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拖的又綿又長,懶懶散散的,透著些不太正經的調調,喊“父皇”的時候聽起來像撒嬌。承興帝差點被這活寶逗笑,看看旁邊欲言又止明顯憋著話的褚琰,對著柳岐道:“朕還偏要先追究你這從犯之責,你好歹是武將家出來的,怎能一直坐在這裏,朕就罰你今日傍晚之前,獵一隻獵物回來,不得靠任何人協助。”柳岐苦著臉,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褚琰,一不小心……撞見褚琰不由自主地在鼓掌。兩人大眼瞪小眼,褚琰若無其事地把手收回去,假裝什麽也沒發生過。承興帝望向褚琰:“朕罰你的王妃,你可要為他求求情?”聽這語氣,是在揶揄之前朱勝有一事中褚琰護短的事。哪知褚琰義正言辭:“父皇罰柳岐,那是父罰子,天經地義,兒臣哪有替他求情的道理。”柳岐:“……”報複!肯定是報複剛才他推了鍋!承興帝大笑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天經地義’,正好,你這個主犯總不能罰得比從犯輕了,這十日內,你每日都交一隻獵物上來吧。”褚琰:“……”柳岐毫不客氣:“哈哈哈哈!”夫夫二人雙雙落網,帶來的花牌隻能便宜了一堆沒事幹的弟弟,各自不情不願地上了馬。離得稍遠的人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打聽清楚經過,都抱了看笑話的心思,等著他們空手而歸。兩人悠悠地騎馬進了林子,柳岐馭馬與褚琰並肩:“商量一下,你幫我打一隻唄。”褚琰無情拒絕:“父皇說了,不得協助。”柳岐泄氣地向前一伏,歪歪扭扭地趴在馬背上,褚琰瞥他一眼,隻覺得這姿勢危險,語氣不由嚴肅了幾分:“坐好。”柳岐才不理他,十分不走心扯扯韁繩,打算跟幫不上忙的安王殿下分道揚鑣,嘴上還計劃得挺好:“咱倆分開,誰也別跟誰搶獵物。”“我不跟你搶。”褚琰盯著腳已經離開腳蹬的柳岐,一字一句地說完,趁著馬兒靠近,伸手直接將他撈到了自己這匹馬上。馬兒微微受驚,原地打了一轉,但又很快平息在褚琰牢牢拽著的韁繩下。倒是柳岐嚇了一大跳,不舒服地扯了扯被拽的領子:“你做什麽呀!”褚琰默不作聲地掰著他的腿跨過馬背,腿上的觸感讓柳岐僵了一下,總覺得奇怪得很,耳根自己做主泛起了紅,等坐穩,柳岐不自在地嘀咕:“我騎馬好得很,不會摔下去的。”褚琰把韁繩遞到他手裏,手臂環著他,偏過頭,嘴唇便貼到了他耳側:“是我騎術不好,柳公子,我小命可在你手裏了,你穩妥些,知道嗎?”氣流噴在敏感的耳朵邊上,更加要命,柳岐僵了好久才緩過來,死命地搓了搓又癢又酥的耳朵。褚琰輕笑了一聲,稍微退後了些。兩人在林子裏,漫無目的地走了片刻,等到了一片懸泉旁時,褚琰忽然叫了停。這一處略有些開闊,景色也甚好,泉邊是高低嶙峋的石頭,可以坐著歇息。褚琰找了一處不潮濕的地方,將包袱裏的東西一一擺開,柳岐不由驚了:“你怎麽把畫布都帶來了?”“你沒學過射術,獵不到東西,還不如畫一副山水,這樣回去交差,父皇也不會責怪你。”柳岐看了看畫筆,著實有些心癢癢,他上前來,認真打量懸泉的頂端,幾筆勾出山頭的輪廓。柳岐畫山水隻能算是中規中矩,有形無神,他天生適合畫那些精細的東西,能把一切麵貌複原。畫著畫著,對麵林子裏忽然動了動,柳岐餘光一瞥,竟瞥到了一頭小梅花鹿。小鹿藏在石頭後麵,露出半個腦袋,既好奇又無畏地打量著柳岐。柳岐不禁摸了摸一旁的獵具,轉頭一看,不知褚琰去了哪兒。他一個人,未必能射中那鹿,想了想還是作罷,繼續提筆而作,再抬眼,鬼使神差地將那雙眼睛畫了下來,隨後迅速勾勒一頭鹿的輪廓。他足夠細致,細致到幼鹿的身體比例、斑點的位置都分毫不差。那小鹿大概是感受出他沒有敵意,大著膽子到泉邊喝水,末了要回林子,似乎還有些好奇,回過頭來盯著柳岐看了一會兒。等第三隻鹿畫完,它忽然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嚇,撒腿跑了起來,然而還沒等它鑽進林子,一隻箭便呼嘯而來,穿透了它的身體。柳岐一下子站起來,望向來人。岑雙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過,馬兒高高一躍,直接跨過了窄窄的泉水,取下了那隻獵物,他回頭,朝柳岐瞥來得意的一眼。柳岐嘴角一抽:“你殺了我的鹿。”岑雙驚訝:“你的鹿?若我記得沒錯,明明該是誰射到的獵物便歸誰,你可有射中它?”他瞥了眼石頭上的畫布,心裏一聲嗤笑,“安王妃閑情逸致,專門來獵場裏作畫,在下這就把死鹿拎走,免得汙了這處好景色。”柳岐哪怕心裏惱怒,也不可能真去跟他搶獵物。岑雙走後,他花了很長的功夫平息,才重新坐下來,將自己的畫完成。他畫得時候小心細致,畫完卻連多看一眼也不想。褚琰在他作畫的時候已經輕手輕腳地回來了,他的褲腳和袖子往上卷起,各自露出一截濕漉漉的裏衣裏褲,外衣被他脫下來,鋪在身下寬大的石頭上,隔絕了灰塵。柳岐低頭一看,隻見石頭下裝獵物的籃子裏有一條插著箭矢死透的魚。柳岐驚了:“你去捉魚了?”褚琰淡定地說:“下遊有一個挺深的池子,裏麵有魚。”柳岐領悟到了什麽,不可思議地望著褚琰:“這是……你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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