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十幾秒後,母女倆就被堵到了牆角。


    沒有什麽開場白,那些孩子上手就搶,眼珠裏裝著警告和凶狠的光。


    帽兜和衣服褶皺裏的糖塊兒,很快就被抓走了,七八隻小手同時伸來,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發絲間的糖塊則要費事一些。孩子們的個子不夠,便隻能跳起來拽,落地之後張開手心,裏麵多半會有一兩顆糖塊兒,躺在幾十根纖細的發絲裏。


    幾秒後,這七八個孩子蓄力跳了兩三次後,發絲裏的糖塊兒便拽幹淨了。


    可雅哇哇大哭,她隻覺得頭皮生疼,不知被拽掉了多少根頭發。


    慕雅雙臂用力,把可雅高高舉過頭頂。她的氣力不太夠,但幸好此時靠著牆壁,可以借力。


    她倒是沒哭,甚至她此時表現出的狀態都不能歸類到柔弱中去。她臉上的皮肉很穩定,不怎麽顫,她的眸子裏冒著凶光。


    糖塊兒已經搶完了,該是風緊扯呼的時候了,那些孩子也已經做好了逃跑的姿勢,都在看著他們的老大,就等聽到口令之後好撒丫子跑了。


    但逃跑的指令卻遲遲未到。


    那個半大小子麵露狐疑,側著耳朵,伸著鼻子使勁嗅著,目光在嗷嗷大哭的可雅身上不停探究。


    “大哥!快走啊!那邊來人了!”


    “對啊,抓緊找地方把糖吃了,不然可就白挨打了!”


    “是啊,吃了糖,挨打也不疼……”


    “不對勁……她身上好像還有東西。”那個半大小子舔了舔嘴唇,伸手就要往可雅身上夠,“我聽著響兒了,也聞著味兒了,不是糖味兒,比糖味兒香多了……”


    “哎!那邊的小子!幹什麽呢?”


    “還不快特麽住手!挨收拾沒夠是吧!”


    “你們再不著調可就逐出大基地了!別以為自己是孩子就無法無天!”


    嗬斥聲傳來,十幾個漢子舉著棍子就來了,恐嚇聲不斷朝著那群小子吼去,他們邊走邊用木棍敲打著地麵,砰砰作響,十分駭人。


    衝在最前麵的,就是那個朝這邊扔糖的男子,他臉上滿是羞惱,看來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好心辦了壞事兒。


    孩子們麵露懼色,紛紛矮著身子後退了兩步,有個別膽兒小的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但終究沒有人臨陣脫逃,他們都在焦灼地看著那個半大小子,焦灼地等待著撤退的口令。


    “這是什麽味兒呢?這麽香……”那個半大小子好似沒有聽到大人們的嗬斥和腳步聲,依然在往可雅身上摸索著。


    當聽到了可雅懷裏包裝袋發出的嘩嘩聲時,他那灰褐色的眼睛頓時一亮,連忙伸手抓去。


    而這時,一直冷冷看著他,舉著可雅任他摸索的慕雅卻忽然爆發了。


    她把可雅放下,用一隻手夾到了腰間,另一隻手迅速摸向了懷裏的菜刀。


    握住刀柄,拔出菜刀,朝著那半大小子的腦袋死命劈去,絲毫不拖泥帶水,力道毫無保留,就是奔著要他命去的。


    “啊!”


    那半大小子被劈得仰麵倒地,他用雙手死死捂住麵龐,鮮血卻一個勁兒的從指縫間往外冒,止都止不住。


    “啊啊啊!”


    慕雅發瘋了,舉著刀就朝那躺在地上的半大小子玩命地砍去,一刀緊接著一刀,剁肉餡似的,看起來是想要把他剁成肉泥。


    大人們的驚呼和嗬斥聲、腳步沉重的奔跑聲、可雅的哭聲、那半大小子的哀嚎聲、以及各種嘈雜的聲音,仿佛在這一刻凝結在一起,成為了永恒的背景樂。


    慕雅霎時間往我地沉浸在了劈砍的節奏裏,她菜刀握得穩,她的肩胛骨因動作幅度過大在隱隱作痛,她的耳朵聽到了很多很吵的聲音,但在這一刻她並不覺得吵鬧,反而有些恬靜的味道。


    她覺得這很好,一切都很好 ,讓她醉心於此。”


    “住手!”


    “拉開!給她拉開!”


    “瑪德!醫生死哪裏去了!快滾過來包紮啊!”


    …………


    …………


    她不記得後來發生了什麽,她隻記得那獨屬於自己的恬靜被忽然打破了,一切都突然嘈雜了起來,吵得人頭疼。


    然後她就睡了過去,睡得不太安穩 ,好像做了幾個噩夢,但已經記不得了。


    再然後,她就在這間小屋裏醒來了,小屋很簡單,隻有一張床和一盞台燈, 但很幹淨。


    可雅蜷縮在她的臂彎裏,時不時撲騰兩下小腿,好像是在夢裏蹬著什麽東西,眼角還掛著淚痕。


    她看著粗糙的天花板,感到嗓子有些痛,咽了兩口唾沫都壓不住,四肢也很酸,感覺脹脹的。


    她放空腦袋發著呆,感覺她人醒了,但是腦子卻還在睡覺。


    不一會兒,她又睡了過去。


    &


    婚禮第二天清晨,克落姆老爺子的辦公室裏。


    大沙發上,聞人奶奶神色萎靡,坐立不安,她那蒼老的臉龐上掛著濃濃的擔憂,看來她昨夜並沒有休息好。


    她時而低下頭看地板,使勁搓著她手上的老繭或是沙發的扶手;時而抬頭去看正在鄭重其事地穿衣打扮的克落姆老爺子,她虛張著嘴唇,幾番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但請放心,那兩個可憐的孩子不會有事的。”


    克落姆正在低頭係鞋帶,漆黑的鞋麵上泛著幽邃的光,看上去是剛剛用心地打過了鞋油。


    就是可惜這雙鞋破碎得很嚴重,有著不少被火焰燎過的窟窿,窟窿很圓,邊緣卷起了皮革融化後形成的硬圈,那雙印著阿波甘花紋的襪子隱隱漏了出來,有點洞洞拖鞋那味兒了。


    他從衣櫃裏翻出了那套三十一年未曾再穿過的阿波甘聯邦議會成員禮儀服,耐心且鄭重穿著,邊低頭挽著袖子上的係帶,邊和聞人奶奶講話。


    “相信我,她們現在需要的不是你的安慰和擁抱,而是獨自適應,你不應該出現在她們麵前,至少是這幾天。”


    聞人奶奶歎了口氣,繼續低頭搓著手上的老繭。


    “我穿得對嗎?”克落姆穿好禮服後,朝著聞人奶奶轉了一圈,苦笑著自嘲道,“太久沒穿了,我都忘了怎麽穿了。”


    “您穿著很合體,先生,和您以前的時候一個樣。”聞人奶奶認真地看了一會兒,才搖頭唏噓道,“我差點以為回到了昨天,很久很久之前的那個昨天。那天您就穿著這一身禮服,剛剛下班回到家屬院,邊走邊抱怨,但我記不清您當時在抱怨什麽了……”


    “我也記不清了。”克落姆笑了笑,又整理了一下這身滿是破洞和火燒痕跡的禮服,說道,“但我猜,我當時是在抱怨皇室,這是我的習慣,大抵是不會有錯的。”


    “行了,我要出發了,您去不去?”克落姆跺了跺腳,扭頭看向聞人奶奶,問道。


    “去哪兒?”


    “去找皇室。”


    “您一直知道他們在哪兒?”


    “不,隻有大概的範圍,我有猜測。”克羅姆聳了聳肩,那破損的禮服肩章直往下滑,他一邊扶正,一邊說,“垃圾場快被我們摸清了 ,這不難找,起碼他們不會挖坑洞住,哪怕是再大的坑洞都不行。”


    他又聳了聳肩。“要是隻有很少的皇族,那我寧願不去找他們。但是既然有很多的話,那我就不得不去了。”


    “我去。”聞人奶奶沒有猶豫,站起了身,“我女兒說不定和他們在一起,我要去看看。”


    克落姆轉過頭,複雜地歎了口氣,然後點頭道:“那就出發吧,跟我來。”


    聞人奶奶深深吸了口氣,邁步跟上。


    走到辦公室門口時,克羅姆踹了正窩在沙發上看小慌書的莫斯琉奇一腳,沒好氣道:“今天是屠嘟嘟的檢討會,你來主持,我幾天之後回來。”


    “知道了。”莫斯琉奇翻了個白眼,沒抬頭,繼續津津有味地看著小慌書,似乎隨口般地問道,“那些勞什子皇族,你準備帶回基地啊?”


    “再說吧。”克羅姆歎了口氣,帶著聞人奶奶離開了。


    莫斯琉奇合上小慌書,看了一眼禁閉的房門,拍了拍正在旁邊發呆、依然隻從陰影裏露出了一個腦袋的阿呆,說道:“去把屠嘟嘟從禁閉室裏放出來,準備開檢討會了。”


    “奧。”阿呆從陰影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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