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阿普身子一顫,停止了滑稽的扭動,哀嚎聲也戛然而止,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胸腔的起伏不再富有節奏,變得肆意,擴張到極限再驟然泄氣。粗重的鼻息不斷激起地上灰塵,像是鼓風機一般。幾息之後,地麵上便多出一塊沒有灰塵的白塊,在大片灰撲撲中稍顯突兀。


    緩緩鬆開護住腦袋的雙臂,露出爬滿血絲的雙眼,孫阿普臉部肌肉集體“造反”,掀翻了謙卑,撕碎了偽裝,開啟了“猙獰王朝”。


    孫阿普的目光看起來冷,但其實不然,紮到臉上甚至有點燙,像是被打火機撩了一下。


    淮中不管不顧,繼續砸拳,還專門往脆弱的地方砸,比如眉弓、眼角、鼻孔。


    因為他知道,自己就要挨揍了。


    孫阿普伸手攥住淮中的褲腿,用力一拉,在淮中身體重心不穩的瞬間突然暴起,用雙腿纏上他的腿,腰腹發力,雙手抓地,狠狠一扭,把淮中掀翻在地。


    迅速起身,高高跳起,攜帶自身體重和重力勢能的一拳狠狠地砸到了淮中臉上。


    砰!


    就這一拳頂淮中砸幾十拳,鼻梁瞬間骨折,皮肉軟塌塌窩在一起,兩個鼻孔雜糅成了一個血窟窿。


    血液第一時間噴出的不多,但勝在持久,源源不斷。宛如一條蜿蜒曲折的紅色小溪,打通了鼻孔到地麵的“水運”。具有重大曆史意義 ,是偉大工程師孫阿普先生的優秀作品,史稱“永不幹枯的溪水”。


    據淮陽海先生回憶,溪水的開辟尤為不易,是心血的結晶。當時孫阿普衝得太猛,膝蓋都卡禿嚕皮了,淮中更是鞠躬盡瘁,都特麽疼抽抽了。


    “你特麽複讀機啊?問你大爺問!”孫阿普再次爬起來,照著淮中的腦袋狠狠踹去。


    砰!


    “來,你給老子解釋解釋。”


    砰!


    “什麽特麽叫敢!”


    砰!


    “什麽,特麽,叫,不敢!”


    砰!砰!砰!砰!


    溪水的發源地也許是到了汛期,直接泛濫,淹沒大片區域,摧毀並改變了部分地貌。並因水位太高而多股分流,支流交錯,形成了密密麻麻的水域網絡。


    簡而言之,不忍直視。


    淮中引爆的憤怒並不很多,不會讓孫阿普失控打死自己。


    事實也確實如此,一拳七腳之後,孫阿普拿回了部分理智,緊握雙拳,喘著粗氣,默默看著如死狗一般、慘不忍睹的淮中。


    說實話,後悔了。


    淮中等人進入巨鹿城的當晚,大大小小的會議已經開完了,紅曼體係中的每個人手裏都多了一摞照片。簡單來說,史無前例的優先級,禁止主動招惹,無底線讓步,被他們打死活該。


    講道理,孫阿普走出會議室時一陣後怕,幸虧在餐館的時候自己果斷撤退了。


    但現在又招惹上了。


    孫阿普臉上陰晴不定,不斷權衡著。


    是殺人滅口跑路,還是跪下當狗磕頭?


    對了,他爹還在這呢,選擇滅口的話就不能留下手尾,得盡可能多的爭取跑路時間。


    想著,孫阿普扭頭看向淮陽海,麵無表情,但眼神戲豐富。狠辣和猶豫你方唱罷我登場,爭執不下,打作一團,共同演繹著掙紮的主旋律。


    淮陽海正悠哉地看著戲,見孫阿普看來,頓時一愣,趕緊起身連連擺手。


    “唉唉唉!你看我幹啥?不關我的事啊。”


    “你打了他,可就不能再打我了!”


    孫阿普直接看愣了,你們不是爺倆嗎?難不成爺倆都是神經病?


    這時,淮中動彈了一下,他伸出顫顫巍巍的手,在空氣中摸索了一會,抓住孫阿普的褲腿,在上麵抹了一把血。


    “都說了……老子玩得起。”


    “你特麽年紀輕輕……不要走上……犯罪的道路。”


    孫阿普沒搭理淮中,依舊在遲疑著。


    他在心裏已經把這爺倆歸為神經病了,多餘搭理。


    這時,李客披著他那一身華麗的裝備走進了軍營,嘴裏還罵罵咧咧的。


    瑪德,狗日的老淮偷偷卷我是吧?


    老子特麽卷死你!


    “我糙!”


    進入靶場時,李客頓時懵在了原地,他透過爐鉤子牌頭盔的鏡片,透過上麵的哈氣,努力地分析著局勢。


    地上躺著一個豬頭怪,一頭血,眼看是不活了。


    那天在餐館遇到的軍官一身血,站在屍體前,老淮坐在一邊,表情悠閑,手上也有血跡。


    結果顯而易見了,真相隻有一個。


    這是一個案發現場!還特麽是團夥作案,老淮和那個軍官是凶手!


    分析完畢,他回過神來,摘掉頭盔,邁步走進案發現場,率先朝著孫阿普走去。


    孫阿普麵色難看,死死盯著走來的李客,肌肉緊繃,隨時準備暴起。


    該死!自己太猶豫了,咎由自取。


    啪!


    李客把手拍在孫阿普肩膀上,麵帶惋惜,不住搖頭。


    “你年紀輕輕的,怎麽就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但沒事,既然你能和老淮一起幹這事,第一,說明這人該死。第二,說明你們是朋友,老淮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這事就算咱們三個一起幹的。”


    “放心吧,我幫你們一起處理屍體,保證能遮掩過去!”


    “暴露了也沒事,我那個侄子,也就是老淮他兒子。現在混得老有出息了,惹上麻煩了就找他解決,保準沒事!”


    感受著肩膀上的拍擊,看著李客臉上的熱情和誠懇,孫阿普徹底懵逼了。


    他現在不光懷疑這三個人有病,他還懷疑自己有病。


    說了半天,結果這小夥子一點反應都沒有,李客歎了口氣,連連搖頭,邁步朝淮陽海走去。


    年輕人,心理素質太差,還得練。


    “老淮,這人惹著你了?”李客放下了幾件炫酷裝備,特娘的確實有點沉。


    “沒惹我。”淮陽海翻了個白眼。


    “那就是那個小夥子的仇人了?”李客掏出煙盒,“該說不說,你這小兄弟還是年輕,心理素質太差了。”


    “對了,躺地上那個是誰啊?”


    “淮中。”淮陽海順勢蹭了一根煙,夾在耳朵上。


    “哦,淮中啊……”李客剛要點煙,突然愣住,手一歪,點的不是煙,是鼻子。


    “我糙!”


    李客直接跳了起來,蹦得老高,一半是燙得,一半是驚得。


    “淮…淮……淮中?”


    “淮中死了?!”


    “沒死。”淮陽海不耐煩地摳了摳耳朵,嫌吵。


    “老淮,那小子雖然不孝順,但你也不能下此毒手啊。”李客懵逼地看著淮陽海,“虎毒還不食子呢。”


    “都說了不是我幹的。”淮陽海又翻了個白眼。


    “那你也不能在這坐著,抓緊給他救下來啊!”李客焦急道。


    “我又沒有異能,不是戰鬥組的人。”


    聞言,李客沉默了,長久地嘬了一口煙,但卻忘記了吸入肺中。煙霧從他口中溜出,彌漫在他精心修飾的“戰鬥胡子”間,宛如剃須時打上的泡沫。


    片刻後,他重新拿起裝備,戴上頭盔,左手刀,右手槍,邁步朝孫阿普走去。步伐並不很有威勢,也不很堅定,但速度不算慢。


    看著李客悲壯的背影,淮陽海吐了口唾沫,評價道:


    “傻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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