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可惜這份狡黠中又帶了種心中無他的薄涼。諸鶴不愛他,不愛他。這似乎是很多人都告訴過他的話。那他的父皇呢?諸鶴究竟是因何被他的父皇帶回宮中,是因為姿色,還是因為……並非凡人?麵前的人身上還穿著從寺中帶出的粗布衣衫,泛著些陳舊的顏色,布料細薄,像是輕而易舉的便能扯成兩半。然後將人重新占據。將這個明明已經在自己身邊了,卻還想著樓蒼的人……晏榕的喉結無法克製的滾了滾,他盡全力壓下了自己眼中的欲色,站在了諸鶴身旁:“皇叔許久沒用過宮中的膳食,孤便讓他們全部準備了一遍。皇叔吃自己喜歡的便好。”諸鶴已經在一張桌上乖巧的坐了下來,聞言仰頭看了晏榕一眼,在美食麵前極為難得的稱讚了一句:“真的嗎?阿榕你真是個好人。”晏榕為諸鶴倒了一杯麥茶,也一並坐了下來,眉目輕柔:“待用膳過後,皇叔想去休息,還是去看望樓蒼?”諸鶴用筷子的功夫不是太好,便直接拿了把金勺。隨著金勺被喂進嘴裏,諸鶴略有些清瘦的下半張臉被撐得鼓了起來,像隻屯糧的倉鼠。休息?聽上去比較危險。諸鶴明亮的眼睛烏溜溜的轉了兩圈,將嘴裏沒有一根刺的清蒸鱸魚咽了下去,果斷的道:“不……不去休息,去找樓蒼吧,他不是剛從北狄回來,我還可以看看他有沒有帶什麽好玩的。”晏榕微微垂了垂眼,像是做最後的判斷似的:“皇叔確定要去找樓蒼麽?”諸鶴被問得茫然了起來,舀魚湯的手停了停:“啊,不能找他嗎?”“不是。”晏榕終於重新露出了一個謙朗的笑意,眸光深深的看向諸鶴,“皇叔想去,孤自然不會攔著。”他頓了一下,無比自然的道:“隻是樓將軍前幾天回來時受了傷,現正在宮中秘密休養。若皇叔要去見他……恐怕孤要給皇叔眼前蒙上黑布,帶到了樓將軍那裏,再為皇叔打開。不知皇叔可否願意?”諸鶴咬著勺子愣了一下。武將受傷乃是大事,更何況樓蒼不止在整個大曆,乃至領國聲望都遠揚,一旦受傷,為防別國進犯,自然要列為機密。晏榕向來是個為江山社稷著想的皇帝……而且自己又不是攝政王了,也不好幹涉人家工作。諸鶴鬆開勺子,不以為然的點了點頭。*一頓宮廷禦宴足有幾百道菜,除了因為時令原因無法擺上桌的,其餘菜色諸鶴基本每盤都嚐了幾口。吃到最後,連諸鶴自己都覺得有些糟蹋,於是偷偷瞅了晏榕一眼,開口問道:“你讓禦膳房做這麽多……會不會太浪費了?”天色向晚,宮中的壁燈與擺燈都點了起來。晏榕為萬人所欽羨的容貌在燈光中顯得越發溫柔明麗,頗有種秀/色可餐的味道。他對諸鶴彎了彎唇:“孤願意。孤的皇叔,自然值得所有最好的。”貧窮的諸鶴看著滿桌的菜,仿佛看到了被自己扔進海裏的金山銀山,心酸的道:“以後我們還是別吃這麽多了,換成錢多好。”“好。”晏榕如聲應了,“皇叔可是吃飽了?”諸鶴滿足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突然像是想起什麽:“飽了啊。哦對了……等等我和樓蒼見麵的時候,你可以在外麵等嗎?你放心,我保證肯定不說什麽危害你皇位的話!”畢竟鶴鶴就想跟冤大頭掙點外快。而晏榕的鳳眼隻很輕的一眯,竟沒有多問一句:“孤都聽皇叔的。”諸鶴對晏榕如此識大體的表現格外滿意,因此主動站在了晏榕麵前,揚起臉,“那就給我綁眼睛吧,早點去還能多留一會兒,你要是晚上還有奏疏要批的話可以先走。”晏榕唇邊的笑意溫柔無比:“好。”禦書房的門被從外打開,許久沒見的來喜半彎著身子,雙手上的金托盤中呈著一條黑色綢緞。那綢緞興許是上等的江南絲綢,在暈黃的燈火中顯得愈發冰冷。來喜恭敬異常的將托盤呈在晏榕手邊,帶他拿起,又小心的退出去。一舉一動間,諸鶴的眼尾不經意掃到來喜顫抖的手。諸鶴有些訝異的開了口:“來喜公公,以前你不是挺愛說話嗎?怎麽突然這麽安靜了?”來喜整個人都僵了半晌,幾乎是下意識看了一眼麵前的晏榕,在看到年輕帝王的神色後,經不住打了個寒戰,硬生生擠出一抹笑容:“這……您說笑了,奴才看著太子殿下登基,殿下當了皇帝,當然,當然也,不一樣了……”當皇帝這麽嚇人的嗎?都跟當年德莊有的一拚了。諸鶴原本還想再說什麽,可來喜卻已經快速退了下去,於是隻得轉向晏榕:“你是不是對來喜公公太凶了啊,以前他不會怕你的。”純黑的綢布離開金色托盤,在晏榕手中輾轉疊開,最後覆上諸鶴的雙眼。晏榕將那綢緞婉轉數層,直到諸鶴眼前的最後一絲光都湮滅,才憐惜的打了一個長結:“皇叔教訓的有理,孤日後定不再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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