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太醫說太後沒有生命危險,博遠公也放了心,並遵從醫囑再未打擾過太後。他心中也有自己的小算盤,太後雖然也處處為了董家著想,可他如今做了輔臣,大權在握的感覺讓人迷戀,太後若能早日回歸,自然最好,可若是遲遲不歸,他也可多享受享受權力巔峰的感覺,若是趁著太後未歸這段時間,趁機除去穆康公和謝殞,豈不是自己大權在握,不用再躲在自己妹妹後麵畏首畏尾。謝殞是太後扶持起來的,自然和太後一條心,暫時可以不用管他,這穆康公還需早日動手。正月十八這日,又是一次大朝會,去年留在京中述職的官員都要回各自屬地繼續任職,雖然小皇帝隻是個傀儡,然臨走向君王辭行乃是朝中舊俗,今年自然也不能例外。朝會上各地官員辭行之後,祁褚也說了幾句勉勵的場麵話,囑咐他們去屬地繼續報效朝廷。原本是個例行的事,但官員們向陛下辭行後,謝殞突然站出來道:“眼下京中事畢,列位大人確實應該返回各自任職之地為國效力,但臣今日鬥膽,特特向陛下求個恩典。”眾人皆不解地看著他,祁褚心中也有些疑惑,自從太後閉關養病之後,三位輔政大臣中穆康公和博遠公兩人在朝堂上漸漸強勢,各自也網絡了羽翼,互相傾軋。而太師卻好似修了閉口禪一般,輕易不在在朝堂上發言,就算穆康公和博遠公爭執不下,過問他的意思,他也是和稀泥似地一筆帶過,絕不偏幫任何人。朝中眾人對此也都眾說紛紜,最靠譜的猜測是,博遠公和穆康公都是外戚,博遠公雖然是董太後的外家,但穆康公身後有幾大世家,太師兩邊都不好得罪,隻能在朝堂上裝聾作啞。祁褚看過《吾皇》,自然明白這些都是無稽之談,謝殞眼下避開強勢的穆康公和博遠公,定然是暗中憋著什麽壞呢。祁褚眼下抱著謝殞的大腿,聽到他今日在朝堂上開口了,當然要站在他一邊,因此便道:“太師但說無妨。”謝殞道:“這東江守備趙無疾趙大人,前日才新婚,和新婚夫人相聚不過兩日,望陛下能給個恩典,讓他們小夫妻團聚幾日,讓他過了二月再走。”趙無疾是謝殞的小舅,祁褚聞言便道:“這是自然。江山社稷固然重要,但也要顧及人倫,既然趙無疾大人新婚,便在京中多留些時日,和自己夫人多團聚些時日吧。”話音剛落,穆康公站出來阻止道:“陛下,萬萬不可,我禹國去歲與南朝在東江開戰,此時斷斷不該放鬆警惕,趙大人應該即刻啟程整理東江軍務,不該為了兒女私情而至國家大義於不顧。”博遠公道:“穆康公是否有些小題大做,南朝與我大禹每年都有些許小摩擦,此時春節剛過,南朝忙於春耕,斷斷不會在此時開戰,趙大人晚一旬再去又能如何?!”穆康公冷道:“還未恭喜博遠公嫁女之喜,此番留著賢婿在京城,恐怕不是為了他們夫妻倆培養感情,而是為了你和趙大人的翁婿之情吧。”言語間暗指博遠公嫁女意在東江水師。博遠公怒目圓睜,方欲反駁。謝殞便出來和稀泥道:“陛下,方才臣提議讓趙大人留京不過是為著全了他夫妻二人的新婚之喜,如今牽扯到朝堂之事反而不美了。博遠公站在人倫大義,穆康公為了朝堂社稷,二公說法都甚有道理,但此時說到底都事關趙大人,不弱我們還是聽聽趙大人的意見吧。”博遠公“哼”了一聲,謝殞這話說得倒還算有良心。謝殞開口說話了,博遠公也未出言反駁,穆康公心中思忖,雖然他不喜博遠公靠著姻親關係間接控製東江水師,但不過一旬婚假而已,若是激烈反對倒顯得他小奇,且沒必要為了這點事太過得罪趙無疾,他雖然和博遠公成了翁婿,但朝中有裙帶關係卻分屬不同陣營的也不在少數,別的不說,謝殞就是謝氏出生,從站上朝堂那日,他便從未為了謝氏謀算過一點。因此,穆康公也未再吭聲。祁褚見場上沒有人反對,便道:“趙大人,你的意思呢。”趙無疾是個國字臉的黑皮男人,長相隻能算周正,但氣場卻非常正直嚴肅,他站出來道:“臣雖粗陋,但也聽過一句話,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臣雖然也舍不得新婚妻子,但卻斷不敢因為家事耽誤國事,明日便啟程回東江。”他這一番話說的穆康公和博遠公都滿意了,博遠公聽到那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聞弦歌而知雅意,便明白趙無疾的意思是和董家來日方長,並不會因為不能常見麵改變什麽。下朝之後,博遠公翁婿二人在宮門口相遇了,博遠公看著他道:“明日賢婿便要啟程去東江了,原本明日是雙兒的三朝回門,但既然你明日要走,今日你夫妻二人便過來吧。”趙無疾衝著他行禮,道:“是,嶽父大人。”博遠公滿意地離去了,原本為了東江水師讓自己的小女兒嫁給這樣一個沒有背景的武夫,他還覺得有些虧待女兒了,但看趙無疾行事穩妥,在朝堂上進退有據,心中那些不滿也散了一些。謝殞家中有一間茶室,他若是閑來無事,便去茶室擺弄那些茶具,聽著紅泥火爐上沸騰的水咕嘟咕嘟的聲音,整個人都仿佛安靜了下來。眼下穆康公和博遠公都在加緊培植自己在朝中的勢力,他假作不知,放手讓他們去做,空閑在家的時間倒是多了許多。趙無疾來的時候,謝殞正赤腳散發坐在茶室裏正在煮茶。同塵帶著趙無疾進了庭院,謝殞道:“趙大人倒是好口福,孤許久才煮一次茶,竟被你撞上了。”趙無疾自小在邊塞長大,沒有京中這些王孫公子的雅興,他舉起茶案上的小杯一口飲盡,道:“弄這些做什麽,茶不就是用來解渴的,搞這些彎彎道道,真是自己給自己找事。”謝殞笑了笑沒說什麽,同塵給他二人帶上了門之後便出去了。茶室內就剩下他二人時,謝殞道:“還未祝小舅新婚之喜。”趙無疾道:“喜什麽喜,那董家的嬌小姐簡直是個祖宗,新婚當夜看到他,大哭著將他從屋裏趕了出來,我且問問你,老子有那麽不好看嗎?”謝殞換了一種不太傷害親情的語言,委婉道:“京城中的小姐們大都喜歡溫柔小意的公子哥兒,似舅舅這般英武的類型……”謝殞搖搖頭。趙無疾擺擺手,略過這些糟心事不提,道:“算了,說正事,刺殺你的南朝那邊的主謀,老子查到了。”謝殞慢條斯理地拿起茶壺為他舅舅添了一杯茶,問道:“是誰?”趙無疾道:“是女帝去歲新封的國師,喚做月棠的。”“月棠?也是女的?”趙無疾搖搖頭,道:“並不是,他隻是名字有些娘娘腔,傳聞中長得很是英俊,身上約莫是有些本事,一來便治好了女帝的頭風,還頗擅長一些奇淫巧技,如今很得她的歡心。南朝那邊有傳聞說他如今已是女帝的入幕之賓。”說道此處臉上便帶了些憂色,道,“去歲入侵我們北朝也是他的手筆,似乎對我們北朝有恨,須得警惕。”謝殞倒不似他這般憂心,看起來並未將此人放在心上,道:“南朝和我們大禹對峙已過百年,兩國國力勢均力敵,合並契機至今還未出現,如今打仗不過是白白消耗國力,就算他真深藏什麽算計,南朝那位也不是什麽好拿捏的主兒,暫且不用管他……眼下最應該提防的還是朝堂內部”忽然他似想起了什麽一般,揶揄趙無疾道,“如今舅舅已經和董家有了姻親關係,我們同董家終究免不了鬥一場,若是董家真的就此敗落了,舅舅難道不心疼自家小嬌妻嗎?”趙無疾不以為意:“她老爹都不心疼,我心疼個什麽勁兒……”又道,“她既然嫁給我,我自然護她周全,但董家……嗬,我姓孫不姓董。”聽到孫這個姓氏,謝殞眼神多了幾分凝重:“舅舅放心,有朝一日,我們定會重新光複孫家門楣。”“我信你!”他拍了拍謝殞的肩膀道,“隻是如今還不到時候,這些事都暫且放放吧,等了那麽多年,也不差這一日。倒是你,如今都二十好幾了,眼下既然暫時蟄伏,不若趁著這些時間選個心儀的姑娘成婚。”又道:“你性子太過強勢,娶妻不要娶那等驕矜矯情的,最好是性子溫柔,善解人意才好。”不知想到了什麽,謝殞唇角勾了勾。趙無疾窺了窺他的神態,了然道:“瞧著你這滿臉含/春的樣子,定然是有了心上人了,快說,到底是誰?哪家的小姐?”謝殞恢複了雲淡風輕,麵無表情道:“沒有。外甥的婚事便不勞舅舅操心了,此去東江,諸事要警惕些才好……”二人又說了一會子話,這才散了。趙無疾出門的時候,同塵頗有微詞道:“趙大人堂而皇之來找主子,被人看見了多不好?”趙無疾道:“你個小同塵,跟在狐狸身邊這麽久了,怎麽還似小狗一般憨,要知道這世上有些事越是光明正大越不引人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