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普照的山巔,仍有清晨的蕭瑟,少年默默咬牙,許下一生誓言。


    但縱然許下什麽誓言,有著怎樣的野望,現實仍是慘淡的。


    太嶽宗在龍蝕界雖不是頂尖宗門,可到底是有著上界傳承的大宗門,自己是勉強入門的入門弟子。


    那於華天卻是懷抱靈寶‘七殺劍’出世的天之驕子,掌教首徒,太嶽宗大師兄。


    入門之時,萬仙相迎,天花繚繞,仙鶴鋪路,踏空而來,而自己,則是跟在人群裏默默仰望。


    如今,相傳已有資格進入‘須彌九宮陣’中修行,據聞是丹成一品的大修士。


    自己與他之間相隔天海,判若雲泥。


    三十年之約,與其說是自己要定,不如說是逼迫到了極限,不得不為之的下下之策。


    “須彌九宮陣相傳是元陽道祖傳下的‘兩儀微塵陣’演變而出,於華天於其中修行,三十年後,隻怕有著晉升‘元嬰天’的可能......”


    慘綠少年坐在山頭上,掰著手指頭計算兩人的優劣。


    最後絕望的發現,相比如真龍一般的於華天,自己真的隻是個泥濘中掙紮的癩蛤蟆......


    “我,該怎麽做?”


    秦禹喃喃自語,不自覺的握緊了手指。


    生的好就是真龍,生的不好就是癩蛤蟆嗎?


    我不信!


    “呱~”


    突然,一聲蛙鳴打破了秦禹的思量。


    拳頭大小的碧玉蟾蜍‘綠頭’吐著長長的舌頭,卷著一隻比它還大的毛蟲,口水滴答。


    “綠頭......”


    秦禹愣了一下,眸光中突然煥發了神采,是了,自己不是一無所有。


    自己還有一方祭壇,還有一位‘老師’,還有‘老師’所傳,不屬於此方世界,卻顯然無比強橫的功法。


    這,應該是唯有自己有,他所沒有的東西了吧?


    呼~


    秦禹一躍而起,隨手提起綠頭小蛤蟆,幾個閃爍下了山。


    直奔藏經閣!


    太嶽宗的山門十分恢弘,非是以山體鑄成,而是囊括群山,事實上,這一片群山綿延數十萬裏,皆是太嶽宗的山門之所在。


    秦禹雖未鑄就靈根,但腿腳卻是很快,仙風雲體術修的不差,日上當空之時,已經翻閱群山數十座,來到了太嶽門的藏經之所。


    群山為宗,幅員遼闊,太嶽門的藏經之地也是巨大,一片群山,皆是藏經之地。


    且也無需人看守,須彌九宮陣自可辨別身份。


    “太嶽藏經地。”


    遙望群山,秦禹心有豔羨,於華天能夠進入任何藏經之地,可他卻不行。


    除卻一些低等功法所在,他所能進的,也隻有雜聞山。


    好在,他所需要的,也隻是雜聞山。


    深吸一口氣,在不少過往弟子詫異的眼神之中,秦禹步入了雜聞山,且一進去,就是長達數月。


    數月之後,才麵色憔悴的走出來。


    “如果真的可以......”


    秦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悸動。


    先後兩次自祭壇之中得到啟示,尤其是這頭小蛤蟆,不止一次救了他,自然,對於這祭壇,秦禹有過極深的研究。


    這方祭壇獻祭的規則很古怪,想要獻祭,非但要無主,還要能投入祭壇之中。


    但也有例外,那就是隻屬於自己的東西,比如自己的法寶,無需置放,隻要同意,就可以將其獻祭。


    這山川大地,日月靈機,無主,可自己卻無法置放入祭壇之中,不過這段時間以來,他也沒有閑著。


    他用了自己所有的貢獻,於門中學了一門血煉之法!


    這法子,最初是未入道者想要認主靈寶所用,後來有高手改良,更為奇異,甚至可以說神奇。


    據說,可以血煉萬物,與萬物建立聯係!


    這,已然是他所能接觸的最高等級的術法了,哪怕,隻是殘篇。


    “若血煉之法如傳說所言,那麽......”


    秦禹心中泛著念頭,匆匆離開藏經地,來到靈獸園,忍痛將自己數月積攢的靈米,靈丹奉上。


    換了一隻仙鶴騎乘。


    之後,絲毫沒有留戀的離開太嶽門,目的地,則是距離太嶽門最近的,天隕禁地!


    相傳,天隕禁地之中,有著諸多無主法寶,靈材,或許,自己能夠在那裏得到自己想要的。


    雖然,那是禁地,可禁地,也代表著人跡罕至。


    ‘若將整個天隕禁地獻祭了......’


    ......


    神意懸於長空。


    安奇生靜靜的看著一切,他如同一個獨立於天地之外的幽靈,能夠感知到一切發生在秦禹身上的事情。


    看得到,卻無法涉足,也無法真正影響其他任何東西。


    因為他入的,是秦禹之夢,而非龍蝕界。


    準確說來,這也不止是夢,而是秦禹的命運軌跡之中的一縷片段。


    這,也是他頭一次,見到有人的命運如此之波瀾壯闊,甚至於,無法以文字來概括。


    他看到秦禹在太嶽山之中的黯然,看到他在出山之後的發生的一幕幕。


    也看到他在天隕禁地之中一次次險死還生。


    直至,煉成血煉之法。


    甚至,能夠看到秦禹一次又一次的獻祭與自己聯係。


    他親眼看到了一個內心純善,看一眼心愛的白師姐都會臉紅心跳,看到別人將他與白師姐的名字聯係都雀躍半天的少年。


    是如何一步步走來,成為一個‘獻祭狂魔’,殺人屠夫,外道魔頭。


    嗡~


    似是一瞬,又似是萬年,安奇生的心念回落。


    最後一幕,他看到的是在屍山血海之中長身而立。


    茫茫天地,唯其一人獨立。


    最後,卻猛然抬頭,淚水流落的紅發青年。


    青年身前,是一具清冷絕美的女修屍身......


    人生最悲,愛而不得,他苦苦追尋,卻沒有開始,就已然結束。


    嗡~


    神意回歸,慳山之上,安奇生緩緩睜開眼。


    “此時,應當是秦禹煉成血煉大法,隨便在禁地之中尋了一塊貌不驚人的黑石嚐試獻祭之時?”


    心中泛著念頭,安奇生也已然發現了秦禹所處於其人生之中的哪一個節點。


    這時候的秦禹,還是對未來有著諸多憧憬,心心念念,隻有白師姐的純良少年。


    那時的秦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這一出山,再回山之時,所見的是什麽.....


    當然,他的那些敵人,也不會想到自己奪去一個少年心中最為寶貴的東西,會是怎樣的一個恐怖後果。


    秦禹,不是龍蝕界的天命之子。


    而是,劫數。


    天道欲以紅塵同化,卻最終在俗世之中複蘇,一手覆滅了那一方有著璀璨文明的大世界。


    繼而,裹挾著無盡劫數之力,飛升上界的。


    混亂之子。


    亦或者說,是‘熵之子’。


    他秉承龍蝕界古往今來萬萬年劫氣所化,是無序而混亂的結晶,是代表紀元毀滅的終結者。


    他一手覆滅了龍蝕界,並將毀滅的火種傳遍諸界,直至掀起焚天火焰,直衝那諸界之中心。


    那一方有著更為燦爛文明的大世界而去。


    “怪物先生?”


    三心藍靈童略微有些詫異的聲音打破了安奇生的沉思。


    他心念電轉,於那祭壇之光未曾徹底消失之時,突然伸手,將其手腕之上那一枚烙印著他的道法的‘太極乾坤圈’砸入了祭壇之中。


    轟!


    祭壇劇震!


    繼而,暴動發生,之前那被祭壇所吞入其中的靈米,法寶,靈寶被其吞吐而出。


    安奇生的動作太快,幾乎是在祭壇光芒消失的刹那完成。


    唯一看到這一幕的三心藍靈童心頭頓時一震:


    “怪物先生,你?”


    神祗念來襲已過數年,這數年裏安奇生所做最多,就是煉化這枚有著晉升至寶潛力的‘太極乾坤圈’。


    數日之前方才將自身的法理道蘊灌輸其中,卻哪裏想到,竟給丟到祭壇裏去了。


    “太極乾坤圈不會是我的成道之寶。”


    安奇生隨手一壓,按下了四散的法寶,靈米,凝視祭壇,淡淡的回應這藍皮小怪物的驚詫:


    “我收下此寶,不過是完廣龍一個念想,雖不能說可有可無,卻也不會太過貴重。”


    “可,可您為何對那少年如此看重?他分明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很是尋常。”


    三心藍靈童還是有些不解,這太詭異了。


    明顯更為親近的孫恩隨意丟了些書籍就不去理會,又怎麽會對這遙隔兩界,從未見過麵的一個普通少年這麽好?


    莫非自己看走眼了?


    “普通嗎?”


    安奇生搖頭失笑:


    “那你可真的看錯了......”


    他微微閉目,遮掩住有些凝重的眸光。


    他相信這個世界上有著巧合,也相信基數足夠大,一切巧合都能夠成為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可這還是有些太巧了。


    元陽下界,也會是巧合嗎?


    ......


    “不行了,不行了......”


    山野密林之中,一方袖珍祭壇散發著妖異紅光,秦禹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臉色蒼白無血色,


    碧綠蛤蟆蹲在他胸口,也在大喘氣。


    此時,秦禹終於明白了這血煉之法最大的弊端之所在。


    那就是血。


    他前後九個半月的時間,不知道放了多少血,吃了多少補血的藥草,才堪堪與一塊平平無奇的石頭有了細微至極的聯係。


    若是換做法寶,靈丹,天知道要多少血?


    不過,好在成功了,秦禹的心裏也是激動的很,甚至有些期待那位‘老師’的回應。


    嗡~


    紅光閃爍不過幾個刹那,秦禹的氣都不曾喘勻,就聽到一聲悠長而動聽,如同敲打鐵磬所發出的聲響。


    這一道聲響蘊含著奇異神力,音波垂流間,秦禹隻覺失去的體力突然回來了,多日放血的疲憊一掃而空。


    “這是什麽?”


    秦禹心中驚喜期待,猛的翻身坐起,就見那一方袖珍祭壇之上紅光噴薄而起,不知幾百幾千丈。


    繼而,數之不盡的靈米被紅光噴出,鋪天蓋地一般幾乎要將整個山林都徹底淹沒!


    “一塊石頭就能換這麽多靈米嗎?”


    任由靈米如瀑將自己淹沒,秦禹徹底呆住了。


    等他回過神來,隻覺頭突然變重。


    伸手一摸,自己頭上,不知什麽時候,居然多了一枚鐵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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