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說到做到,隔日就畫了個複雜的陣法,朱砂所繪的陣法在完成的一瞬間亮了起來,然後深深烙印在地上。


    九傾仿佛又回到了從前的日子,他日夜在陣法中打坐悟道,修為與日俱增,雷劫更是隔三差五就要劈一次。


    因著頻繁的雷劫,卜天司更無人敢靠近,依舊沒人同他說話,不過與從前不同的是,這回他有隻小龍做伴。


    這本故事的視角似乎是以主角視角進行敘述的,所以在九傾窩在指月樓裏潛心修煉、過著三天一小劫五天一大劫的生活間,被迫綁在他身邊的楚雲謙哪兒也去不了,就這樣被迫圍觀此人被雷劈的全程。


    好在他預感要渡劫時會提前到外麵的山上,否則這皇宮非得被劈得連房頂都沒有。


    期間,大祭司也會時不時來看看九傾的修煉進度,離去前身後總會跟著一條小尾巴,是那黑龍耐不住寂寞想出去看看。


    每每它都化作一隻小黑蛇的模樣溜出去,有時它會跟著大祭司,有時會自己出城遊玩,然後將有趣的見聞帶回來與九傾說。


    據它所見,近些時日似乎災害頻發,百姓難免遭殃,國君為此愁白了頭,他頻繁地與大祭司秘密商談,說要加快什麽計劃。


    每次國君催促大祭司時,他總會來看一次九傾,然後予以他一番勉勵,又說一通救世的宏大願景。


    從他這暗含催促的行為中,楚雲謙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異樣,他這副想催促卻又不敢催的樣子,顯然是怕九傾因心急反而會適得其反。


    他明知最好讓九傾安靜修煉,大祭司還是會時不時來一趟,似乎是被那位國君派來的。


    怕不是那個所謂的龍脈要撐不住了。


    在黑龍再次跟出去後,楚雲謙特意囑咐被迫跟著走的楚梟把所見所聞的事情都記下來,然後回來跟他說。


    這也是無奈之舉,這一個是化形都隻能化一半的小龍,另一個是沒有社會化的鳥,一獸一禽加起來心智不超過十歲,指望他們思考、篩選出有用的信息帶回來,還不如讓他們把所有信息都記下來,然後自己思考。


    不過,他們得到的信息終究有限,楚雲謙也隻能整理出兩個信息:皇帝很急,恨不得九傾立刻飛升,百姓很苦,已經到了要造反的地步了。


    之後就沒有了,恐怕還真是龍脈枯竭,盛嵐國的國運要沒了。


    隻是不知為何,九傾越接近‘道’,外界傳來的消息越糟糕,仿佛那所謂的龍脈在隨著九傾變強而被削弱。


    楚雲謙看著入定許久,對外界無知無覺的九傾,視線落到滿地朱砂中,他在想,這個陣法收集的天地靈氣是什麽呢?它會不會把本就泄露的龍脈也一並吸了過來?


    畢竟他不是修士,對修道這種事知之甚少,而且他也就是知道了也改變不了什麽,就沒讓楚梟再記那些雜亂的信息了。


    在某一天,連國君都被不斷惡化的事態逼著親自來看了一眼仍舊在冥想中的九傾,也就在此時,一直與外界隔絕的九傾終於睜開眼。


    在大祭司驚喜的目光中,他開始進入最後的渡劫。


    在所有人都以為這個隻差一步就能一舉飛升的人會順利度過這次劫數,他忽然停止了所有動作,隻是定定看著想要撤離、以免被雷劫波及的兩人,一滴淚猝不及防從他眼中落下。


    “師父,我為什麽要得道?”


    他問得突然,頭發花白的國君和仍舊烏發黑須的大祭司卻齊齊頓住,他們看著站在麵前的青年,被其強大的氣勢所懾,竟不敢直視他。


    九傾隻是靜靜站著,並未完全剝離的情感使看到了所有真相的他感到痛苦。


    “唯有得道,方可救世?”


    他的表情冰冷,眼中不祥的紅光再次浮現“以天下人為祭的‘道’,也算是‘道’嗎?”


    隨著他將全身靈流逆行運轉,壓在指月樓上空的稠黑劫雲逐漸散去,大祭司維持多年的冷靜麵具一朝潰散,他出手想阻止他自毀道行的行為,卻敵不過那半神之力而被擊飛。


    大祭司狼狽地倒在角落裏,口吐鮮血,眼中滿是多年心血即將被毀的崩潰“邪!隻差一步……隻差一步就成功了,你不要犯傻!”


    任憑他如何呼喊,青年不為所動,他甚至在斬斷自己和天地相連的氣運時還轉過頭反問“成功?是指將我與天下萬民一同煉化成新的龍脈?”


    此話一出,大祭司瞬間啞然,僵站在他麵前的國君陡然一震,布滿細紋的臉上滿是不可思議“你……”他是想問他如何得知這件事。


    九傾看向他,眼前驟然浮現那三萬萬個修士,倏然惡劣一笑,周身柔和的祥瑞之氣蒙上不祥的血色“既入半神境,神識與天地相連,能知天之所知,曉地之所覺”


    在劫數幻化的過往中,他看到了有關自己、有關孤煞、有關龍脈的一切,他看到早在他降世前就處於強弩之末的盛嵐龍脈,看到自己是如何在他們的計劃中於極煞之時被剖離母體,又看著自己是如何像鍛刀一般被百般錘打淬煉,然後心甘情願地成為他們斬向天下人的刀。


    國君看著眼前和方才氣質截然不同的青年,忍不住被駭得向後退了幾步。


    大祭司看著僅在一念之間便已入魔的九傾,眼中的希冀轟然破碎,原本掙紮著起來的身軀頹然倒下。


    他眼見那人靈流逆轉、靈脈交錯,周身血氣暴漲,卻仍不願相信方才半步踏入真神的人頃刻間便墮了魔。


    “你瞧,這是什麽?”


    國君被看不見的威壓禁錮在原地動彈不得,他看見笑容詭異的青年伸手遞出一物,那是一條黑色的……龍?


    他的表情太過驚詫,惹得青年笑容漸深“這是……民怨啊。盛嵐國的龍脈早被天下萬民的怨氣殺死了,他便是被殺死的龍脈。”


    九傾神情殘忍,看著自己即將完全轉化成魔的元神,散發著惡意的雙眸盯向那個有龍氣護體的、全天下最尊貴的男人。


    “重塑龍脈?盛嵐不配。”


    國君渾身一震,說不清是因為聽到這句話還是因為心髒被捅穿,他大睜著眼,染了血的嘴唇翕動“孤…隻是不想盛嵐國……葬送在我手中……”


    穿著尊貴帝袍的身軀轟然倒下,露出滿手鮮血的白衣青年。


    九傾看著死不瞑目的國君,身上僅剩的一絲氣運徹底與天地斷開,此後,他再也無法踏足正道,此後,他將不入輪回,死無葬身之地。


    國君乃是一國之主,有天下氣數加身,又有龍氣護體,就連天道都要護他一分,雖然護他的龍已死,但弑君乃是大罪,而修士入魔更是對天道的大不敬,必然會被天譴追殺,無止無休,直至不敬者魂飛魄散。


    惡意被無限擴大的九傾無視大祭司字字泣血的勸誡,他走出指月樓,放任心中不斷滋生的惡念瘋長,每遇一人便殺一人,無論是宮門將破四處奔逃的皇子公主宮妃奴仆,還是造反攻城的暴民,皆被他斬於劍下。


    一夜之間,盛嵐國最繁華的都城化作一座死城,血色的修羅高立城牆,遙望愈發陰沉天際,看向那滿含雷暴的黑雲。


    殺性短暫地被滿足後,他自瘋魔狀態脫離,回望滿城屍身,早已麻木的心緒卻無一絲波瀾。


    他鬆開自他入魔起就不再為他所用的靈劍,每揮動一下這把劍,他的手便會被靈力傷一次,現在,他的手已布滿血色的裂痕,身上的血分不清是他的多一些,還是別人的多一些。


    青年晾著那隻滿是血汙的手,用另一隻較幹淨的手摸出躲在他懷裏的小龍,


    他坐在城牆上,任由那把靈劍自動歸鞘然後墜落,他對著許久無言的龍道“你取的名字不認我了,還有點時間,你要不要再幫我想一個?”


    龍沒有說話,而是躍下城牆,將劍撿了回來,放置在他的手邊。


    他試著拔劍,刻著‘九傾’二字的靈劍絲毫不動,它在拒絕他。


    ………


    積蓄已久的天譴落下時,連天地都隻剩一片刺目的白,即使是已經不受故事內容影響的楚雲謙和楚梟都在天譴劈下的一瞬間被踢回那片初始的黑色空間。


    【???】


    【怎麽沒了?!結局呢?!我boss哥怎麽樣了?!】


    【你都叫他boss哥了,說明他沒嘎,不會是阿官跟那邊的天道搶人,直接把快要被劈死的九傾搶來當boss了吧?!】


    【……你覺得可能嗎?阿官慫得跟個蛋似的,欺負欺負主播還行,要跟天道搶人?借他們十個膽都不敢!】


    【啊這……這是能說的嗎?你也不怕官方封殺你……】


    【剛從葫蘆娃大戰刑天鎧甲那裏過來,這邊怎麽了?這兩個主播還沒去拿卡牌嗎?】


    【葫蘆娃大戰刑天鎧甲是什麽鬼?這都不是一個畫風的吧?!還能打起來?!】


    【有個鬼才主播發現主播進過的故事書可以被其他已經通關地故事書聯通,然後主播可以變成通關的故事書裏的主角去其他書裏搶劫其他主播!可有意思了!】


    【我就說這個副本的鏡頭怎麽分成多視角了,原來如此!那邊打完了嗎?葫蘆娃和刑天鎧甲誰贏了?這對我很重要!】


    【葫蘆娃贏了,他是小金剛來著,關鍵時候有絲分裂成七個,一起群毆刑天,搶了他一張卡牌】


    【神tm有絲分裂……先別聊葫蘆娃了,我boss哥到底咋樣了?】


    【再等等看吧?或許是被雷劈的場麵太血腥,阿官怕主播有心理陰影,所以沒給他們看。】


    【你覺得這話有說服力嗎?咱霸總哥在故事裏見過的主角被雷劈的還少嗎?】


    【要不我幫你回憶一下霸總哥的那些被喪屍突臉、被血人纏身、被女鬼鑽床底……的冥場麵?這些哪個不比被雷劈來得驚悚?】


    在彈幕堅持不懈要後續的哀求下,楚雲謙和楚梟所在的空間再次有了顏色。


    他們站在焦土上,身前有一片桃林,滿地是被燒過的痕跡。


    許是觀眾視角的緣故,他們能看到天邊極高處有一個透明的穹頂,像是有一個巨大的結界將滿天遊蕩的冤魂和滿地蔓生的怨氣罩在其中。


    身後傳來輕響,一身黑衣的青年背著一把漆黑的琴緩步而來,他每走一步,身上便有一個紙人落下,隨後他指尖會滴下一滴血落到紙人上。


    紙人飲血便迅速膨脹,長成一個栩栩如生的人,青年將琴取下,輕撥琴弦,便有一個遊魂被琴音牽引沒入紙人,然後它便像是真的活過來了一般。


    “停停停!彈的什麽東西?你是哪家小子?叫什麽名字?!不會彈琴就不要亂彈!擾人清淨!”


    與紙人融合的魂魄真的像是一個活人般,一睜開眼就劈頭蓋臉地將發出噪音的青年痛斥一聲。


    青年抱著琴歉然一笑,對他道“抱歉老伯,我叫禍邪,來叫您歸家的。”


    那老伯一頓,似乎真的想起自己要回家了,嘟囔了一句“什麽怪名字,算了,我先回家了。”


    說完就往一片桃林深處走。


    楚雲謙看著桃林前一方刻著‘桃花源’字樣的界碑,再看繼續給遊魂套上紙人身軀的、自稱禍邪的九傾,大概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了。


    這大概就是當初的盛嵐國都,被天譴夷為平地後被他罩了個結界又種上桃花,將此地變成了供養遊魂的無人之地。


    至於他是怎麽躲過那雷劫……


    楚雲謙看著那把琴上隱隱約約的魂魄,那是一個長著龍角的小人模樣。


    大概是那死氣化成的龍替他擋了這一劫。


    世界開始縮小,變成一個帶著字幕的屏幕,他們看著屏幕上的世界飛速流逝的光陰。


    千百年間,禍邪一直鎮守於桃花源,平息因他而死、有著極大怨氣而不能入輪回的魂魄的怨氣,超渡數以萬計的遊魂。


    而始終跟著他卻不被他看見的小龍在幾百年後的某一日重新修出形體,他變成了一個人類幼崽的模樣,雖因魂魄不全喪失了所有記憶,但在某日禍邪經過時,卻能精準撲到他腿上,重新變成他的小尾巴……


    故事到此結束,屏幕消失後,楚雲謙的麵前出現了一張卡牌。


    他伸手一接,那張卡牌便輕飄飄地落到他手中。


    那是一張彩色的joker,是牌組裏的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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