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淨的雪行宮,純冰壁鑄成。這裏的溫度極為寒冷,水落一滴成冰,水落一束成柱。這種地方,做不了賞玩的趣味地,被花狐王拿來當作藏屍窟。


    花狐王坐在這裏這裏快兩個時辰了,看著冰棺上的睡美人,一籌莫展。她隨口答應了自己的傻兒子會幫她救下鳳飄雨,卻沒想到這麽棘手。


    站在她身邊的親侍雲臣見她眉頭不展,問道:“君上是覺得這位姑娘救不回來嗎?”


    元洗華搖頭:“倒也不是,隻是會十分費力而已,我在想,耗費大半生修為,將她救回來,到底值不值得?”


    “如果君上不願,不救便是。這個女子來路不明,也不是狐族子孫,為她折損修為,確實不值當。”雲臣道。


    “我答應了元慕會救她,定然不會食言。隻是我在想,要如何救,才能護住自己的大半修為。我還有萬千狐民要守護,不能為了她一個人,置我狐民的安危於不顧啊。”雲因山澤因為靠近冥界入口,冥界的濁氣時常會汙染雲因山澤的純氣,所以,在以前,元洗華每隔十日便要加固結界,清除濁氣,後來,得了寶物虞靈環後,便從十日一次,變成一月一次。


    “君上,我有一個辦法,也許可以救這位姑娘,還可以護住你的修為。”雲臣道。


    “什麽辦法?”元洗華感到一絲興趣。


    “九尾天狐。”雲臣道。


    元洗華笑笑說:“這個辦法我不是沒想過,隻是……”


    “君上,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有些事有犧牲是在所難免的。”雲臣明白元洗華的顧慮,可一個女人和萬千狐民相比,實在太不值一提。


    傳說九尾天狐有九命,一命可換一人,雲因山澤千萬年來,就出了一隻九尾天狐,但這隻九尾天狐早已亡故,她的屍體如今就放在雪行宮。九尾天狐屍身不腐,就有再造之機,隻要有一個魂魄不散的主用身體做繭蠶養,就可以讓九尾天狐和身體的主人都活過來,隻是日後,這具身體的主人會在九尾天狐誕生的那個日子,變成狐狸的身體生活一個月。而且,將九尾天狐和另外一個人的身體融到一起,那個人尚需千年時光才得複醒。


    “也隻有這個辦法,”元洗華看著“睡著”的鳳飄雨道,“姑娘,不是我不誠心救你,隻是我也有我的可為和不可為,所以,隻能對不住你了。”


    過了三日,元慕私采彼岸花的事情被傳開。俗話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雲因山澤明令禁止不允許采彼岸花,二公子知法犯法,狐民們要求給一個說法。狐王張貼告示,諭告狐民會在三日之內給大家一個說法,此告示一出,聚在雲因堂的狐民散去,坐等狐王給一個最後的說法。


    元洗華將元慕關於宮中,限製他外出,元慕隱隱覺得宮外有大事發生,卻無能為力,他想出門,又被侍衛攔了下來。在他被關著的日子,一個意外之客來到王宮麵見狐王。


    雪青青,元慕的未婚妻。禮書已經遞到了雪府,隻是還未向外張揚。元洗華看見未來的兒媳,心中自是歡喜,隻是元慕之事還未解決,狐王內心也高興不起來。


    雪青青坐在下麵,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拿了一顆蜜餞,看起來好像外麵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狐王殿下,青青有個不情之請。”雪青青笑道。


    “你說。”元洗華歡喜地看著雪青青,她打小就喜歡雪青青,是個古靈精怪的丫頭,從來沒有人猜得出她腦袋瓜子裏在想什麽,總能在不經意地時候給人帶來驚喜和意外。


    “如今元慕身陷百姓責難,我身為他的未婚妻,自當為他分憂解難。我近日想出一個法子,可以試一試。”雪青青道。


    “說來聽聽。”如果有辦法救元慕免於責難,不管是什麽辦法,元洗華都願意試上一試。


    “狐王可告知百姓,元慕是受了我的威脅才去摘的彼岸花。”雪青青輕描淡寫道。


    “青青,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兒戲。元慕的錯,怎麽能由你來承擔呢,而且,你二人還未正式成親,你就為元慕出頭,這讓別人如何看待你。”元洗華道。


    女子當嬌矜,雪青青與一個不是夫君的男人這樣不明不白地糾纏,在外人看來,實在是不知羞。


    “我隻要元慕看我好就行了,別人如何想我與我無關。”雪青青滿不在乎地說。雪府祖上是純脈白狐,在雲因山澤,其他府上的狐主子都要敬雪府三分。雪府老太爺年紀大了,最喜歡享兒孫福,尤其對孫子輩和重孫輩格外重視,不許外人欺負了去。雪青青自小娘親難產離的早,老太爺心疼,將她留在身邊親自帶養,後來他爹娶了小娘,才將她又接回身邊。她這位小娘,雖無血緣關係,但待她是好的,她幾番惹出事端,她小娘都幫她解決了。她小娘告訴她,做人呐,不必活在他人眼光中委曲求全,隻要不傷及旁人,想怎麽活就怎麽活。她自小不喜歡拘束,有爹和小娘,還有老太爺撐腰,膽子就越發地大了。


    這句話說到狐王心坎上,看著雪青青那明媚的少女臉龐,帶著堅定的神色,不由地讓狐王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眼光。元慕能得到這樣的妻子,是元慕之幸。


    “青青,我替元慕謝謝你,不過,你的提議我不同意,我元家後輩,沒有懦夫,是他之過,就由他來承錯。”元洗華道。


    雪青青想了想,狐王這樣做,也自有他的道理,剛才那個做法,也許能幫到元慕,不過也可能落給別人一個狐族二公子沒有擔當的名聲。


    “狐王殿下,我能不能問一下,元慕是因何要去摘那彼岸花?”雪青青問。


    狐王目光閃爍,半掩道:“為了救他一個朋友!”


    雪青青察覺到狐王神情有一點不對,也沒多問,元慕心地善良,她早些時候就知道了,為了救朋友做出這樣的事,也不奇怪。


    “他確實很好。”雪青青想起什麽,微笑道,“狐王殿下,您真的放心將您的兒子交給我嗎?”雪青青語氣十分認真。


    “你這說的什麽話,應該是我問你,你真的願意嫁給元慕嗎?”狐王反問道。


    “我雪青青,非他不嫁。”雪青青神采奕然道。


    “那我就放心了,以後有你陪著元慕,我相信,他一定會過的很幸福的。”狐王道。


    次日,還沒到宣告之日,雪青青就讓雪府將她和元慕訂親的事張告了出來,在這個節骨眼上,雪府最受老太爺寵愛的孫輩,全狐族的男子不敢娶的雪青青,居然和二公子定親了,這樁大事,比狐王二公子摘了彼岸花還要驚人。狐民直覺不可思議,還未回過神來,便聽說狐王為了懲戒元慕摘了彼岸花,要在雲因台親自懲罰他。雲因台向來是懲罰犯了重罪的狐狸,被送到雲因台上受懲的人,沒有走著下來。


    私摘彼岸花,受戒五十玲瓏鞭,尋常人連五鞭都受不了,更何況,狐族一向有規定,一人做事一人當,父母親嫡不可分其罪。五十鞭打下去,元慕估計要養一年才能恢複如初。


    五十鞭換一條命,值了。元慕心想。


    他不動神色地跪在雲因台上,等著刑罰降臨。下麵圍觀的群眾堵了一層又一層,他們小聲議論著這位元慕二公子身上發生的事,每一件都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行刑。”狐王吩咐下去。


    “娘,元元沒穿護甲衣,五十玲瓏鞭打下去,會不會死啊?”坐在狐王身邊的大女兒香舞說道。


    “你可不可以說點對你弟弟好的話。”狐王元洗華道。


    “我是在想,要是元元死了,你的王位和財產是不是都歸我一個人了。”香舞又道。


    “元元不死,也都是你的。”元洗華看破女兒的小心思道。


    “你的王位我沒興趣,不過你的財產,倒是可以盡數歸我。”香舞道。


    “你倒是閉嘴吧,你弟弟還在台上受戒,你就已經打起財產的主意來了。”元洗華說。


    “我這叫做未雨綢繆。”香舞理直氣粗道。


    元洗華不再理睬香舞,她看向台下,大漢的玲瓏鞭就要打下來了。


    “且慢!”


    一女子飛身過來,落在雲因台上。是雪青青。看到她來,香舞忍不住笑起來,有好戲看了。


    “狐王殿下,臣女雪青青,請求與我未婚夫元慕一同受刑。”雪青青跪在台上道。


    “雪青青,你與元慕雖然已經有本君和雪府的婚書,但畢竟你二人還未成親,你同他一塊受刑,隻怕不合規矩。”狐王端著嚴肅地看著雪青青。


    “狐王殿下,既然已經有婚書為憑,我是元慕未來妻子這件事就是鐵的事實,不過是差一個儀式而已。狐族向來追求夫妻和睦,同進同退,如今我未來夫君有難,我豈能坐視不理。還請狐王殿下,看在青青一片誠心的份上,讓我與他分刑,受這二十五下玲瓏鞭。”


    “雪青青,我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你不要多管閑事。”元慕微怒地看著她。夫妻?這兩個字聽在耳朵裏,就讓他渾身難受。


    “夫君這是心疼我了嗎?我也心疼你呀,怎麽能讓你一個人受這種苦呢!”雪青青笑著,手指微撚,行刑大漢不受控製地將玲瓏鞭抽在她身上。


    “恩——”雪青青悶哼一聲。


    “雪青青。”元慕著急大喊。


    雲因山澤的狐民為人正直,向來尊重重情重義之人,雪青青為了自己喜歡的人,可以做到這份上,讓人欽佩,之前那些刁鑽跋扈之言也不攻自破,這也是雪青青家中長輩考慮之後才同意讓她受這份苦的原因之一。


    “我很痛,你先不要跟我說話。”雪青青低聲對元慕說。


    大漢沒想到會這樣,連忙跪在地上請罪:“狐王殿下,方才並非我故意的。”


    “罷了,就依雪青青的辦。”狐王殿下抬手道。


    “我這個傻弟弟竟然有這樣的好福氣。”香舞感慨。


    “隻可惜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狐王歎息道。


    “雪青青,你不必如此,我和你——恩——”鞭子打下來,元慕才知道有多痛,他一個大男人都有點受不了,雪青青是如何受的住的。元慕朝她看去,雪青青強撐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怎麽這麽痛!雪青青心裏委屈,早知道她就不該逞能,把護甲衣脫了。本來想感動自己一把嚐一嚐元慕受的痛,與他同甘共苦,可她沒想到,玲瓏鞭打在身上,比她家老太爺的棍子痛多了。


    雪青青強忍地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聲來。雪府家的狐子狐孫,流血不流淚,她不爭氣地掉眼淚,不能再哭喊出來,丟了雪府白狐家的臉。元慕也受著疼,根本說不出話來,他一直看著雪青青,這個在他眼裏隻會以取笑別人為樂的女人竟然也會哭。


    整整二十五鞭,受完刑之後,兩個人根本站不起來,隻能保持跪著的姿勢強撐。


    “本君在此宣布,雪府之女雪青青,賢良惠中,重情重義,賜嫁二公子元慕,擇下月初六完婚。”


    狐王剛宣布完婚事,兩人就神力不支地倒在地上。雪府大公子雪裏空出現在雲因台,他朝著台上的香舞看了一眼,便抱著自己小妹消失在眾人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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