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有看戲的人,但無奈於如潮水般的人流太急,便被推著離開了。


    後續新的一波波人則像調試好的機器。他們驚訝,恐懼,嫌晦氣,罵罵咧咧,這一套做完便也被推著走了。冰冷的惡意,單調的重複。


    貼著兩個泥猴站的彭仔,有幸觀瞻了一把泥猴的世界。在他們的視角裏,世界仿佛黑灰兩色般涇渭分明,無趣又沉重。


    小泥猴還在仰頭看著彭仔,她好似越看越迷糊,就仿佛彭仔是什麽鏡花水月一般的事物。她的目光會讓其泛起層層的漣漪,成為目光自身的阻礙。


    彭仔歎了口氣,遞給了她手裏的那半個血梅,又掏出三布魯和一把零碎的小布魯,塞進了這個小泥猴的兜裏。


    他忽然很想抽煙,但是其他人都不讓他抽,還笑話他是個毛沒長齊的小屁孩。


    彭仔有些煩悶,他拽了拽自己的領口,好讓冷風往裏麵灌一些。畢竟聞人柔買得毛衣太厚實了,搞得冬天比夏天還熱。


    小泥猴用臂彎夾著那半個血梅,愣愣地思考了一會兒,便把她背上的屍體往旁邊的木樁子電線杆上一倚,然後用一隻手來查看手上的血梅和兜裏的錢。


    她研究了一會兒,便嚐試著給屍體吃血梅,蹭了她背後的小不點滿臉猩紅的汁水,宛如華麗的妝點。


    小泥猴似是覺得她吃了,便自己低頭啃起了血梅,同樣吃了滿臉殷紅,但她更像是被人打了一臉血。


    她吃得不多,收起沒見小多少的梅子,便愣愣地看著兜裏的錢。


    她又研究了一會兒,好像有了主意。


    她對著彭仔說了一連串斷斷續續且冗長的感謝,然後便背著安靜的小不點再次出發了,還是那麽踉蹌。


    從她的最後幾句話裏,彭仔聽出了她是要去衛生所,要去帶小不點打針看病。


    彭仔搖了搖頭,轉身向爆肚攤邁步,準備回去。他不認為醫務室會接待這兩隻小泥猴,怕是要被打死。


    人群依舊川流不息,他們看著滿嘴殷紅的彭仔,有人會驚訝,有人會上來關心,知道血梅的人則會促狹地笑一笑,挑一挑眉。


    人群很溫暖,彭仔感受不到什麽惡意,哪怕他此時因血梅而變成了恐怖的樣子。


    彭仔停住了腳步,嘴上嘟囔著什麽“幫大佬他們積點德”,便追上了那兩個小泥猴。她們的步子好小,趕路的效率簡直是搞笑的程度。


    他想要兩個都背起,但他屈辱地發現七十八斤的自己辦不到,於是便咬牙背起了“小不點”,竟是還吃力得不行。他更屈辱了。


    他示意小泥猴跟自己走。


    她點了點頭,便果真跟著走了。


    走了幾步她似乎才開始思考,她看著前方背著小不點的彭仔,腳步遲疑了起來,但小不點畢竟在他手上,她也沒法停住腳步。


    彭仔走得不快,畢竟那小泥猴腳底板都磨爛了,隻能像是行屍走肉似的慢慢墜著。


    三人到了爆肚攤時,卻發現大白他們已經吃完走了,桌子上已經換了新的一輪客人,不知去哪裏逛了。


    這些狗不等他,這很合理。


    他有些惱火,他沒帶通訊器。因為他平時實在是用不上那玩意兒,一直放在床頭吃灰來著。


    他想了想,決定去海鮮區找他們,他們肯定是要買海鮮的。


    他看著踉踉蹌蹌跟在後麵的小泥猴,又想了想,他決定先改變一下交通方式。他有些擔心這小泥猴的狀態,他覺得她隨時會一頭悶倒在地上。


    於是彭仔就去掏小泥猴的兜,去掏他剛剛塞給她的錢。


    小泥猴下意識護住自己的兜,伸手想把彭仔的手推開。


    兩人撕吧了一會兒,彭仔成功掏出了錢。


    路過的人有些鄙夷地看著這一幕,更是時而響起幾聲嗤笑。


    打死泥猴倒是無所謂,掏泥猴的錢,是不是就有點太狗了?


    哥們,你活不起了?


    活不起了就當泥猴去吧!


    彭仔有些臉紅,這屬實有些丟人。


    他買了一輛給孩子玩得搖搖車,花了三布魯,最簡陋的那款,但是能走。


    他問小販要了一根繩子,讓小泥猴坐上搖搖車,他背著小不點,用繩子拉著她走了起來。


    小泥猴有些懵,呆呆地坐在車上。


    中間停下了一次,他又買了兩杯葉子水,這種水很便宜,杯子裏有四五片像薄荷似的葉子,有點甜味,很解渴。


    他自己咕咚咕咚灌了一杯,又遞給了小泥猴一杯,然後繼續趕起了路。


    也是咄咄怪事,一早上摔倒了十多次的他,這一會兒居然沒再出事。


    &


    另一邊,一行人在或慵懶或興奮地閑逛,三三兩兩,走得很散。


    “哎,”劉黑寶戳了戳江流,“這個集市是咋回事兒?”


    “什麽咋回事?”江流挑了挑眉。


    “這附近幾十個鎮子都快成廢墟了,按理說應該百廢待興才是,這商業繁榮是什麽鬼啊?”


    “這不合理嗎?”


    “當然不合理了!民生這麽差,大家兜裏都沒啥錢,你不是說居民都被搜刮了很多次了嗎?商業憑啥還能這麽吊?”


    江流聳了聳肩:“這很正常,縱然居民被搜刮了,但錢沒有被帶出這幾十個鎮子。相反,錢還成規模的流動了起來。”


    “換句話來說,布魯的影響力有限,他們搶走的是布魯,那他們就不會離開布魯的折射區,不然布魯將毫無價值。”


    “他們也許會選擇換物資離開這裏,但這性價比不高,村鎮上哪有什麽值錢的東西?”


    “怕是大部分人都會選擇留下來,他們會經營這裏,讓這裏有價值,成為釘子似的豪強,等待新的霸主勢力前來招安。”


    “到那時,他們才能換取值錢的物資離開。當然,留下來也亦無不可,不過要小心霸主勢力回過氣兒之後的清洗。”


    “糙。”劉黑寶翻了個白眼,“圈圈套套的煩死了,反正等沉珂帝國和黃家打過來,他們都得死,折騰個什麽勁兒啊?”


    “他們又不知道。”江流接過紅兒請客買的炸小蝦,嘎吱嘎吱嚼了起來,模糊不清地說,“這世道就這樣,爭渡,爭渡,爭目之所及的一切。他們要是啥都能看見,啥都清楚,那才是別活了,躺家裏等死算了。”


    劉黑寶搖了搖頭,不置可否。他也嘎巴嘎巴地嚼上了小蝦,忽地皺眉道:“哎?不是說吃海貨嗎?這特麽是河蝦啊,這麽小氣?請不起就別請啊?”


    他再次不懷好意地瞪向了正鼓著腮幫子嚼著炸小蝦的紅兒,試圖引領輿論。


    可惡!五布魯之仇,我永世不忘啊!


    紅兒挑眉,她始終不懂劉黑寶為何對自己有怨念。哎,土豪不懂窮逼的傷悲。


    她咽下嘴裏小蝦,嗅了嗅鼻子,指著前方說道:“前麵就是海貨市場了,那你請客吧。”


    “謝謝黑爺。”


    “黑爺大氣。”


    “黑爺霸氣。”


    “黑子懂事兒了。”


    “我想吃波士頓龍蝦!”


    紅兒話落,分落在前前後後、隔得不近的其餘人竟紛紛附和了起來,敲定了此事。


    劉黑寶如遭雷擊,頓時僵在了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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