜走本門祖師留下的九火爐,你兩位師兄都是被他給害死的!”


    長臨道人臉色陰沉一瞬:


    “你切記住,這混賬入了如來院後,叫做德性,以後見了他,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德性?”


    明心道童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


    “不必想著報仇了,那畜生據說已經本命成就,你不會是他的對手。”


    長臨道人意興闌珊的擺擺手:


    “此次是為師對你不起,丟了本該傳給你的諸般法器,待我死了之後,你就封山吧!


    依靠附近群山陣法,便是入道小真人也未必能攻進來,你且精心潛修,山中修行資源不缺,凝聚本命之後在出山不遲.......”


    “師,師父!”


    明心道童一下跳了起來,聲音都有些尖銳起來:“破了,破了!”


    “幹什麽一驚一乍?什麽破了?”


    長臨道人一皺眉,轉首看去。


    這一開,猛然跳起三丈高,須發皆張:


    “我,我的大陣!!!”


    隻見那繚繞金鍾樓的雲霧突然開始散去,而外麵,本該存在的數十座高低不一的大山,在此刻竟然齊齊晃動起來!


    轟!


    轟隆!


    山峰搖晃,大地開裂,灰塵伴隨著氣浪滾滾擴散。


    “我,我.......”


    長臨道人身子一晃,噴出一口濁氣:“大膽妖孽,竟敢移我山川,破我大陣!”


    但凡護山大陣,無不根植於大地脈絡,暗合周天星辰,契合天地氣機。


    他金鍾樓的護山大陣自然也不例外,等閑人想要破陣非要硬撼,非真人不可硬破,但是他也沒見過直接移山的。


    氣炸了!


    長臨道人豁然踏步登空,鼓蕩法力發出雷霆怒吼!


    “還不住手!”


    一聲怒吼,排空破浪,竟是壓下了外界山川搖動之聲。


    “誰?”


    群山轟鳴之中,一披城隍服飾的中年人抬首看去。


    一見長臨道人,麵色微微一變,繼而道:


    “原來是長臨道長,小神這裏有禮了!”


    作為梁州寥寥幾個入道小真人之一,他當然不會不認得,此來,自然也是有所準備的。


    “城隍?”


    感受到來人身上的香火氣,長臨道人心中怒火稍熄,但聲音還是極冷:“這位城隍為何移動山川破我大陣?”


    “真人稍安勿躁。”


    那城隍躬身,拱手道:“我等奉孫城隍之命前來移山,卻不是要開罪真人,此刻搖動山嶽,不是要破真人大陣,而是要移走其中幾座山峰.......”


    這城隍說話間,另外諸多山峰之上,也都有城隍現身。


    怕是有數十尊城隍之多。


    長臨道人隻是一掃,心頭就是一驚,這是發生了什麽事,竟然有如此之多的城隍前來。


    “要移貧道之山,總該先打一聲招呼吧?”


    長臨道人語氣稍稍放緩,卻也寸步不讓:


    “一言不發就要移走我門前大山,未免太過了!”


    他入道多年,一身法力合以地煞,納以天罡,等閑城隍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這些城隍雖有數十,但他真要發難,殺個一半尚能從容退走。


    畢竟,這些城隍一出各自所轄之城池,實力下降過半都不止。


    但陰司城隍勢力太過巨大,加之他壽限不久,並不願得罪太死。


    那城隍愣了愣,才拱手道:“我等曾送上拜帖,真人莫非未曾看到?”


    “師父,師父!”


    山上,明心小道童揮舞著手中依仗拜帖。


    “嗯?”


    長臨道人看了一眼拜帖,臉色緩和下來:“卻是沒有看到。隻是諸位要移山,卻不能破幻我之大陣。”


    “真人不必憂心。”


    有城隍笑了:“我等雖有萬民香火加持,又有幽冥依仗,卻也沒可能移走這麽多山峰,我等此來搖動地脈,隻為取走其中三座山峰,絕然不會破壞真人護山大陣!”


    移山比之摧山的難度更大,縱然是諸城隍,也難移走所有山峰。


    “如此,諸位悉聽尊便。”


    長臨道人不再阻止。


    畢竟他壽限將至,若是得罪這些城隍,他這弟子隻怕難以消受這份因果。


    隻是心中也升起好奇,移山頗為困難,即便是諸城隍,也要付出頗大的代價,閑的沒事誰會移山玩?


    他們想要幹什麽?


    “如此,多謝真人通融!”


    諸多城隍齊齊拱手,之後同時發出長嘯:


    “山嶽平移,地脈滾動,吾奉三山九嶽神之令.....”


    “移山!”


    天地間香火之氣一下濃鬱起來,置身其間好似來到了香火旺盛的廟宇之中。


    轟!


    轟!


    地動山搖之中,其中三座山峰突然拔地而起,被數十位城隍鼓蕩的香火之力所籠罩。


    虛空微微泛起漣漪,根植於幽冥之上的香火界一閃,將三座山峰吞入其中。


    “如此,拜別真人!”


    諸多城隍鬆了口氣,個別城隍大汗淋漓,卻泛起輕鬆之色。


    向著長臨道人道別,離去。


    諸城隍一一離去,長臨道人心中好奇卻越發的濃鬱了,當即,吩咐弟子緊守山門不要外出。


    微微感應片刻後,破空而去。


    行至半空之中,長臨道人心中越發心驚,在他的感受之中,天地四處都有香火之氣彌漫,更能察覺到諸多山川地脈的波動。


    這些城隍移的山,怕是遠遠不止三座。


    “這是要幹什麽?”


    長臨道人心中震驚,沿著諸多地脈波動之地一路追尋數千裏。


    直至夜色都降臨大地之時,他於半空之中停步,遙望遠處,身形猛然一震: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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