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姑娘眼波轉來轉去,在他兩人麵上打轉,冷冷的聽他兩人一搭一檔,將話說完,突然嬌笑道:"好,這樣才像條漢子………徐若愚大喜,忖道:"金兄果然妙計。"口中道:"你既知如此,從今而後,便該莫再目中無人才是。"他胸膛雖然挺得更高,但語氣卻不知不覺有些軟了。


    七姑娘笑道:"我從今以後,可再也不敢小瞧兩位了。"徐若愚忍不住喜動顏色,展顏笑道:"好說好說。"七姑娘嬌笑道:"兩位商量商量,見我一個弱女子帶著個小孩,怎會是兩位的對手,於是軟的不行就來硬的,要給我些顏色瞧瞧,這樣能軟能硬,見機行事的大英雄大豪傑,江湖上倒也少見得很,我怎敢小瞧兩位。"她越說笑容越甜,徐若愚卻越聽越不是滋味,臉漲得血紅,呆呆地怔在那裏,方才的得意高興,早已跑到九霄雲外。


    金不換冷冷道:"一個婦道人家,說話如此尖刻,行事如此狂做,也難為你家大人是如何教導出來的。"七姑娘道:"你可是要教訓教訓我?"


    金不換道:"不錯,你瞧徐兄少年英俊,謙恭有禮,就當他好欺負了?哼哼!徐兄對人雖然謙恭,但是最最瞧不慣的,便是你這種人物,徐兄你說是麽?"徐若愚道:"嗯嗯……咳咳……"


    七姑娘伸出纖手,攏了攏鬢角,微微笑道:"如此說來,就請動手呀。"火孩兒一手拉著那落拓少年衣角,一麵大聲道:"就憑這吃耳光的小子,哪用姑娘你來動手。"金不換道:"你兩人一齊上也沒關係,反正……"一張臉始終是陰陽怪氣,不動神色的斷虹子突然冷笑,截口道:"金不換,你可要貧道指點指點你?"金不換幹笑道:"在下求之不得。"


    斷虹子道:"活財神家資億萬,富甲天下,但數十年來,卻沒有任何一個黑道朋友敢動他家一兩銀子,這為的什麽,你可知道?"金不換笑道:"莫非黑道朋友都嫌他家銀子已放得發了黴不成?"越說越覺得意,方待放聲大笑,但一眼瞧見斷虹子鐵青的麵色,笑聲在喉嚨裏滾了滾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斷虹子寒著臉道:"你不是不願聽麽?哼哼,你不願聽貧道還是要說的,這隻因昔日武林中有不少高人,有的為了避仇,有的為了避禍,都逃到活財神那裏,活財神雖然一錢如命,但對這些人卻是百依百順,數十年來,活財神家實已成了臥虎藏龍之地,不說別人,就說今日隨著朱姑娘來的這位小朋友,就不是好惹的人物,你要教訓別人,莫要反被別人教訓了。"金不換指著火孩兒道:"道長說的就是她?"


    斷虹子道:"除她以外,這廳中還有誰是小朋友。"金不換忍不住放聲大笑道:"道長說的就是她?也未免太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了,就憑這小怪物,縱然一生出來就練武功,難道還能強過中原武林七大高手不成?斷虹子冷冷道:"你若不信,隻管試試。"金不換道:"自然要試試的。"捋起衣袖,便要動手。


    "雄獅"喬五突地一卷衣袖,但袖子才卷起,便被花四姑輕輕拉住,悄悄道:"五哥你要作啥?喬五道:"你瞧這廝竟真要與小孩兒動手?哼哼,別人雖然不聞不問,但我喬五卻實在看不上眼了。"花四姑娘微笑道:"別人不聞不問,還可說是因那位七姑娘太狂傲,是以存心要瞧熱鬧,瞧她到底有多大本事?但是李老前輩亦是心安理得,袖手旁觀,你可知道為了什麽?難道他老人家也想瞧熱鬧不成?"喬五皺眉道:"是呀,在下本也有些奇怪……"花四姑悄聲道:"隻因李老前輩,已經對那穿著紅衣裳的小朋友起了疑心,是以遲遲未曾出聲攔阻。"喬五大奇道:"她小小年紀,有何可疑之處?"花四姑道:"我一時也說不清,總之這位小朋友,必定有許多古怪之處,說不定還是……唉!你等著瞧就知道了。"喬五更是不解,哺喃道:"既是如此,我就等吧……"隻見金不換捋了半天衣袖,卻未動手,反將徐若愚又拉到一旁,嘰嘰咕咕,也不知說的什麽?再看李長青,斷虹子,大法大師幾人的目光,果然都在瞬也不瞬地望著那火孩兒,目光神色,俱都十分奇怪。


    喬五瞧子那火孩兒兩眼,暗中也不覺動了疑心,忖道:"這孩子為何戴著如此奇特的麵具,卻不肯以真麵目示人,瞧他最多不過十一二歲,為何說話卻這般老氣?"火孩兒隻管拉著那落拓少年,落拓少年卻是愁眉苦臉,七姑娘冷眼瞧了瞧金不換,眼皮立刻轉向落拓少年身上,再也沒有離開。


    金不換將徐若愚拉到一邊,恨聲道:"機會來了。"徐若愚道:"什麽機會?"


    金不換道:"揚威露臉的機會,難道這你都不懂,快去將那小怪物在三五招之間擊倒,也好教那目中無人的"廠頭瞧瞧你的厲害。"徐若愚道:"但……但那隻是個孩子,教我如何動手?"金不換冷笑道:"孩子又如何,你聽那鬼道人斷虹子將她說得那般厲害,你若將她擊倒,豈非大大露臉?"徐若愚沉吟半晌,嘴角突然露出一絲微笑,搖頭道:"金兄,這次小弟可不再上你的當了。"金不換道:"此話怎講?"


    徐若愚道:"我若與那孩子動手,勝了自是理所應該,萬一敗了卻是大大丟人,所以你不動手,卻來喚我。"金不換冷冷道:"你真的不願動手?"


    徐若愚笑道:"這露臉的機會,還是讓給金兄吧。"金不換目光凝注著他,一字字緩緩道:"你可莫要後悔。"徐若愚道:"絕不後悔。"


    金不換歎了口氣,冷笑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冷笑轉過身子,便要上陣了。


    徐若愚呆望著他,麵上微笑也漸漸消失,轉目又瞧了那位七姑娘一眼,突然輕喚道:"金兄,且慢。"金不換頭也不回,道:"什麽事??徐若愚道:"還……還是讓……讓小弟出手吧。"金不換道:"不行,你不是絕不後悔的麽?"


    徐若愚滿麵幹笑,呐呐道:"這……這……金兄隻要今天讓給小弟動手,來日小弟必定重重送上一份厚禮。"金不換似是考慮許久,方自回轉身子,道:"去吧。"徐若愚大喜道:"多謝金兄。"縱身一掠而出。


    金不換望著他背影,輕輕冷笑道:"看來還像個角色,其實卻是個繡花枕頭,一肚子草包,敬酒不吃,吃罰酒,天生的賤骨頭。"徐若愚縱身掠到大廳中央,大聲道:"徐某今日為了尊敬仁義莊三位前輩,是以琴劍俱未帶來,但無論誰要來賜教,徐某一樣以空手奉陪。"七姑娘這才自那落拓少年身上收回目光,搖頭笑道:"這小子看來又被姓金的說動……"火孩兒將那落拓少年一直拉到七姑娘身前,道:"姑娘,你看著他,莫要放他走了,我去教訓教訓那廝。"七姑娘撇了撇嘴冷笑道:"誰要看著他?讓他走好了。"說話間卻已悄悄伸出兩根手指,勾住了落拓少年的衣袖。


    落拓少年輕輕歎道:"到處惹事,何苦來呢?"七姑娘道:"誰像你那臭脾氣,別人打你左臉,你便將右臉也送給別人去打,我可受不了別人這份閑氣。"落拓少年苦笑道:"是是,你厲害……嘿,你惹了禍後,莫要別人去替你收拾爛攤子,那就是真的厲害了。"七姑娘嗔道:"不要你管,你放心,我死了也不要你管。"轉過頭不去睬他,但勾著他衣袖的兩根手指,仍是不肯放下。


    隻見火孩兒大搖大擺,走到徐若愚麵前,上上下下,瞧了徐若愚幾眼,嘻嘻一笑,道:"打呀,等什麽?"徐若愚沉聲道:"徐某本不願與你交手,但……"火孩兒道:"打就打,哪用這許多嚕嗦。"突然縱身而起,揚起小手一個耳光向徐若愚刮了過來。這一著毫無巧妙之處,但出手之快,卻是筆墨難敘。


    徐若愚幸好有了金不換前車之鑒,知道這孩子說打就打,是以早已晴中戒備,此刻方自擰身避開,否則不免又要挨上一掌。


    火孩兒嘻嘻笑道:"果然有些門道。"口中說話,手裏卻未閑著,紅影閃動間,一隻小手,狂風般拍將出去,竟然全不講招式路數,直似童子無賴的打架一般的招式,招式之間,卻偏偏瞧不出有絲毫破綻,出手之迫急,更不給對方半點喘息的機會。


    徐若愚似已失卻先機,無法還手,但身形遊走閃動於紅影之間,身法仍是從容瀟灑,教人瞧得心裏很是舒服。


    "女諸葛"花四姑悄悄向喬五道:"你瞧這孩兒是否古怪?"喬五皺眉道:"這樣的打法,俺端的從未見過。"花四姑道:"這正是教人無法猜得出她的武功來曆。"喬五奇道:"莫非說這孩子也大有來曆不成?"花四姑道:"沒有來曆的人,豈能將徐若愚逼在下風。"喬五微微頷首,眉頭皺得更緊。過了半晌,花四姑又自歎道:"這孩子縱不願使出本門武功,但徐若愚如此打法,隻怕也要落敗了。"喬五目光凝注,亦自頷首道:"徐若愚若非如此喜歡裝模作樣,武功隻怕還可更進一層。"原來徐若愚自命風流,就連與人動手時,招式也務求瀟灑漂亮,難看的招式,他死了也不肯施出。火孩兒三掌拍來,左下方本有空門露出,花四姑與喬五俱都瞧在眼裏,知道徐若愚此刻若是施出一招"鐵牛耕地",至少亦能平反先機。


    哪知徐若愚卻嫌這一招"鐵牛耕地"身法不夠瀟灑花俏,竟然不肯使出,反而施出一招毫無用途的"風吹禦柳"。


    金不換連連搖頭,冷笑道:"死要漂亮不要命……"但心中仍是極為放心,隻因徐若愚縱難取勝,看來也不致落敗。


    花四姑喃喃道:"不知李老前輩可曾瞧出她的真相。"轉目望去,卻見冷三扶著個滿麵病容的老人,不知何時已到了李長青身側,目光也正在隨著火孩兒身形打轉,又不時與李長青悄悄交換個眼色。


    李長青沉聲道:"大哥可瞧出來了麽?"


    病老人齊智沉吟道:"看來有七成是了。"


    "雄獅"喬五越聽越是糊塗,忍不住道:"到底是什麽?花四姑歎了口氣,道:"你瞧這孩子打來雖無半點招式章法,但出手間卻極少露出破綻,若無數十年武功根基,怎敢如此打法?"喬五皺眉道:"但……但她最多也不過十來歲年紀……"花四姑截口道:"十來歲的孩子怎會有數十年武功恨基,除非……她年紀本已不小,隻是身子長得矮小而已,總是戴上個麵具,別人便再也猜不出她究竟有多少年紀。"喬五喃喃道:"數十年武功根基……身形長得如童子……"心念突然一動,終於想起個人來,脫口道:"是她。"花四姑道:"看來有八成是了。"


    喬五動容道:"難怪此人有多年未曾露麵,不想她竟是躲在活財神家裏。"他瞧了天法大師一眼,語聲壓得更低:"不知天法大師可曾瞧出了她的來曆?若也瞧出來了,隻怕……"花四姑道:"何止天法大師,就是柳玉茹,斷虹子,若是真都瞧出她的來曆,隻怕也……"話聲戛然而頓。


    但見天法大師魁偉身形,突然開始移動,沉肅的麵容上,泛起一層紫氣,一步步往徐若愚與火孩兒動手處走了過去。


    七姑娘眼波四轉,此刻放聲喝道:…快。"火孩兒方自淩空躍起,聽得這一聲"快"字,身形陡然一折,雙臂微張,淩空翻身,直撲徐若愚。這一招不但變化精微,內蘊後著,威力之猛,更是驚人。李長青聳然變色,失聲呼道:"飛龍式。"呼聲來了,徐若愚已自驚呼一聲,仆倒在地。但他成名畢非幸致,身手端的矯健,此刻雖敗不亂。


    "燕青十八翻",身形方落地麵,接連幾個翻身,已滾出數丈開外,接著一躍而起,身上並無傷損,隻是癡癡的望著火孩兒,目中滿是驚駭之色。


    七姑娘嬌喝道:"走!"一千拉著那落拓少年,一一手拉起火孩兒,上待衝將出去,突聽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聲如宏鍾,震人耳鼓,宏亮的佛號聲中,天法大師威猛的身形已擋住廠她們的去路。他身形宛如山嶽般峙立,滿身袈裟,無風自動,看來當真是寶象莊嚴,不怒臼威,教人難越雷池一步。


    七姑娘話也不說,身形一轉競又待自窗口掠出,但人影閃動間,冷三、斷虹子、柳玉茹、徐若愚、金不換,五人竟都展動身形,將他二人去路完全擋住,五人俱是麵色凝重,隱現怒容。


    落拓少年輕歎一聲,悄然道:"你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吧?明知別人必將瞧出她的來曆,還要將她帶來這裏。"七姑娘幽幽瞧廠他一眼,恨聲道:"還不都是為了你,為了要找你,我什麽苦都吃過,什麽事都敢做。"兩句話工夫,大法大師,冷三等六人已展開身形,將七姑娘,落拓少年,火孩兒三人團團圍在中央。


    七姑娘麵上突又泛起嬌笑,道:"各位這是作什麽?"天法大師沉聲道:"姑娘明知,何必再問。"


    七姑娘回首道:"李二叔,瞧你的客人不放我走啦,在你老人家家裏有人欺負我,你老人家不也丟人麽?"李長青瞧了齊智一眼,自己不敢答話,齊智目光閃動,一時間竟也未開口,事態顯見已是十分嚴重。


    群豪亦都屏息靜氣,等待著這江湖第一智者回答,隻因人人都知道這老人一字千金,說出的話更是永無更改。過了半晌,隻聽齊智沉聲道:"敝莊建立之基金,多蒙令尊慨捐,朱姑娘要來要去,誰也不得攔阻。"七姑娘暗中鬆了口氣,天法大師等人卻不禁聳然變色。哪知齊智語聲微頓,瞬即緩緩接道:"但與朱姑娘同來之人,卻勢必要留在此間,誰也不能帶走。"七姑娘眨了眨眼睛,故意指著那落拓少年,笑道:"你老人家說的可是他麽?他可並未得罪過什麽人呀?齊智道:"不是。"七姑娘道:"若不是他,便隻有這小孩子了,她隻是我貼身的小丫頭,你老人家要留她下來,侍候誰呀?"齊智麵色一沉,道:"事已至此,姑娘還要頑笑。"七姑娘道:"你老人家說的話,我不懂。"


    齊智冷笑道:"不懂?……冷三,去將那張告示揭下,讓她瞧瞧。"語聲未了,冷三已自飛身而出。


    七姑娘拉著落拓少年的手掌,已微微有些顫抖,但麵上卻仍然帶著微笑,似是滿不在乎。瞬息間冷三便又縱身而入,手裏多了張紙,正與那落拓少年方才揭下的一模一樣,隻是更為殘破陳舊。齊智伸手接了過來,仰首苦笑道:"這張告示在此間已貼了七年,不想今日終能將它揭下。"七姑娘又自眨了眨眼睛,道:"這是什麽?齊智道:"無論你是否真的不知,都不妨拿去瞧瞧。"反手已將那張紙拋在七姑娘足下。


    七姑娘目光回轉一眼,拾起了它,道:"你兩人也跟著瞧瞧吧。"蹲下身子,將落拓少年與火孩兒俱都拉在一處,湊起了頭。


    隻見告示上寫的是:"花蕊仙,人稱上天入地,掌中天魔,乃昔日武林十三天魔之一,自衡山一役後,十三天魔所存唯此一人而已。隻因此人遠在衡山會前,便已銷聲匿跡,江湖中無人知其下落。此人年約五十至六十之間,身形卻如髫齡童子,喜著紅衣,武功來曆不詳,似得六十年前五大魔宮主人之真傳,平生不使兵刃,亦不施暗器,但輕功絕高,掌力之陰毒,武林中可名列第六,五台玉龍大師,華山柳飛仙,江南大俠譚鐵掌等江湖一流高手,俱都喪生此人掌下。""十餘年前,武林中便風傳此人已死於黃河渡口,唯此一年來,凡與此人昔日有仇之人,俱都在寅夜被人尋仇身遭慘死,全家老少無一活口,致死之傷,正是此人獨門掌法,至今已有一百四十餘人之多,隻因此人含毗必報,縱是仇怨極小,她上天入地,亦不肯放過,仁義莊主人本不知凶手是她,曾親身檢視死者傷口,證實無誤。""據聞此人幼年時遭遇極慘,曾被人拘於籠中達八年之久,是以身不能長而成侏儒,因而性情大變,對天下人俱都懷恨在心,尤喜摧殘幼童,雙手血腥極重,暴行令人發指,若有人能將之擒獲,無論死活酬銀五千兩整,絕不食言,仁義莊主人謹啟。"七姑娘手中拿著這張告示,卻是瞧也未瞧一眼,目光隻是在四下悄悄窺望,隻見門外八騎士,俱已下馬,手牽馬韁木立不動。天法大師等人,神情更是激動,似是恨不得立時動手,隻是礙著"仁義莊"主人,是以強忍著心頭悲憤。七姑娘目光轉來轉去,突然偷個空附在落拓少年耳畔,耳語道:"今日我和她出不出得去,全在你了。"落拓少年目光重落在告示上,緩緩道:"事已至此,我也無法可施。"聲音自喉間發出,嘴唇卻動也不動。


    七姑娘恨聲道:"你不管也要你管,你莫非忘了,是誰救你的性命?你莫非忘了,別人是如何對你的?"落拓少年長歎一聲,閉口不語。


    隻見七姑娘亦自長長歎了口氣,緩緩站起身子,道:"這位掌中天魔,手段倒真的毒辣得很。"齊智沉聲道:"姑娘既然知道,如何還要維護於她?"七姑娘瞧了那火孩兒一眼,歎道:"看來他們已經將你看做那花蕊仙了。"火孩兒道:"這倒是個笑話?"


    七姑娘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那落拓少年,緩緩道:"不管是不是笑話,我都知道她七年來絕未離開過我身邊一步,她若能到外麵去殺人,你倒不妨砍下我的腦袋。"她這話雖是向大家說的,但眼睛卻隻是盯著那落拓少年,落拓少年幹咳一聲,垂下了頭。


    天法大師厲聲道:"無論七年來凶殺之事是否花蕊仙所為,但玉龍師叔之血海深仇,本座今日再也不肯放過。"柳玉茹大聲道:"不錯,我姑姑……我姑站"眼眶突然紅了,頓著腳道:"誰要是敢不讓我替死去的姑姑報仇,我……我就和他拚了。"她這話也像是對大家說的,但眼睛卻也隻是瞪著七姑娘一人。


    金不換悄悄向徐若愚使子個眼色,徐若愚大聲道:"徐某和花蕊仙雖無舊仇,但如此凶毒之人,人人得而誅之。"火孩兒冷笑道:"手下敗將,也敢放屁。"


    徐若愚麵上微微一紅,金不換立刻接口道:"徐兄一時輕敵,輸了半招,又算得什麽?"徐若愚道:"不錯,徐某本看她隻是個髫齡童子,怎肯真正施出殺手。"七姑娘冷冷笑道:"她若真是掌中天魔你此刻還有命麽?呸!自說自話,也不害臊。"徐若愚臉又一紅,金不換冷笑道:"不錯,花蕊仙武功的確不弱,但為武林除害,我們也不必一對一與她動手。有仇的報仇,有怨的報怨,大夥兒一齊上,看她真的能上天入地不成?"李長青長歎一聲,道:"依我良言相勸,花夫人還是束手就縛的好,朱姑娘也不必為她說話了。"七姑娘眼波轉動,頓足道:"你老人家莫非真認為她是花蕊仙麽?"李長青道:"咳……咳,你還要強辯?"


    七姑娘道:"她若不是,又當怎地?"


    金不換大聲道:"你揭下她那麵具,讓咱們瞧瞧,她若真是個孩子,就讓李老前輩向她賠禮。"他搶先說話,事若作對,他自家當然最是露臉,事若有錯,也是別人賠禮,吃虧的事"見錢眼開"金不換是萬萬不會做的。


    七姑娘跺足道:"好,就揭下來,讓他們瞧瞧。"火孩兒大聲道:"瞧著!"喝聲未了,突然反手揭下那火紅的麵具。


    眾人目光動處,當真吃了一驚,這火紅的麵具下,白生生一張小臉,那有半點皺紋,果真是童子模樣,萬萬不會是五六十歲的老人。


    七姑娘咯咯笑道:"各位瞧清楚了麽,這孩子隻是皮膚不好,吹不得風,才戴這麵具,不想竟開了這麽多成名露臉的大英雄們一個玩笑。"嬌笑聲中拉著落拓少年與火孩兒,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群豪目瞪口呆,誰也不敢阻攔於她。隻見七姑娘衣衫不住波動,也不知是被風吹的還是身子在抖,但一出廳門,她腳步便突然加快了。


    突聽齊智銳聲喝道:"慢走……莫放她走了。""慢走"兩字喝出,七娘立刻離地掠起,卻在落拓少年手腕上重重擰了一把,等到齊智喝道:"莫放她走。"七姑娘與火孩兒已掠到馬鞍上,嬌呼道:"小沒良心的,我兩人性命都交給你了。"嬌呼聲中,天法大師與柳玉茹已飛身追出,他兩人被齊智一聲大喝,震得心頭靈光一閃,閃電般想起了此事之蹊蹺,此刻兩人身形展動,掌上俱已滿注真力。


    七姑娘已掠上馬鞍,但健馬尚未揚蹄,怎比得武林七大高手之迅急,眼見萬萬無法衝出莊門的了。落拓少年失魂落魄般立在當地,但聞身後風聲響動,天法大師與柳玉茹一左一右,已將自他身旁掠過。就在這間不容發的刹那之間,落拓少年歎息一聲,雙臂突然反揮而出,右掌駢起如刀,左掌藏在袖中,他雖未回頭,但這一掌一袖,卻俱都攻向天法大師與柳玉茹必救之處,恰似背後長了眼睛一般。


    天法大師,柳玉茹顧不得追人先求自保,兩人掌上本已滿蓄真力,有如箭在弦上,此刻回掌擊出,那是何等力道。


    柳玉茹冷笑道:"你這是找死。"雙手迎上少年衣袖,天法大師麵色凝重,吐氣開聲,右掌在前,左掌在後,雙掌相疊,赤紅的掌心迎著了落拓少年之手背,隻聽"勃,勃"兩聲悶響,似是還山後密雲中之輕雷,眾人瞧得清楚,隻道這少年在當世兩大高手夾擊之下,必將骨折屍飛。


    哪知輕雷響過,柳玉茹竟脫口驚呼出聲,窈窕的身子,竟被震得騰空而起,無法大師"蹬,蹬……蹬……"連退七步,每一一步踩下,石地上都多了個破碎的腳印,腳印越來越深,顯見天法大師竟是盡了全力,才使得身形不致跌倒。再看那落拓少年,身形竟藉著這回掌一擊之勢,斜飛而出,雙袖飄飄,夾帶勁風,眼見便要飄出莊門之外。


    七姑娘亦自打馬出門,輕叱道:"起!"右擘反揮,火孩兒身形淩空直上,左手拉著七姑娘右掌,右手一探,卻抓住了落拓少年的衣袖,健馬放蹄奔出,火孩童,落拓少年也被斜斜帶了出去,兩人身形猶自淩空,看來似一道被狂風斜扯而起的兩色長旗。


    群豪雖是滿心驚怒,但見到如此靈妙的之身法,卻又不禁瞧得目瞪口呆,一時間竟忘了追出,隻見柳玉茹淩空一個翻身,落在地麵,胸膛仍是急劇起伏。


    天法大師勉強拿樁站穩,麵上忽青忽白,突然一咬牙關,嘴角卻泌出了一一絲鮮血,他方才若是順勢跌倒,也就罷了,萬不該又動了爭強好勝之心,勉強挺住,此刻但覺氣血翻湧,受的內傷竟不輕。


    這時八條大漢已掠上了那七匹健馬,前三後四、分成兩排,緩步奔出,他們並未放蹄狂奔,正是要以這兩道人馬結成之高牆,為主人擋住追騎,隻因他們深知莊中的這些武林豪雄,對他們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毒手。


    齊智抓著李長青肩頭,搶步而出,頓足道:"追,追!再遲就追不上了。"目光瞧著斷虹子。


    斷虹子幹咳一聲,隻作未聽見。齊智目光轉向徐若愚,徐若愚卻瞧著金不換,金不換幹笑道:"我兩人與她又無深仇,追什麽?"這些人眼見那落拓少年那般武功,天法大師與柳玉茹聯手夾擊,猶自不敵,此刻怎肯追出,齊智長歎一聲,連連頓足,喃喃道:"七大高手若是同心協力,當可縱橫天下,怎奈……怎奈都隻是一盤散沙,可惜……可惜……""雄獅"喬五濃眉一挑,沉聲道:"那人揭下麵具,明明隻是個髫齡童子,不知前輩為何要追她?"齊智歎道:"在她麵具之下,難道就不能再戴上一層人皮麵具,十三魔易容之術,本是天下無雙的。"喬五怔了一怔,恍然道:"原來如此……"


    金不換算定此刻別人早已去遠,立刻頓足道:"唉,前輩為何不早些說出……唉,徐兄,咱們追去吧。"拉起徐若愚,放足狂奔而出。


    花四姑搖頭輕笑道:"徐若愚被此人纏上,當真要走上黴運了。"喬五道:"待俺上去瞧瞧。"一躍而去。


    花四姑道:"五哥,你也照樣會上當的……"但喬五已自去遠,花四姑頓了頓足,躬身道:"前輩交待的事,晚輩決不會忘記……"她顯然極是關心喬五之安危,不等說話完,人已出門,一陣風吹過,又自霏霏落下雪來。


    柳玉茹呆呆地出神了半晌,也不知心裏想的什麽,突然走到天法大師麵前,道:"大師傷勢,不妨事麽?"天法大師怒道:"誰受了傷?受傷的是那小子。"柳玉茹歎道:"是……我五台,華山兩派,不共戴天之仇人已被逸走,大師若肯與我聯手,複仇定非無望,不知大師意下如何?"天法大師厲聲道:"本座從來不與別人聯手。"袍袖一拂,大步而出,但方自走了幾步,腳下便是個踉蹌。


    柳玉茹嘴角笑容一閃,趕過去扶住了他,柔聲道:"風雪交集,大師可願我相送一程?"天法大師呆子半晌,仰天長長歎息一聲,再不說話。


    風雪果然更大,齊智瞧著這七大高手,轉眼間便走得一幹二淨,身上突然感到一陣沉重的寒意,緊緊掩起衣襟,黯然道:"武林人事如此……唉……"左手扶著冷三,右手扶著李長青,緩緩走回大廳中。


    李長青道:"七大高手,雖然如此,但江湖中除了這七大高手外,也未必就無其他英雄。"齊智道:"唉……不錯……唉,風雪更大了,關上門吧……"李長青緩緩回身,掩起了門戶,隻聽風雪中隱約傳來那冷三常醉的歌聲:"風雪漫中州,江湖無故人,且飲一杯酒,天涯……咳……咳咳……天涯灑淚行……"歌聲蒼涼,滿含一種肅索落魄之情。


    李長青癡癡地聽了半晌,目中突然落下淚來,久久不敢回身……


    金不換拉著徐若愚奔出莊門,向南而奔。徐若愚目光轉處,隻見蹄印卻是向西北而去,不禁頓住身形,道:"金兄,別人往西北方逃了,咱們到南邊去追什麽?"金不換大笑道:"呆子,誰要去追他們?咱們不過是藉個故開溜而已,再耽在這裏,豈非自討無趣麽?"徐若愚身不由主,又被他拉得向前直跑,但口中還是忍不住大聲道:"說了去追,好歹也該去追一程的。"金不換冷笑道:"徐兄莫非未瞧見那少年的武功,我兩人縱然追著了他們,又能將人家如何?"徐若愚歎了口氣,說道:"那少年當真是真人不露相,想不到武功竟是那般驚人,難怪七姑娘要對他……對他那般模樣了。"金不換眯起眼睛笑道:"徐兄話裏怎地有些酸溜溜的?"徐若愚臉一紅,強辯道:"我……我隻奇怪他的來曆。"金不換道,"無論他有多高武功,無論他是什麽來曆,但今日他實已犯了眾怒,仁義三老,天法大師,遲早都放不過他去。"話聲未了,雪花飛卷中,突見十餘騎,自南方飛馳而來,馬上人黑緞風氅,被狂風吹得斜斜飛起,驟眼望去,宛如一片烏雲貼地卷來。金不換眼睛一亮,笑道:"這十餘騎人強馬壯,風雪中如此趕路,想必有著急事,看來我的生意又來了。"說話間十餘匹馬已奔到近前,當先一匹馬,一條黑凜凜鐵塔般的虯髯大漢,揚起絲鞭,厲叱道:"不要命了麽?閃開。"金不換橫身立在道中,笑嘻嘻道:"我金不換正是不想活了,你就行個好把我踩死吧。"虯髯大漢絲鞭停在空中,呼嘯一聲,十餘騎俱都硬生生勒住馬韁,虯髯大漢縱身下馬,賠笑道:"原來是金大俠,展某急著趕路,未曾瞧見俠駕在此,多有得罪,該死該死。"雙手抱拳,深深一揖。


    金不換目光上上下下瞧了幾眼,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威武鏢局的展英鬆總鏢頭,總鏢頭如此匆忙,敢情是追強盜麽?"展英鬆歎道:"展某追的雖非強盜,卻比強盜還要可惡,不瞞金大俠,威武鏢局雖不成氣候,但蒙兩河道上朋友照顧,多年來還未失過風,哪知昨夜被個丫頭無緣無故摘了鏢旗,展某雖無能,好歹也要追著她,否則威武鏢局這塊字號還能在江湖上混麽?"金不換目光轉了轉,連瞎了的那隻眼睛都似發出了光來,微微笑道:"總鏢頭說的可是個穿白衣服的大姑娘,還有個穿紅衣服的小丫頭?"展英鬆神情一震,大喜道:"正是,金大俠莫非知道她們的下落?"金不換不答話,隻是瞧著展英鬆身上的黑緞狐皮風氅,瞧了幾眼,歎著氣道:"總鏢頭這件大氅在哪裏買的,穿起來可真威風,趕明兒我要發了財,咬著牙也得買他一件穿穿。"展英鬆呆了一呆,立刻將風氅脫了下來,雙手捧上,賠笑道:"金大俠若不嫌舊,就請收下這件……"金不換笑道:"這怎麽成?這怎麽敢當?"口中說話,手裏卻已將風氅接了過來。


    展英鬆幹咳著,說道:"這區區之物算得什麽,金大俠若肯指點一條明路,展某日後必定還另有孝敬……"金不換早已將風氅披在身上,這才遙指西北方,道:"大姑娘,小丫頭都往那邊去了,要追,就趕快吧。"展英鬆道:"多謝。"翻身上馬,呼嘯聲中,十餘騎又如烏雲般貼地向北而去。


    徐若愚看得直皺眉頭,搖首歎道:"金兄有了那少年的皮裘,再穿上這風氅,不嫌大多了麽?"金不換哈哈笑道:"不多不多,我金不換無論要什麽,都隻會嫌少,不會嫌多……咦,奇怪,又有人來了。"徐若愚抬頭看去,隻見風雪中果然又有十餘騎連袂飛奔而來,這十餘騎馬上騎士,有的身穿錦衣皮袍,有的急裝勁服,聲勢看來遠不及方才那十餘騎威風,但是健馬還遠在數丈開外,馬上便已有人大呼道:"前麵道中站著的,可是見義勇為金大俠麽?幾句話呼完,馬群便已到了近前。徐若愚暗驚忖道:"此人好稅利的目光。"隻見那喊話之人,身軀矮小,須發花白,穿著件長僅及膝的絲棉袍子,看來毫不起眼,直似個三家村的窮秀才,唯有一雙目光卻是炯炯有神,亮如明星。


    金不換格格笑道:"七丈外,奔馬背上都能看清楚我的模樣,武林中除了神眼鷹方千裏外還有誰呢?"矮老人已自下馬,拂須大笑說道:"多年不見,一見麵金兄就送了頂高帽子過來,不怕壓死了小弟麽?金不換目光一掃,道:"難得難得,想不到除了方兄外,撲天雕李挺李大俠,穿雲雁易如風易大俠也都來了。"左麵馬上一條身形威猛之白發老人,右邊馬上一條身穿錦袍,頷下五綹長髯的頎長老人,也俱都翻身下馬,抱拳含笑道:"金兄久違金不換道:"江湖人言,風林三鳥自衡山會後,便已在家納福,今日老兄弟三個全都出動,難道是出來賞雪麽?"矮老人方千裏歎道:"我兄弟是天生的苦命,一閑下來,就窮得差點沒飯吃,隻好揚起大竿子,開場收幾個徒弟,騙幾個錢吃飯,苦捱了好幾年,好容易等到大徒弟倒也學會幾手莊稼把式去騙人,我們)塊老骨頭就想偷個懶,把場子交給了他們,隻道從此可以安安穩穩地坐在家裏收錢,哪知……唉,昨天晚上不知從哪裏鑽出來個病丫頭,無怨無仇,平白無故的竟將那場子給挑了,還說什麽七姑娘看不得這種騙人的把式。"金不換,徐若愚對望一眼,心裏又是好氣,又覺好笑,忖道:"原來那位七姑娘竟是個專惹是非的闖禍精。"方千裏歎了口氣,又道:"我的幾個徒弟也真不成材,竟被那個瘋丫頭打得東倒西歪哭哭啼啼地回來訴苦,咱們三塊老廢料,既然教出了這些小廢料,好歹也要替他們出口氣呀,沒法子,這才出來,準備就算拚了老命,也得將那瘋丫頭追上,問問她為什麽要砸人飯碗?"徐若愚不等金不換說話,趕緊伸手指著西北方,大聲道:"那些人都往那邊去了,各位就快快追去吧。"方千裏上下瞧了他一眼,道:"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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