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上的文字,畫麵似是而非,但安奇生卻首次浮現出凝重之色。


    見到這石碑的刹那,道一圖有著顫動。


    這是道一圖主留下的?


    安奇生心中泛起思量。


    道一圖,是他至今為止所見最為強大的靈寶,沒有之一,其上的諸多道一神通更是堪稱逆天。


    他自己的‘入夢大千’且不必談,單單是他曾經見過的古長豐。


    那位玄星的大宗師,人間道的幽冥府君,徹底洞徹了道一神通‘曆劫重生,不死成道’後,已然近乎必死不滅。


    逆天不死,曆劫重生,縱是對抗天意而死都會重生在其他世界。


    這樣的神通何其之強大?


    是以,此時發現了道一圖主的痕跡,安奇生心中也有著波瀾。


    這位道一圖主,其身懷的道一神通,又是什麽?


    心念動著,朱大海就停下了腳步。


    簡單的車輦之上,安奇生緩步走出:“那塊石碑......”


    自入天宮大門,整個大始聖地的長老,真傳弟子的注意力全都聚集在安奇生的身上,如臨大敵。


    自然也看到了他注視的那塊石碑。


    “那塊石碑,是我家祖師晚年所留,可惜,這石碑似糟天妒,祖師離去之後,每每遭劫,其上的畫麵,字跡,已然模糊不可見了......”


    說話的是方迎秋,這白發老者不知何時走到近前,輕聲向安奇生訴說那塊石碑的來曆,及奇異之處。


    事實上,這塊石碑的奇異之處還不止如此。


    其上的畫麵,文字,不能夠以任何法門烙印在任何其他的載體之上,且隻有凝視那石碑之時才能看到,感知到其上的畫麵文字。


    若是離開,記憶頓時就會變得模糊,直至完全淡忘。


    “是嗎?”


    安奇生眸光微眯,人所不能見的視角深處,開始捕捉這石碑散逸在天地之間的痕跡。


    而這一捕捉,他的心中頓時一動。


    這石碑法理深深,雖沒有大始金鍾的堂皇浩大,可卻同樣有著近乎不可磨損的氣息。


    可他這一個捕捉,卻並未在天地間捕捉到它的痕跡,直好似這石碑之上的文字,畫麵都是新近書寫,沒有絲毫的‘曆史’可言。


    又好似,其收束了一切氣息,痕跡,徹底獨立於這方天地之外。


    這,卻讓安奇生越發覺得有趣。


    “祖師神通廣大,一世稱尊,曾遊四海,踏星空,周遊天地宇宙,他老人家留下的隨筆,自然不會是凡物。”


    大始聖主的所有精神都落在安奇生身上,凝視虛空,沒有看出任何破綻,動容。


    心下不由可惜:‘連元陽道人這般天縱之才,也看不出什麽嗎.....’


    這石碑最早是完全被束之高閣,秘不示人的,可惜,數以百萬年來,大始聖地的曆代聖主,長老,真傳,卻沒有一個人能夠洞徹其中的隱秘。


    後來,才有聖主提議將石碑取出,立於天宮之中,每有來人,讓其先觀,或有所得。


    可惜,這麽多年下來,卻沒有人能夠有所收獲。


    “若是道友感興趣,可以在我門中小住幾日。”


    大始聖主眸光幽幽:


    “若有所得,也是極好。”


    “好說,好說。”安奇生隻是笑笑。


    隱隱間,他能感覺到這塊石碑對他似乎有些作用,但他卻並不在意,也不急迫。


    兩世為人,跨行諸界,他早已不是曾經遇事急躁的少年人了。


    “嗬嗬。”


    幾人相談甚歡,倒是讓諸多密切注視的長老,真傳弟子們頭皮發麻,心中有些寒意。


    分明前一刻還劍拔弩張,後一刻已經相談甚歡,好似許久不見的老朋友。


    這樣詭異的情景,讓一眾圍觀者麵麵相覷,更加提起小心。


    甚至,修為稍弱的,都已取出靈寶護體。


    人的名樹的影。


    無論是大始聖主還是那元陽道人,都擁有著他們畢生難求的強大神通,力量,這樣的存在。


    莫說對自己出手,即便是彼此交鋒的餘波,他們也根本承受不起。


    尤其是那元陽道人。


    無論什麽時代,第一都是極為恐怖的稱號,東洲當世第一人,帶給他們的威懾,簡直無與倫比。


    而鑄就這個名號的,是包括太一門,萬法樓,滅情道,補天閣在內幾乎東洲所有大宗門的掌教千多年的名聲!


    ......


    這懸浮天宮是大始聖地數百萬年傳承之所在,不知留有多少代先賢人傑的痕跡,可說是天下最為頂尖的‘名勝古跡’。


    當然,這是玄星的說法,此界之人,是沒有人在意什麽‘名勝古跡’的。


    在諸多大始聖地長老,真傳弟子詭異的注視之下。


    安奇生真好似春遊踏青的士子,不疾不徐的走在懸浮天宮之中,似乎根本不曾在意懸於天宮之上,神光越來越盛的大始金鍾。


    而大始聖主的心中,卻開始有了一絲遲疑。


    大始金鍾的光芒越發的盛大,已然隨時能夠複蘇,甚至若那元陽道人敢於還手,便是極盡複蘇將其鎮殺也不是不可能。


    這樣大的動靜,這元陽道人不可能察覺不到,但為何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若說這樣的人物會束手待斃,他是決然不信的。


    他感覺到了不對,方迎秋自然也感覺到了。


    他看了安奇生一眼,突然發問:“不知道友對於即將到來的大世,可有什麽看法?”


    “大世,大世,這些年,倒是不止一次聽說過這個說辭了。”


    安奇生神色平淡,負手立於一塊石碑之前。


    這一塊石碑大且高,其上所描繪之畫麵也比之前的那塊更為清晰,隱間其上雲霧渺渺,其下山川如畫,上有日月同天。


    氣勢豪邁雄壯至極。


    其中雖不夾雜任何修行功法,神通密語,可其表現出來的氣魄,卻是讓人為之動容。


    安奇生負手而立,白發隨風而動,語氣縹緲似雲煙直上三十三天:


    “日升月落,天地輪轉,時而沉寂,時而勃發,人於天地間渺小若塵埃,順應天時,本也沒錯。


    時來天地皆同力,扶搖直上九萬裏,古今以來,類似的例子比比皆是......”


    方迎秋靜立一旁,靜靜聽著,他本想自言語之中揣摩這元陽道人脾性,心境。


    此時心中卻有著動蕩。


    在安奇生平淡的聲音之中,他能聽到無盡波濤洶湧,以及一絲淡淡的不以為意。


    “然,時人乘運而起,運落之時,就是葬身之時!運去英雄不自由,我輩修士,順逆由心,又何必在意什麽大世,非大世?”


    安奇生驀然回身,看向方迎秋,林楓墨,大始聖主,乃至於在場所有的大始聖地長老,真傳弟子。


    其眸大亮,神光垂流,猶如日月同起,一如其背後的天地之圖,浩瀚蒼茫,氣勢雄渾浩蕩。


    “你......”


    大始聖主的瞳孔一縮,心神有著刹那的動搖。


    在這一瞬,他感應到了麵前這白發道人不加掩飾的氣魄,那是順逆由心,天地隨我,而非我隨天地的無上心誌。


    他不知道區區三十多年這道人是如何養成這樣無敵者的氣魄,但很顯然,縱然自己將其太高到了極限。


    如今看來,隻怕還是有些低了。


    “今日我拜山而來,心無殺念.....”


    聲音平靜,氣息縹緲,言語之中,卻有著無盡的波濤湧動:


    “否則,縱有諸多人環繞保護,縱有大始金鍾在上複蘇,縱暗中有封侯底蘊窺視,有諸多靈寶含而不發,


    我要殺你,也在反掌之間!”


    話到此處,在場所有人的神色皆是狂變。


    大始聖主麵色一沉,就感覺到了一道似蘊含山川河嶽,日月星辰皆在其中的沉重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你信,還是不信?”


    呼~


    無形的氣壓有如天地間最為冰冷的寒流吹過整個懸浮天宮。


    偌大天宮之中,大始聖地的諸多長老,真傳弟子,暗中的,明麵的高手,全都隻覺心頭一寒。


    血氣似被寒流凝結,四肢,身軀都有著刹那的僵直。


    分明不含絲毫的殺機,但在這一刻,所有圍觀之人,卻都頭皮發麻,心中升起恐怖的警兆。


    似乎下一瞬,天就要塌!


    霎時間,整個懸浮天宮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人都在看著安奇生,也看著麵色沉凝,衣衫無風而動,似無比震怒的大始聖主。


    信,還是不信?


    平靜的聲音如同雷炸,似太古星辰爆碎,震耳發聵。


    大始聖主心中先是大怒,隨即泛起徹骨的寒意。


    縱此時諸多人環繞保護,縱上有大始金鍾即將複蘇,縱暗中有著聖地底蘊窺視,等待......


    此時他竟也有種赤身裸體立於徹骨風雪之中,茫茫天地皆白,唯自己一人的恐怖錯覺。


    “我......”


    他看著那立於石碑之前,氣息浩瀚若天穹的白發道人,兩手指節有著‘哢哢’聲響。


    他有著無比強烈的直覺,這直覺來自於心中,也來自冥冥之中的天機。


    隻要自己說個‘不’字,就會迎來那道人雷霆一擊,直接以最為強霸的姿態,將自己轟殺在懸浮天宮之中!


    僅僅是彼此對視,一股無形而強大,森寒而冷酷的肅殺之意已然充斥了整個懸浮天宮。


    無聲無息之間,懸浮天宮之上的所有陣法,禁製,皆已被觸動,激發,神光一時大作。


    煊赫茫茫雲海,於長空之中,勾勒出懸浮天宮之中的一幕幕。


    一人,橫壓聖地!


    大始聖山之中,無數大始聖地的內外門弟子,看著這一幕,心中盡是駭然。


    他們沒有想到,這有生之年,竟然能夠看到這樣不可思議的一幕。


    這,可是大始聖地啊。


    東洲至強的三大勢力之一.......


    如今......


    “呼~”


    沉重到不可思議的氣息壓迫之下,大始聖主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自長長吐出。


    一呼一吸之間,他的腦海之中有著靈光一現。


    如煙前塵,如雲往事在此刻皆在心頭流淌而過。


    生有異象,幼年學法,青年學道,人到中年,已登臨東洲絕頂之位,成為整個東洲最為有權勢的三人之一。


    ‘從什麽時候開始,我變得如此怯懦......’


    兩千年雲端靜坐,兩千年生殺在握,兩年年予取予奪......


    兩千年,


    兩千年......


    而在這一呼一吸之間,前塵種種悉數被其吐出體外,蒙塵的心靈又如被擦拭過後的神像。


    綻放出純粹而璀璨的神光。


    呼呼~


    天宮風起,無聲無息間化作齏粉的冠冕束縛不住的飛舞長發之下,大始聖主抬頭:


    “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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