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日東出,道道金光暈染長天,驅逐黑暗,降臨人間。


    隆冬的帝城最為寒冷,而此時天不過蒙蒙亮,正是一天寒氣最盛之時。


    帝城七十三城區的景源大街上,卻是行人如織,有人舞動獅虎,有人打羅敲鼓,處處都掛有彩帶,分外熱鬧。


    “家中有神,外魔不侵!”


    喧鬧的人群巡過一條條大街,打破了淩晨的幽靜。


    縷縷炊煙升起的‘鳳鳴樓’中,一青衫儒士推開三樓窗戶,下望喧鬧街道,眸光幽沉:“又請新神?”


    儒士皺眉。


    這樣的場景,在過去的十八年裏,他見過不少次,帝都城中的居民,修士,也都屢見不鮮了。


    不止是帝都,靈全道,乃至於天下諸道,州,府城也都有著類似的儀式。


    這個儀式,又名‘請神’。


    將‘神’自‘元陽神廟’請回家中,用以庇護全家。


    “敢問這位兄台,這請神儀式,最早是從哪裏流傳出來的?”


    隔壁的窗戶也被推開,一麵容消瘦的中年人麵色沉凝的望向儒士,拱手問道:“在下遠道而來,所至州府裏有關什麽‘家中有神,外魔不侵’的流言,傳播甚廣......”


    “兄台有禮。”


    儒士回以一禮,方才道:“這卻不是什麽秘密,這‘請神’儀式是帝朝推行的,若非如此,也絕不可能在短短十八年裏就流傳甚廣。


    聽聞十八年前,太子繼位,改革舊有製度,這‘請神’聽聞是學自前朝的什麽‘地祇’,近些年來,很是受一些百姓,甚至底層修士的歡迎。


    每每有新神推出,很快就會傳播天下。”


    “地祇......”


    中年人麵色一沉,又複強笑道:“原來如此,多謝兄台解惑......”


    說罷,中年人合上窗戶。


    回望向屋內沉吟不語的黑袍少年,微微躬身道:“神尊,諸多邪神外道,果然是從大周朝廷流傳出來的......或許傳言是真的,那龍行易果真得了那人的傳承,要重鑄‘地祇’。”


    “不會是重鑄‘地祇’。”


    黑袍少年麵沉如鐵,語氣鏗鏘如金鐵交鳴,說話間就似有鐵血外溢:“一路來,你隻看到了這些‘偽神’庇護凡夫俗子,卻忽略了更為重要的一點!”


    “神尊?”


    中年人疑惑。


    “修行者!”


    黑袍少年一抖袖袍,無形異力波動間,一神情恍惚呆滯的青年就跌坐在兩人中間。


    “爾修何法?何道?師從何門何派,師長是誰?”


    隨著黑袍少年沉聲問道,那麵色呆滯的青年就抬起頭,木然道:“我,我修‘巨靈鎮世道’,沒有師從,是從巨靈神尊的神位之上領悟到的......”


    青年話未說完,那中年人的神色已然劇烈變換了數次,眼中閃過驚駭之色:“有人,有人假借神名,在人間傳播新法?!”


    呼!


    黑袍少年隨手一擺,將那青年打入虛空,方才拈動五指,一縷不同於此界任何靈氣的氣機,被其捏在指尖。


    “這,這......”


    中年人深吸一口氣,背後微有寒意:“會不會是那幾位神帝?想要趁機......”


    “這氣,似佛似道,可又非佛非道,似有兼諸道之長,卻又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等詭異......”


    黑袍少年微微自語,眸光也不住變換:


    “更為怪異的是,這些‘偽神’之法,不落文字,也不是口口相傳,似乎,隻要有人參拜神像,就能自然而然的獲得......


    如此傳道之法,類似佛門心心相印,卻更恐怖的多的多!”


    黑袍眸光晦澀,心中有著沉凝,甚至震怖。


    自古而今,欲在人間傳法者不在少數,如那儒家夫子般成功者雖然不多,可也還是有的。


    但卻從未有過這般聲勢浩大的。


    他們這一路而來,所見之‘偽神’種類不下千百,足跡更覆蓋到諸道。州,府,更在朝廷的推動之下,傳播到千家萬戶之中。


    而偏偏這些‘偽神’傳法,不需文字,不需口述,不通修行,不曉文字,哪怕是個聾啞盲人,都可在參拜神像的過程之中,獲得修行之法!


    正因如此,短短十八年而已,此法已在人間廣為流傳,雖直至如今尚未有什麽真正的高手出現,但卻隱隱有著撼動道、佛的趨勢。


    無他,傳播太廣,修行者,太過多了些。


    這對知道‘傳法’真正用意的他來說,尤為恐怖。


    “那,那這背後之人.......”


    中年人隻覺頭皮發麻,忍不住道:“我們,要如何做?”


    “呼!”


    黑袍少年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有人,來了。”


    噠噠噠!


    黑袍少年的話音剛落,房門就被人敲響。


    “誰?”


    中年人悚然一驚,敲門聲響起之前,他竟然都沒有發現有人靠近。


    砰!


    房門洞開,一襲紅影踏入屋內,雙手合十,似笑非笑的看向黑袍少年:“燭龍行者,可還記得故人否?”


    “你?!老.....不對。”


    黑袍少年瞳孔一縮,整個人猛然後傾一瞬,先是一驚,後反應過來,整個人卻已然狼狽站起:“你是,紅童大金剛!”


    燭龍行者心頭狂震,竟有些不敢看那熟悉麵容。


    須彌佛山,以三大佛陀為尊,次之,則是四大菩薩,五大金剛,八大珈藍,十八羅漢在後,麵前之人不在上述之列,可其地位,卻無比特殊。


    無他,這位紅童大金剛,乃是那位亙古聖下第一人,須彌老佛爺,以其無上大神通點化那一團‘業火’而成的‘怪物’。


    業火,乃是天地罪孽之火,此火可將佛陀燃燒成灰燼,可滅世間諸神,無物不燃,無所不滅,恐怖的無與倫比。


    “七萬年前一麵之緣,難為燭龍行者還記得小僧。”


    紅童合十一禮,燭龍行者連道不敢。


    他這才微微一笑說明來意:“小僧此次前來,是要借行者‘燭照’一用。”


    燭龍行者,誕生於燭龍隕滅之血,位列皇天五大行者之列,其實力比之地位不如他的八部天眾,十方天人還要遜色一籌。


    但其地位極高,甚至位列神庭五大行者之首。


    就是因為‘燭照’。


    燭照諸界,法眼難逃!


    “燭照?!”


    燭龍行者神色微變,後又平複震動,沉聲道:“大金剛當知,此神通施展對於本神而言,意味著什麽。”


    燭照,是聖級神通!


    乃是上古燭龍所擁有之神通,以此神通,甚至可窺見諸聖奧妙。


    燭龍隕滅再度重生之時,甚至都失了此神通!


    他這一生,此神通亦不過僅能施展十次而已,這個限製,甚至不會隨著他曆劫重生而恢複!


    “小僧自然懂得。”


    紅童微笑頷首,望著一臉戒備警惕的燭龍行者,緩緩攤開了手掌,一道稚嫩而微小的枝丫,徐徐升起:“以此來換,行者以為如何?”


    這枝丫生有七色,枝丫稚嫩,似乎輕輕一碰就會折斷。


    但此枝丫浮現之刹那,燭龍行者與那中年人,卻不由的神色迷醉,神魂都似要沉浸進去,震撼的無以複加。


    良久良久之後,燭龍行者方才從震撼之中回過神來,聲音發澀:“七寶妙樹之種!”


    “七寶妙樹!”


    中年人身軀狂抖如篩糠,眼神驚懼且貪婪,恨不得一口將那樹種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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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寶妙樹,乃是亙古以降第一神通。


    無有爭議!


    這絕不僅僅是因為那一場動亂之中,那尊老佛爺以此樹刷滅‘袖裏乾坤’‘五色神光’‘鼎易龍形三三式’等蓋世大神通。


    也是因為,此神通降生之初,曾引得諸聖降臨,曾有聖人直言,此神通之精妙,已不下聖級!


    “我......”


    燭龍行者張口欲言,卻又頓住,隻覺喉頭發癢,說不出話來。


    哪怕是七寶妙樹的誘惑無與倫比,他,也絕不願意施展‘燭照’!


    因為,燭照不僅僅是神通,更是他的命!


    十道燭照,就是十條命。


    他想拒絕,可看著那光影朦朧,小巧可愛的七寶妙樹,心中一顫,還是重重的點點頭,吐氣如牛:“......能為佛爺效勞,乃燭龍三生之幸,何敢索取神通?”


    燭龍心頭滴血。


    可還不得不擠出笑臉,拒絕送上門的七寶妙樹,神通雖好,可他,哪裏敢要?


    “行者如此客氣,佛爺知曉,必也心中讚許。”


    紅童微微點頭,在兩人複雜至極的目光中收起了神通之種,方才道:“不知行者何時能取出‘燭照’?”


    “......馬上就可。”


    燭龍麵黑如鍋底,猛的背過身去再不看那紅袍和尚,心中一頓咬牙切齒,還是一抬手,生出豪光的五指猛然插入自己胸膛之中。


    “啊!”


    一聲極力壓製卻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中,燭龍跌坐在地,汗出如漿,麵白如紙。


    滿是鮮血的手掌攤開,將一枚黑金夾雜,大如拳頭的豎瞳遞給紅童,聲音沙啞而虛弱:“吾非燭龍神獸,燭照隻可觀‘現在’,無法洞察‘過去’‘未來’.......”


    “大金剛萬萬記住,必須確定那人就在世間,否則......”


    “善哉,善哉!”


    紅童長長一躬身,滾滾佛力倒灌入燭龍胸膛的巨大傷口之中。


    等燭龍吐氣,起身之時,已消失在酒樓之內。


    呼!


    虛無之中,紅童雙手合十,將‘眼球’夾在雙掌之間,心中誦念:


    “......佛唯一心......無上,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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