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原本月白色的朝服更換成了從一品的墨藍,上繡的蘭草也換成了僅次於龍鳳祥瑞之召的白鶴。白鶴身形優美, 高傲凜然, 掠翅而飛,在墨藍色的朝服上顯得格外招人。從沈慕之走進來時,晏榕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朝服上看了許久,然後眯了眯眼,輕聲道:“這套朝服與慕之不搭,待愛卿回去時, 孤命禮部重新為你裁一套官袍。”沈慕之:“?”若說曾經沈慕之還能勉強勘破一兩分晏榕的心思,那麽現在的早已一分也看不明白。如今的晏榕雖然麵上謙和溫朗,可手段卻比攝政王在位時期還要狠厲。諸鶴……沈慕之晃了晃神,半晌後才躬身行了禮:“謝皇上賞賜。”“你我知交多年,何必如此客套?”晏榕麵上笑意溫和,轉身在龍椅上坐了下來,對殿下的沈慕之開口道,“慕之也坐吧。深夜前來,不知是有什麽好消息要告訴孤?”禦書房的書案是由百年的楠木製成,書案後的龍椅上竹藤與金龍交相輝映,端得大氣奢華。三年前,諸鶴也曾坐在這裏,一邊伸手將厚重的奏疏退給他,一邊將腳翹上桌來……不能再想了。沈慕之閉了閉眼,強行將腦中的思緒壓了下去。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在晏榕對麵緩緩坐了下來,輕聲道:“陛下,今日臣來,是因為陛下曾托付臣去查的……關於先帝與攝政王之間的關係……”似乎覺得此事有些難以清晰說明,沈慕之微微停了幾秒。晏榕才將諸鶴捉回來不久,此刻又得了諸鶴的保證,心裏自然生出一股頗有些自負的勇氣:“慕之不必忐忑,孤已知曉皇叔與父皇之間並無牽扯。”沈慕之:“……?”沈慕之抬了下眼,像是在心裏猶豫良久,最後才歎了口氣,將手中的東西拿了出來,對晏榕道:“陛下,此事牽扯先帝與攝政王。如今他們二人皆已故去,臣本不想多事,亦不準備將此事告知與您,但是……”晏榕的自信仿佛中途遇冷,甚至連他的神情都凝固片刻:“如何?”沈慕之將一本泛黃的詔書放在了晏榕麵前,輕聲道:“陛下,這本詔書是先帝駕崩前的另一份遺詔。在這份遺詔上,寫明了要求攝政王為先帝殉葬,並且……”放在桌上的白絹因為時間變遷而顯得粗糙皸裂,就連上麵先帝的字跡都已經不再清晰。可的的確確是先帝的字跡。大抵是即將不久於人世,先帝的手書顯得潦草而歪曲,甚至其中還有一段被勾畫抹去的塗痕。晏榕一行行向下看去,終於看到最末一行。幾乎是同時,沈慕之澀然的開了口:“先帝遺詔上書……要求離王以,側皇後的身份……殉葬。”最後的字眼像是落進深潭中的水。禦書房內隻剩下死寂。晏榕看著麵前白絹的目光中漸漸由驚詫變成幽冷,又從幽冷變成了入骨的陰鬱。他伸出手,輕描淡寫的合上了麵前的絲絹:“沈愛卿說笑了,孤曾見過父皇的遺詔,上麵不僅寫明了入葬後的諸多事宜,也寫清了尊皇叔為攝政王,這斷然不可能有假。”沈慕之似乎並不意外晏榕的舉動,他抬起頭對晏榕道:“陛下,先帝的第一封遺詔固然不錯。但依臣所見,這很可能是先帝在第一封遺詔之後反悔寫下的第二封遺詔,因此……”“不會。”晏榕站起身,居高臨下的打斷了沈慕之。沈慕之皺緊了眉:“陛下,此事……”“沈愛卿,你還不懂嗎?孤說沒有這件事,自然這封詔書它無論真假,都是不存在的。”晏榕突然彎唇笑了一下,隨即清清楚楚的開口,“皇叔是孤的,不是父皇的。”禦書房內的空氣像是頃刻間凝固,又轉而透出種極其逼仄的劍拔弩張。沈慕之再次確定了在諸鶴這個名字上晏榕今後的態度晏榕或許已經瘋了,他不僅要與活人爭,他也要與死人去奪。在漫長的寂靜之後。沈慕之終於妥協的後退了一步,重新道:“陛下就不好奇為何先帝先是賜了攝政王封號,又改口讓他殉葬?”晏榕的眼睛微微一眯。“臣也很好奇,但這件事實在過去太久,臣先後問遍了宮中的所有人最後找到了一位先帝乳娘身邊的老太監。”沈慕之手中還拿著一冊竹簡,那竹簡竟比方才的白絹還要老舊幾分,像是隨手一拽就能將竹簡破壞。大曆隻在開國的十幾年用過竹簡,後來為了方便管理,全國上下便統一更換了行文用具。竹簡被沈慕之小心翼翼的在書案上鋪開。那上麵並非文書,還是一塊拓本模樣的圖印。沈慕之道:“那名老太監的曾祖曾經是宮中史部的末位官吏,後來家道中落,臣許了他安享晚年的銀錢和一輛馬車,他便將這份東西給了臣。”竹簡陳舊而破損,但許是因為在製作時格外精致細膩,上麵所拓的碑文竟隱隱約約還能看清幾分。晏榕垂下視線,將碑文的字跡一一掃過。【大曆朝曆,玄德元年,帝獵於燕山。遇群狼所狙,偶得一石天降,驅狼而護帝矣。帝奇,上前查看,見石上有字而為碑者。帝感天人之意,遂帶石碑回宮,命後人遵循碑文之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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