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榕沒有說話。他微微垂了垂眼,麵前純金的酒盞色澤很好,杯中的酒液澄清透明清清楚楚的倒映出了他的狼狽。是因為無權,無兵,無法掌控的無能為力。是他的無能。晏榕袖中的手骨攥得生疼,再抬眼時卻已經收好了神色,輕聲道:“皇叔讓孤即刻啟程,即刻是何時?”諸鶴本來以為要費許多力氣才能將這法子弄成,沒想到晏榕竟然這麽輕易的就同意了,趕忙道:“樓將軍的將士就在燕都郊外休整,本王在另給你十萬禦林軍,已經替你點好了兵,明日你就出發。”晏榕幽靜如冰的目光向諸鶴看了過來。直直望了半晌,他才彎了下唇角:“原來皇叔都已經為孤準備好了。皇叔真是……體貼於孤。”“那是自然。”諸鶴時時刻刻都能給自己臉上貼兩塊金,臉皮堪稱天下第一,“皇叔還為你準備了許多南疆的用品,你去了之後一定不會受苦。皇叔這麽喜歡你,怎麽會讓你累著呢?”再一次聽到這句話,晏榕發現自己竟然還是會心神遊移。並非是曾經最開始的厭惡,也已經不是之前的純粹相信他的皇叔大抵有這個世間最寬宏的一顆心,能同時裝下許許多多人。今天上午與這個甜言蜜語,下午便能同另一個共度良宵。是他太過幼稚,才會被這樣一句句不值錢的撩撥弄得心慌意亂。或許,諸鶴對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對別人同樣說過,又或許不僅這些情話……諸鶴與這些人上過床麽?他們會在床上接吻麽?這些人是誰,他是其中之一,他父皇也是麽?晏榕覺得惡心,又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憤怒。隻是那怒意再未壓垮他的神思,反而越發令他清明。晏榕收回視線,兀自笑了一下,接著起身對諸鶴行了一禮,如尋常一般道:“既然明日動身,孤想先回宮收拾行裝。皇叔可否允許孤提前離席?”諸鶴心願達成,當然也懶得再搭理晏榕,慷慨大方的一擺手:“阿榕自小聰慧過人,此行必能得勝而歸,本王就提前祝太子殿下凱旋了!”晏榕麵色已如平日一般溫和:“方才皇叔賜給孤的箱子,不知孤能否現在一並帶走?”諸鶴:“自然。”北狄送來的前麵十幾隻箱子都已經掀了開來,唯獨被晏榕要走的最後那隻金箱未開。那隻金箱比另外的十幾隻都要小上不少,做工也不太一致,整個箱子上描刻著反複的花紋,再以珠串瑪瑙予以裝飾,看上去十分的花裏胡哨。來喜急忙去將大殿中央那隻金箱抱了起來,匆匆跟上晏榕的腳步。一直走到宣明殿門前,跨過門檻的時候,晏榕才真正確定他高高在上的皇叔再沒有勻給自己一個眼神。就仿佛是一身被棄而不用的舊衣。在麵朝殿外無人看到的角度,晏榕的目光深冷如冰。他無比努力的挺直脊背,大步邁出殿門,太子朝服的衣被夜風卷得揚起,帶出一陣刺骨的寒意。宣明殿距離東宮仍有一段不算太近的路程,晏榕卻沒有搭乘步輦,而是就這樣一路走了回去。等回到正殿之時,夜風已將晏榕從頭到尾刮了個透。他那張被稱為容色冠天下的臉上血色褪盡,泛出一股病態的青白,長如鴉羽的眼睫上像是結了一層更深露重的霜,整個人連活氣都快消失殆盡。來喜從沒有見過自家主子這副模樣,戰戰兢兢的一路跟著晏榕跑回來,小心翼翼的將北狄的金箱放在桌上,趕忙又去倒了熱茶,小心道:“殿下不要難過,雖要前往南疆兩年,但樓將軍一直站在您這邊,一切必定還有回旋的餘地。”晏榕在椅上坐了下來,不知想了些什麽,突然冷冰冰的笑了一聲:“樓蒼?”來喜:“……”晏榕向來恪守知禮,更加從不會用這種語氣評論他人。來喜嚇了一跳,生怕自己觸到了什麽以前不知道的雷區,正想方設法的絞盡腦汁準備開口補救,便聽晏榕幽聲道:“是啊……鎮國將軍府從來隻效忠帝王 。”這句話無頭無尾,來喜一時間揣摩不出自家主子的意思。而且他總覺得,太子殿下似乎不知在哪裏有了變化,雖然暫時說不出來,但總覺得與以前不太一樣。來喜小心翼翼的將熱茶推到晏榕手邊,憂心道:“殿下,您方才受了寒,還是喝些熱的暖暖身子吧?”晏榕搖了搖頭,聲音裏都帶了幾分啞意:“不必。”他頓了頓,開口道,“你現在命人前去宣明殿,一旦宴散,就匿名告知樓老將軍,說樓蒼與攝政王關係曖昧不清,似有私情。若樓老將軍不信,今夜與樓將軍回府後一問便可知曉。”作者有話要說:晏榕:孤睡不到皇叔,你們誰都休想睡到。樓蒼:所以你又去告狀了?鶴鶴:?鄔玉:箱子呢我的箱子呢我這麽大一個箱子呢?靠怎麽又被這小屁孩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