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僧滿懷心思離去,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於大日將升之際,回到了如來院中。


    如意僧為人足夠隱忍,能夠忍耐天意道人百年壓迫,也能在他的影子下沉寂一甲子,卻不意味著他沒有自己的想法。


    是一輩子活在陰影之下,直至壽終,還是另尋他路。


    這是個選擇,又不是個選擇。


    而事實上,以他此時的實力,一日走遍四海五陸或許是大話,三十年卻足夠立下其他四座封神台了。


    隻是,他之炁種擴散,磁場替換尚未遍布大青,中陸,一旦踏出中陸,將有大危險。


    早在久浮界他就有了趨吉避凶之能,更不必說如今了。


    是以,他才需要其他人為他走這麽一趟。


    呼呼~


    微風吹動了安奇生鬢角長發。


    他負手立於封神台前,深深的看了眼將升的紅日,盤膝坐下,反掌取出了有求必應祭壇。


    一甲子之中,他共獻祭了十五次,約莫四年一次。


    他對於獻祭並沒有什麽負罪感,亦或者是擔憂。


    雖然,這方祭壇是來自蠻荒大世界的宇宙級奇珍,似乎是那位大能星空樓主定位其他世界,宇宙的錨點。


    但此界未來已經壞無可壞,即便再來個星空樓主,也不會更壞了。


    或許負負得正呢?


    製約他獻祭次數的,是異邪道人的恢複速度。


    與他原本的構想不同,異邪真人的元神並不能支撐他一直獻祭.......


    袖珍祭壇之上,白骨之身的異邪道人奄奄一息,已經連怒罵都沒有了力氣,整個骷髏看上去麻木而呆滯。


    元神能汲取天地精氣而恢複,本源的損耗,卻不是輕易能夠彌補的。


    “你在擔憂......”


    隨著安奇生盤膝而坐,異邪道人虛弱而沙啞的聲音響起。


    眼眶中,鬼火幽幽閃爍。


    “我非聖賢,自然會擔憂,會害怕,會恐懼,會痛苦......”


    安奇生微微點頭,絲毫沒有否認:


    “人有七情,天有五毒,妖有百欲,這再正常不過了,然我心如明鏡台,隻需時時勤拂拭,自然塵埃不染。”


    他修的不是無情道,更不意味著情緒是什麽壞東西。


    情緒不是由心生出的,而是組成人體的無數細微粒子的某種反應機製,除非拋卻肉身,否則難免會被情緒所左右。


    而一旦拋棄肉身,天地間的陰煞怨氣,同樣會左右你的心靈。


    情緒也罷,欲望也好,本就無需怕如洪水猛獸,運用情緒,統合細胞,整合內髒,心神身合一,本就是他的道。


    “你......”


    看著麵前平靜的白衣道人,異邪道人的心中升起陣陣寒意。


    一個承認自己不足,並大方講出來的人,是極為可怕的,尤其是,他已經知曉,這位如今是大青明麵上的最強者。


    安奇生垂下眸光,看著被祭壇死死困鎖住的異邪道人,眸光幽幽:


    “你也算個人物,這些年也算幫了我不少.......”


    嗯?


    聽著這句安奇生平緩的話語,異邪道人心中頓時升起巨大的不祥:


    “你,你想要幹什麽?!”


    甲子相處,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麵前這個白衣道人溫和的外表之下蘊含著的是何等冷酷凶戾。


    這樣的人,比起什麽大魔,大妖還要來的讓人恐懼。


    突然溫言開口,絕不是好事。


    安奇生笑了笑,轉移換題:


    “這方祭壇你到手時間不短,你可知曉,這方祭壇的來曆,作用,背後的隱秘?”


    “什麽?”


    異邪道人微微一愣,元神被十多次切割之後,他的念頭轉動很慢。


    “這方祭壇,名為有求必應祭壇,又叫做置換天平,是來自異界的宇宙級奇珍.......”


    不等他回答,安奇生自顧自的解釋了起來:


    “這方祭壇來自一方名為蠻荒的大世界,其原本之主名為星空樓主,類似的祭壇,他大概鑄造了不止一批.......”


    求必應祭壇?


    置換天平?


    宇宙級奇珍?


    蠻荒大世界,星空樓主?


    這樣的祭壇有不止一批?


    異邪道人聽的心神搖曳,驚疑不定:“你,你怎麽會知道?”


    他心中駭然不已。


    他一生崛起都依仗於這一方祭壇,自然知曉這方祭壇的恐怖。


    但他到手數百年,卻也不知曉這祭壇還有這樣恐怖的來曆。


    這人怎麽會知道?


    “不得不說,你算得上是大氣運者。”


    最後,安奇生微微感歎一句。


    這置換天平高達五星,其價值之高根本不是尋常人可以想象,除卻等級不知的道一圖碎片之外,這是他所見最高等級的寶物了。


    這異邪道人能得到,自然是有氣運的。


    異邪道人有些懵:


    “你,你為什麽告訴我這些?”


    “希望你能絕處逢生,遇難成祥,不負你大氣運者的身份.......”


    安奇生淡淡一笑,一指點向祭壇。


    呼~


    肉眼可見的一道神光自指尖垂流而下,倏忽沒入了異邪真人雪白的骨架之中。


    “不,不!”


    祭壇之上紅光大作,宛如一張血盆大口般,在異邪真人尖銳嘶鳴聲中,將其整個吞了進去。


    嗡~~~


    血紅光芒氤氳而動,道道細微至極的符文在其中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流轉著。


    安奇生微微閉目,神意高度凝起。


    他自然不止是為了壓榨異邪真人的剩餘價值,也是想要看一看,這置換天平的那一頭,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世界。


    是蠻荒大世界,還是其他世界?


    這件事,安奇生早就想做了。


    隱隱的,他覺得,未來有一天,這置換天平將會起到極大的作用。


    嗡~


    閉目凝神間,安奇生感悟著祭壇的躍遷。


    他的一縷神意經由道力的護持隱藏在白骨之下,異邪真人的元神之中,想要嚐試,是否能夠窺視到祭壇另一邊的奧秘。


    嘩啦啦~


    似有水聲響起。


    安奇生的一縷神意於道力的包裹之下小心探出,感知著。


    這是一片光怪陸離的詭異通道,無盡血紅色交織於一片昏暗的虛空之中,肉眼可見的,血紅色為虛空所磨滅。


    露出其下異邪真人的白骨之身。


    呼~


    無聲無息的,異邪真人裸露在紅光之外的身軀已經消失,比氣化更為徹底,就好似直接被從世界上擦拭掉一般。


    異邪真人的白骨之身,堅韌遠超凡俗的任何金屬,其上攀附的法力氣場更是


    異邪真人發出無聲的慘叫。


    此地,沒有任何聲音能發出。


    安奇生心中凝重,刹那而已,紅光貫穿虛無,不知跨越了多麽漫長的道路,速度快的不可思議。


    但即便是如此之快的速度,紅光也被磨滅了良多。


    似乎連一個刹那都沒有,異邪真人的白骨之身已經被磨滅了超過八成!


    隻剩下周身最為堅韌,被保護的最好的頭骨,隨著紅光跨越,而沒入了一處不可知之地。


    ........


    莽莽大荒之上,十日橫空揮灑無盡光明。


    無垠大地一角,無數險峻的山峰拔地而起,聳立雲霄,不知幾千幾萬丈之高。


    群山之間,大地之上,到處都是數人都不能環抱的參天大樹成林,更有無數掛在山間,樹上的藤蔓不知幾百幾千米之長。


    群山萬壑間,無數的洪荒猛獸橫行,時而有有巨獸咆哮之聲不時響徹天際。


    驚飛無數展翅數十丈的巨鳥。


    更有無數巨獸於山林之中橫衝直撞,互相廝殺,撞碎小山大樹,赤裸裸的爭鬥著。


    天空,


    大地,


    群山,


    巨獸......


    這片無垠大界散發著古老而莽荒之氣。


    這是一片萬物霜天競自由,強者生,弱者死,赤裸裸的蠻荒大世界!


    群山之畔,有一座小村莊。


    這小村莊背靠群山,前麵大河奔流,仔細看看,這整座村莊,赫然是建立於一株不知多麽巨大的古樹的樹樁之上!


    燦若流火的陽光照亮天穹。


    小村莊中也有人聲傳出,有一個個高大魁梧的漢子早起晨練,也有值守的漢子打著哈欠回去休息,更有不少小孩子奔跑在村中玩鬧。


    但無論是晨練的漢子,值守的漢子,還是那些鬥雞攆雀的熊孩子,都絲毫不敢靠近村中那一座普通的木屋。


    那木屋並不大,占據之地正是那老樹木樁紋路的中心。


    四周所有的木屋全都離它有一段距離,可見木屋的主人,在其中地位很高。


    十日橫空普照光明,萬裏又無有雲彩,光線十分之強烈。


    但木屋之中卻一片陰暗。


    一盞油燈是其中唯一的光芒。


    透過光芒,可見以穿著灰色獸皮,披撒著頭發的老者正自圍著一座一人高的微型祭壇,不住的手舞足蹈,口中還唱著不知名歌聲。


    那歌聲蒼涼古老,卻沒有絲毫傳出這間屋子。


    而隨著那老者的不斷呼喊唱誦著,那祭壇之上漸漸有紅光泛起,將其上半具不知名的凶獸屍體包裹其中。


    老者見到這一幕,跳的更急,呼喊聲更大。


    嗡嗡嗡~~~


    又過了片刻,那紅光陡然一閃,隨即滅去。


    那老者先是駭然退後兩步,又一下上前兩步撲在祭壇之上,滿麵欣喜。


    隻見祭壇之上,那半具凶獸屍體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


    是一顆通體銀白泛金,眼眶之中還有兩團幽幽綠火閃爍,上下頜不斷碰撞,發出‘哢哢’之聲的神秘骷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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