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文采風流,風物錦纖的名城,"京口"——城門方啟,便不斷地有三五騎士,揚鞭而過。這些騎士年齡各異,形態相殊,衣履裝束,亦是各不相同,但麵上卻泰半透著精悍的神色,目中更都是神光奕奕。出城南去,一路筆直的碎石路上,更可見到這些騎士縱騎狂笑,揮帽扇鳳的豪態,隻是在他們經過一個小小的山城邊一家小小的客棧時,他們的狂笑豪態,卻突地收斂了不少,有的甚至停下馬來,駐足道旁,向這家客棧,投以詫異的目光。


    暮春初夏,清晨的陽光,安祥地映照在這家客棧黯灰色的屋頂上,一個平凡的店夥,緩緩地自那方自開了一半的客門中走了出來,懈怠地打掃著門前石階上的灰垢,兩隻早已熄滅了燭火的燈籠,高掛在門上,不住地隨著微風搖曳著。


    這家客棧,便是如此平凡而安靜地仁立在這清晨的斜陽裏,小小的山城邊,沒有絲毫惹眼的地方,更沒有絲毫異常的情事。


    "但是,這裏為什麽這麽靜?"


    揚鞭縱馬而來的江湖豪士,草澤英豪,卻在暗中奇怪:"龍形八掌既然來了,而且收下了神手戰飛的拜帖,卻為什麽直到此刻,還沒有絲毫動靜?"於是聚集在這家客棧前的人,便越來越多,大家都在暗中低語,猜測著這名滿天下的武林大豪"龍形八掌"的意向,好奇地等待著這客棧中的變化,但是,直到太陽已升起很高,這客棧卻仍然沒有一絲變化,沒有一個人走出來,也沒有一個人敢走進去。突地那店小二可走了出來,砰地一聲將店門關了,客棧中越發沒有聲息,群豪對望幾眼。一人忽輕呼道:"金雞幫!"眾人不約而同地扭首望去,隻見那邊一條線似地奔來莫約十匹健馬,馬上騎士,俱穿著五顏六色的錦衣,就像是公雞的尾巴似的,一個個挺胸凸肚地馳馬而來,馳過客棧時,嘴角一撇,刷地一揮馬鞭,就奔了過去。最後的一騎,卻是一匹驢子,驢上之人形容枯瘦平凡,穿的衣服更是平平常常,還斷了一條腿,一條烏黑的鐵拐,橫放在鞍前,手裏有氣無力地揮著鞭子,遠遠跟在後麵,就像是前行這些錦農騎士的跟班似的,但道旁群豪見了此人,卻有的垂下頭去,目不斜視,有的堆上滿臉笑容,遠遠呼道:"向大哥,可好!"有的不識此人,此刻心中方自一驚:"原來此人便是金雞向一啼!"隻見這"金雞"向一啼坐在驢背上,兩眼半開半閉,像是多日未曾睡過覺似的,看見有人招呼,麵上方自懶洋洋地露出一絲笑容,有氣無力地點首稱好,伸出手中鞭子,指著那客棧道:"老檀可是就住在這裏?"他雖在問話,卻根本不待別人回答,點了點頭又道:"各位想必就是在這裏等著看熱鬧的吧,唉!若換了是我,到浪莽山莊去看還不是一樣。"一揮馬鞭,得得地跑過去了。群豪不由得對望一眼,有的立刻隨後跟去,有的又等了半晌,心裏雖還奇怪,怎地這"龍形八掌"直到此刻還沒有動靜,卻也始終耐不住,縱騎而去。


    過山城前行不遠,前麵忽地現出一片綠林,林木掩映中,一片片巨宅屋影,隱約可見,遠望還不覺得,走到近前,隻見這片莊院一道高牆,也不知有多長,圍牆中的屋頂,更是櫛比鱗次,也不知有多少,一條碎石路穿林而出,卻有數十個彪形大漢肅立在林外,見了群豪策馬而來,就奔過來接過馬疆,見到有人徒步而來,他們也奔過來接引。穿過綠林,裏麵的莊門前,卻立著幾個長衫漢子,含笑拱手肅容,莊門內一片偌大的院子,此刻已滿充人語笑聲,院子前的一間大廳,兩間偏廳,此刻亦是人頭擁擠,似乎江南道上所有的武林豪士,今日不分黑白,不分男女,部已到了這"浪莽山莊"中來。忽地——


    樹林外"劈劈剝剝"地響起一串鞭炮。


    這串炮聲方住,莊門前,便立刻接著接起一串,這種精製的"百子南鞭",聲響奇大,直震得群豪耳鼓隱隱發痛,接著大廳中走出一排滿身紅衫的大漢,揚起手中晶光閃亮的喇叭,大聲吹奏起來,號聲一歇,一個真的是"腰大十圍,肩闊三停"的大漢,往廳門一站,大喝道:"金雞幫向幫主到!"炮聲一歇,眾人耳朵方得一靜,一聽到這聲大喝,禁不住又嚇了一跳,隻見大廳中又自走出一群人來,一人紫麵修髯,一人身材瘦小,但卻神采奕奕,還有四個中年豪士,一個麵色慘白的少年,並肩立在階前,群豪暗中傳語。


    "向金雞當真有幾分力量,戰神手、那飛虹、莫家兄弟們,一起迎出來了。"語聲方落,莊門外已有一群錦衣漢子,擁著一個斷足漢子,慢吞吞地緩步而入,慢吞吞地穿過人群,走到階前,那斷足漢子兩眼一翻,嘻嘻笑道:"想不到,想不到,戰莊主居然還把區區在下當做人看,不過勞動大駕,姓向的心裏真有點不安。""神手"戰飛目光一轉,捋須大笑道:"向大哥言重了,請進!請進!""七煞"莫星冷冷笑道:"戰兄對向兄倒真是特別優待,還準備了個特別舒服的椅子給向兄坐哩。""金雞"向一啼麵容一變,目光再轉,卻也哈哈大笑起來,笑道:"椅子毋需,戰兄倒要準備幾個漂亮的姑娘給莫兄倒是真的。"拐杖一點,輕輕掠上階去,群豪麵麵相覷,都不禁奇怪!


    這"金雞"向一啼與"神手"戰飛、"北鬥七煞",怎地像有些不對勁起來,江湖風波,波譎雲詭,不是當事人實在是難以猜測的。


    這其間絡繹不絕地又來了些人,忽地一匹健馬,直馳大廳,馬上一個短衫騎士,雙手微按馬鞍,刷地翻身下馬,筆直地走人大廳。


    刹那之間——


    又是一串"百子南鞭"響起,震耳的鞭炮聲中,"神手"成飛、"北鬥七煞"、"七巧追魂"竟又一起搶步而出,不但走出廳外,而且一起走出莊門,"戰神手竟然親迎出莊。"群豪心中正自大奇:"這又是什麽人來了廣隻聽廳門前的彪形巨漢一聲大喝:"飛龍鏢局南七北六十三省總鏢頭龍形八掌檀明到——江南虎邱飛靈堡東方五俠到——"群豪一起相顧失色:"原來是龍形八掌來了。"武林中人的聲名地位,當真是立竿見影,絲毫不能勉強,這"龍形八掌"與"東方兄弟"一到,在場群豪,雖然俱是久走江湖,不至蜂擁到門口,但一個個也俱都是引頸而望。隻見莊門外一陣人聲笑語,"神手"戰飛拱手肅容,一個身材雖不甚高,但氣勢卻極軒昂的老者,與一個長身玉立,目光炯炯的少年,當先走了進來,國光四下一轉,立刻朗聲笑道:"檀明一步來遲,有勞各位久候,恕罪!恕罪!"站在前麵的武林豪士,自然立刻含笑謙謝,站在後麵的人,莫不一伸大姆指,暗中讚道:"不管姓檀的為人到底怎樣,就看人家這份氣派,就不愧是大人物,哪裏像那姓向的,人家隻要一捧他,他就上了天似的,連眼睛都生到額角頂上去了。"有的道:"你可知道,檀明旁邊那個不住拱手,滿麵含笑的小夥子,就是飛靈堡的東方鐵,你看人家,不說他師傅不是昆侖派的掌門人,就說他爹爹吧。嘿!你看人家,還不是客客氣氣,斯斯文文的,喂!我說咱們那位裴大先生,可不知道是怎麽樣一位角色?"說話之間,"神手"戰飛等人,已陪著"龍形八掌"、"東方兄弟"以及"快馬神刀","卦掌"等人走入了大廳,緩步走入正廳,石階上那一排紅衫大漢,左手叉腰,右手一旋,掌中金號,在陽光下閃閃生光,連退三步,退到簷下讓開一條通路,然後"嗚"地一聲,號角之聲,又再大作,那彪形巨漢麵上木然沒有任何表情,口中又自大喝道:"各位人席。"號聲五響,兩側偏廳中,搶步走出十餘個長衫漢子,到處肅客人座,"神手"戰飛刷地扇開手中長扇,扇麵水平,自左至右,緩緩劃了個半圓,座上笑語人聲,頓時俱寂。


    隻見。神手"戰飛緩緩轉過身去,在身前的一張供桌前恭恭敬敬行過大禮,一舉起桌上的一杯雄黃艾酒,雙手端杯,高舉過頂,轉身道:"請!"仰首一於而盡。


    正廳內外,偏廳前後,裏裏外外四十餘桌上的青瓷酒杯,立刻全被端起,喝得涓滴不剩。


    "神手"戰飛哈哈一笑,再次斟滿杯中之酒,一舉杯道:"今日欣逢佳節,你我兄弟歡聚一堂,兄弟我有個天大的喜訊,要告訴各位——"他語聲一頓,四廳又複響起低語之聲。"龍形八掌"端坐如山,目光四掃,嘴角隱泛笑容,目光中卻無絲毫笑意。


    隻見"神手"戰飛幹咳兩聲,四下又複寂然,這"浪莽山莊"的主人,今日逢喜事,精神像是分外爽朗,接著朗聲笑道:"江南武林,近數十年來,群雄紛起,英豪輩出,大有昔年春秋戰國時,群雄割據之勢,此種情勢,雖可激人向上,一爭雄長,但卻稍嫌散亂,是以內不能息內亂,外不能禦外侮,以致……嘿嘿!"他嘿嘿幹笑數聲,目光一膘"龍形八掌"檀明,接著又道:"今天到此間來的全都不是外人,休怪兄弟我口沒遮攔,要說幾句肺腑之言。"他突地麵色一正,正色道:"今日武林情勢,北重於南,此乃無庸諱言之事,你我兄弟如再不知振作,隻怕此後情況更劣。這井非是說江南江湖豪傑不如兩河武林健者,而隻是你我兄弟不知團結而已,有道是兩人同心,其利斷金,是以兄弟我久鑒於此,便和七巧追魂那大哥、莫家諸兄弟,苦心尋訪,想找一個智德兼備之人,來做江南武林群龍之首。""龍形八掌"微微一笑,放下酒杯,側首向身旁的東方兄弟低語道:"人道神手戰飛文武全才,是個角色,今日一見,當真是盛名之下無虛士——"他語聲說得雖輕,但卻故意讓"神手"戰飛能夠聽見。


    "神手"戰飛麵上微微一笑,像是頗為得意,心中卻暗忖:"今日之會,這龍形八掌居然敢來,當真是有幾分膽氣,隻是他既敢闖到這裏來,必非全無仗恃——"一念至此,突地向身後一個長衫漢子低語兩句,轉身接道:"兄弟我雖然才能鮮薄,但莫家兄弟,那氏大哥,卻都是天縱奇才的絕頂人物,須經他們尋得之人,必定不致令各位兄弟失望,今日兄弟我在此間請各位前來,一來是許久未與各位見麵,頗為想念,再者卻是要各位來見見我們未來的盟主裴大先生。"語聲方了,四下立刻報以如雷掌聲,"神手"戰飛麵帶微笑,轉身一招手,門外的紅衣大漢身軀一擰,號角對向廳間,突地吹奏起來,十餘個長衫漢子急步而出,十餘串"百子南鞭"同時燃起,但見火光點點,紙屑飛舞,號角之聲,更是震耳欲聾,"神手"戰飛緩緩回轉身來,伸出左手,指向大廳後的一扇門戶,朗笑說道:"現在——"目下眾豪的數百道目光,不禁隨著他的手指,一起向那扇門戶望去。


    鞭炮號角之聲更響,淡青色的問簾往上一掀——戰飛一個箭步,竄到門口,垂首朗聲道:"江南武林同道,恭迎裴大先生!""龍形八掌"、東方兄弟對望一眼,心中不約而同地暗中猜測:"不知這裴大先生究竟是什麽大人物?"一起轉首望去,隻見門簾掀開後,良久良久,門外方自彎處走出一個人來,眾豪目光望處,隻見此人目光流轉,鼻挺眉揚,滿麵俱是精靈跳脫之色,"八卦掌"柳輝心中一驚,皺眉道:"此人不是那七巧童子吳鳴世麽?"哪知他語聲未了,吳嗚世身軀已自向門邊一閃,門內又自走出一個人來,號角、鞭炮之聲,倏然頓住,那彪形巨漢放開喉嚨,大喊道:"裴大先生——到!"群豪心頭俱都一凜,不由自主地長身而起,一起定晴向這江南綠林的盟主望去——"龍形八掌"微微一笑,亦自站起身子,回首望去——這一望之下,他心頭卻不禁為之栗然一震,幾乎忍不住要脫口喚出聲來,他雖然陰鶯深沉,但此刻卻仍不禁麵容大變!


    東方鐵目光一轉,低語道:"此人神采照人,而且更是俊美,看來當是個人才,隻是——年紀卻似太輕了些。"隻見"裴大先生"在"神手"戰飛的扶持之下,得得走入大廳,目光凝然,瞬也不瞬地望著前方,麵上更是木無表情,隻有眼角眉峰,似乎微微含斂著幾分憂鬱之態。


    號角鞭炮之聲已息,此刻大廳中競寂無人語,靜得連彼此呼吸之聲都互相可聞,廳內群豪,此刻心中既是驚異,又覺奇怪,數百道目光,眼睜睜地望著裴玨,而裴玨卻像是全部不知道。


    "龍形八掌"與東方兄弟中的東方鐵、金雞向一啼,以及七巧追魂、莫氏四煞、"神手"戰飛,坐在當中主席,此刻隻見這"裴大先生",竟已走到自己身側,他忍不住輕咳一聲,心中忽然一動,立刻垂下頭去,隻聽"神手"戰飛舉杯道:"你我兄弟且敬裴大先生一杯。"吳鳴世拿了酒杯,交到裴玨手上,裴玨茫然接過,仰首一千而盡,吳嗚世暗歎一聲,他這兩天來,總覺得裴玨像是有些神不守舍,今日清晨,見到裴玨的樣子,更像是茫然一片,他心中既是提心,又覺著急,生怕裴玨一個不好,出了差錯,便無法彌補,他此刻倒有些後悔,不該慫恿來做此事了。


    四座群雄轟然一聲,飲下杯中之酒,"神手"戰飛緩緩放下酒杯,目光如鷹,自群豪每人的麵上掃過,突地雙掌一拍,兩個長衫漢子,自廳後搶步而出,手裏捧著一方鮮紅彩緞往"神手"戰飛身上一披。


    戰飛麵寒如水,目光一轉,突又雙掌一拍。


    大廳前突地一聲牛嗚,隻見四個精赤著上身的彪形大漢,腰間圍著一條血紅彩帶,四人手中竟各持一隻牛腿,將一條亦是身披彩帶,角掛紅中的牡牛,高舉過頂,抬了進來,那條牛雖然怒吼連連,但被這四人高高抬起,竟是絲毫動彈不得,日光之下,隻見這四人身上的肌肉,有如粟米一般,粒粒凸起,流轉不息,腳下不停,將這條牡牛筆直地抬入大廳,停在那椅桌之前。身披彩緞的"神手"戰飛緩緩轉身,舉起手中的雄黃酒杯,一飲而盡。


    另兩個赤身係彩的大漢,手捧一個頎大金盆,飛步而出,單膝點地,曲足跪在戰飛身前,戰飛一手緩緩自供桌前拿起一把精光發亮的解腕尖刀,驀然"撲"地一聲,竟將方才含在口中的雄黃烈酒,張口一噴而出,噴在牛首之上,"神手"戰飛出手如風,手中尖刀,閃電般在牛頸下一劃——刹那之間,隻見鮮血如泉,漂湧而出,那兩個大漢四手一抬,抬起手中金盆,接住牛血。這條其壯無比的牡牛,此刻哀鳴不絕,全身不住地掙紮。隻見那四條大漢神力驚人,此刻竟仍屹立如山,絲紋不動,隻見他們麵日神情之中,卻也不禁透出了幾分吃力之態。


    "神手"成飛手腕一揚,手中尖刀,竟自電射而出,這柄尖刀,刀身略彎,此刻被"神手"戰飛隨手拋出,在空中劃了個圓弧,竟又問電般轉,撲地一聲回頭來,插在牛身後股上。


    牡牛又一聲哀鳴。


    但刹那之間,這哀鳴之聲,便又被鞭炮號角以及喝采之聲淹沒。


    "神手"戰飛嘴角一揚,緩緩轉身,微一抬手——刹那之間,鞭炮、號角,以及喝采之聲,便又一起頓住,"龍形八掌"麵上微帶笑容,雖仍是無動於衷之態,但心中亦不禁暗暗吃驚。


    隻聽"神手"戰飛朗聲道:"凡我江南同道,且來飲我血酒,賀我盟主之生。"舉起酒杯,在金盆勺了一杯血酒,雙手捧至裴玨身前,等到裴玨一飲而盡,他又自飲了一杯,然後"七巧追魂"、"北鬥七煞",亦各各離座而起,勺了一杯血酒,仰首一幹而盡,四下群豪,麵麵相覷,有的早已離座而出,排成一列,等飲血酒,有的心中雖還有幾分遲疑,但心下連連數轉,亦是各無異識。


    "龍形八掌"檀明端坐不動,眼角瞟處,隻見裴玨目光之中,竟仍然是茫然一片,直到此刻,還沒有發現他的存在,檀明心中既驚且奇,他無法想象這少年在離家一載之中,怎地有如此奇遇,今日竟做了江南綠林道的盟主。


    他心念數轉,卻仍然端坐如故,任何人都難以從他麵目之上,看透他的心意。隻見大廳之中,群豪多半已離座而起,那條牡牛想必是因流血過多,此刻已停止了掙紮,隻是默然垂著頭,靜等著它殘餘的生命和著鮮血流出……直到流盡!


    "神手"戰飛肩披彩緞,負手而立,嘴角微揚,目光轉了兩轉,突地閃電般直瞪到了"金雞"向一啼身上,沉聲道:"向大哥今日來此,是以江南道上同源的身份參與此事的呢,抑或是——哼哼!兄弟我倒要向大哥給我一個明白。""金雞"向一啼濃眉一揚,哈哈一笑,道:"兄弟今日來此,隻是來看看熱鬧的,難道不可以麽?""神手"戰飛麵色一沉,道:"今日我江甫武林同道,歃血為盟,誓共生死,向兄亦是江南道上同源,卻隻是來看看熱鬧,嘿嘿!這卻使兄弟我有些不懂了。""金雞"向一啼惻惻一聲冷笑,緩緩道:"難道凡是江南武林道,就全都要加盟此會的麽?""神手"戰飛麵同森寒如鐵,沉聲道:"眾家兄弟,誓共生死,是友便非敵,是敵便非友,這其問絕無選擇餘地。是友是敵,但憑向兄一言而擇。向兄若說今日此來隻是看看熱鬧,說來便來,說去便去——哈哈,嘿嘿,哼哼!這卻未免將這浪莽山莊看得太不值錢了。"他話到中途,突地縱聲狂笑起來,自"金雞"向一啼身上,掠向"龍形八掌"檀明,話聲一了,雙手一負,目光凝注,宛如利剪,靜待向一啼的下文。


    廳上群豪,數百道目光,此刻不禁又都集中到"金雞"向一啼身上,但見向一啼手撫鐵拐,正襟而坐,麵寒如水,眼簾微垂。群豪的目光,也像是如中幻魔,隨著他黝黑的手掌,在那黝黑的鐵拐上移動著,由左至右,由右至左……突地——


    大廳中陰暗的一角裏,緩緩走出一個形容猥瑣的瘦小漢子,幹咳一聲,竟突地仰首狂笑起來。


    此刻當真是劍撥弩張,一觸即發之際,群豪驟然聽到這等笑聲,心中不禁齊都一驚,轉目望去,隻史這漢子一搖三擺地走了出來,狂道:"是敵便非友,是友便非敵——哈哈,戰莊主,難道江南武林中。不願奉這"裴大先生"為盟主的人,便全都是敵而非友麽?"群豪心中又一驚:"此人是誰?竟敢在戰神手麵前如此放肆狂言!"隻貝此人貌不驚人,神態猥瑣,在座群豪,竟沒有一個人認得此人是誰的。


    "神手"戰飛濃眉一軒,心念數轉,突地縱聲笑道:"難道閣下還有什麽異議不成?"那漢子冷笑一聲,道:"我們兄弟混飯吃,講究的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槍尖上拚骨,刀頭下舔血,縱然是刀山火海,槍林劍樹,要你出出入人你也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含糊,戰莊主,你說這話可是?"這漢子形容雖猥瑣,言語卻極靈便,一口氣說下來,連疙瘩都沒有一個,"神手"戰飛又眉微皺,沉聲道:"正是。"那漢子哈哈一笑,道:"這就是了,按說戰莊主替我們選出的盟主,絕不會有什麽差錯,可是我陳國良不度德,不量力,卻要來試試這位裴大先生,是不是有驚人的藝業,超群的本事,能壓得住我們這些刀頭舔血的朋友。要是這位裴大先生的武功還不如我——哈哈:"他狂笑一聲,倏然頓住語聲,雙手一叉,全然是一副市井潑皮尋人打架的姿態。"神手"戰飛濃眉一軒,厲聲道:"你是誰?受了誰的指使,竟敢在這裏撒野,這浪莽山莊,豈是你這下五門的狂徒撒野之地——來人呀!給我將這大膽狂徒抓出去。"他喝聲一了,立刻有兩個黑衣大漢,越眾而出,"金雞"向一啼倏然長身而起,大喝道:"且慢!""神手"戰飛扡眉道:"怎地?"金雞"向一啼冷笑道:"這位陳兄弟說的話,一句也未曾說錯,要想當江甫武林盟主的人,不露個三招兩式,嘿嘿——江南道上的數萬個弟兄,怎能心服?""神手"戰飛微微一怔,瞬即厲聲道:"這裴大先生,乃兄弟我與莫氏兄弟,那大哥一起請來的,有誰不服的話,哼哼!""金雞"向一啼冷笑道:"如此說來,那不如讓戰兄你自己做盟主好了,又何必——哼哼,做出這等張致來欺人耳目。"陳國良嘻嘻一笑,道:"是了,要是戰莊主來做盟主,我陳四倒沒有話說。""龍形八掌"檀明冷眼旁觀,此刻突然幹咳一聲,拊掌笑道:"是極!是極!"在場群豪的數百道目光,倏地盡都轉向檀明。這些武林豪士,正都是眼中不揉半粒沙子的光棍,知道此時此地,"龍形八掌"居然發言,必非輕易之事。裴玨一入大廳,心中千頭萬緒,正在茫然沉思,此刻聽了這句話聲,心中一動,轉目望去,正好與檀明的目光遇到了一處。


    刹那之間,裴玨但覺全身一震,隻見檀明麵向自己,微帶笑容,刹那之間,他突地想起年餘以前,在那"龍飛鏢局"的後院之中的種種情事,他也倏然想起,自己決心出來闖蕩江湖時,所立下的決心。


    "神手"戰飛厲目望著"金雞"向一啼,正待答話,卻見裴玨突地挺胸走出,筆直地走向那"陳國良"麵前,朗聲道:"你是準備要試一試我的武功麽?"這陳國良本是江湖宵小之輩,方才不過是奉了"金雞"向一啼之命,故意來搗亂而已,其實他哪裏真得有在浪莽山莊撒野的膽子。


    此刻他見這即將成為江南綠林的盟主的少年站在自己前麵,神態軒昂,言語清朗,雙目之中,更是閃閃生光。


    一時之間,他心中大生怯畏之心,竟不敢答出話來。


    那"金雞"向一啼卻深知裴玨的底細,知道他不會武功,此刻忙道:"不錯,這位姓陳的朋友,正是找裴大……"說到這裏,他忽然想起,這裴姓少年,本是又聾又啞的,自己又曾重重擊了他一拳,而此刻他不但身上全無半分傷痕,而且居然能說能聽起來。


    一念至此,他心中大奇,不覺倏然住口,隻聽裴玨冷冷道:"你既然要找我較量武功,那麽你就快些動手吧!"七巧童子吳鳴世目光動處,見他竟突地挺身而出,心中不禁驚奇交集,要知道他與裴玨相交以來,但覺裴玨仁義為懷,鋒芒不露,以德報怨,少年老成……優點雖多,但卻總少了一種江湖俠士應有的豪勇之氣,但他知道裴玨少年孤苦,受盡折磨,以致如此,自也不足為怪。


    此刻他見裴玨如此神情,這正如囊破鋒露,睡獅突醒,驚奇之餘,又不禁為之欣喜,但卻又有幾分提心,擔心裴玨的武功,不是這陳國良的敵手,目光一轉,隻見那"龍形八掌"麵帶微笑,目注裴玨,"神手"戰飛雙拳緊握,屹立如山,"北鬥七煞"麵色凝重,目光如剪,"七巧追魂"雙眉微皺,似在沉思,而裴玨從容負手,卻竟似根本沒有將麵前這猥瑣的漢子陳國良放在心上。


    這大廳之中的武林群豪,有的是純粹為著觀禮而來,有的是奉召歃血為盟江南綠林,有的是"神手"戰飛的私人心腹,有的是存心為難的"金雞"幫眾,有的是"龍形八掌"檀明的門人手下,有的一心想看這"裴玨大先生"丟人現眼,有的卻又希望他能成名露臉……這其中情況之複雜,當真是言語難以描摹,但眾人心意雖不同,目光卻一起望在裴玨身上,縱然是"北鬥七煞"、"七巧追魂"、"神手"戰飛、"龍形八掌"這些久已成名,聲威遠震的人物,此刻比起裴玨的光采,也要黯然失色。


    裴玨語聲過後,大廳中立刻變成一片沉寂,那陳國良目光到處亂轉,似乎在乞憐,又似乎在求助,最後筆直地望向"金雞"向一啼,哪知向一啼此刻正自暗地思忖:"看來這裴姓少年,似乎有些古怪,無論如何,先叫這陳國良試一試也好。"於是冷"哼"了一聲,緩緩說道:"朋友既有心一試裴大先生的武功,此刻還不動手,更待何時?"雙手一負,雙目一翻,再也不望陳國良一眼。那些一身彩衣的金雞眾幫,見了幫主這等神色,也都跟著起哄,有的口中開始了出"噓"聲,有的肆口毀嘲:"看他像是個漢子,哪知卻是這樣的沒種!"大廳中的沉寂,頓時換作哄鬧,"龍形八掌"依然含笑端坐,冷眼旁觀,陳國良心中怯畏,又是懊悔,但此刻騎虎難下,突地大喝一聲:"我與你拚了!"一個虎撲,縱身撲向裴玨,廳中群豪隻覺眼前一花,一聲慘呼,甚至還未看清裴玨的動作,陳國良已自平空飛了出去,"叭"地一聲,落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了。


    眾豪麵麵相覷,群相失色。"金雞"向一啼更是沮然色變,連退三步倚牆而立,呆呆地望著裴玨,幾乎相信不自己的眼睛,"龍形八掌"濃眉一揚,突地長身而起,"神手"成飛下意識地拔出背後折扇,"刷"地展開,"北鬥七煞"兄弟對望一眼,隻見彼此麵上,亦都變了顏色!


    此刻眾人心中所思,更是個個不同,複雜萬分,這其中隻有"龍形八掌""神手"戰飛、"北鬥七煞"、向一啼、"七巧追魂"、東方兄弟、吳鳴世等人,看出裴玨施展的招式,隻見他招式雖然簡單,但出手之奇詭、部位之準確、勁力之分配、運用之純熟,卻端的是令人歎為觀止,這些武林豪士雖都是內外兼修的武林高手,但此刻心中暗問自己,竟沒有一人知道這一招的來曆。


    "神手"戰飛目光數轉,突地揮手叱道:"抬下去……"隻見裴玨呆呆地站在那裏,似乎又回複了片刻前的遲鈍神色,"神手"戰飛心中驚疑之極,但麵上卻不露半分神色,濃眉一揚,麵向"金雞"向一啼,冷冷一笑,朗聲笑道:"兄弟自問兩眼不盲,各位對裴大先生的武功若是還有懷疑之處,不妨出來試試。"但見廳中群豪,個個噤如寒蟬,俱已被裴玨方才那一招奇奧絕倫的武功所驚,哪有一人再敢發言,不禁再次狂笑一聲,正待發話,忽地望見"龍形八掌"一手端起酒杯,筆直地走了過來,竟對裴玨笑道:"玨兒,一年不見,想不到你武功居然精進如斯,真正令人可喜,我且敬你一杯。""神手"戰飛立刻麵色大變,他再也想不到裴玨竟是檀明素識,而且檀明言語之下,竟似還比裴玨長著一輩,群豪更是心中大奇,"怎地戰神手推出的綠林盟主,競是他冤家對頭的故人?"隻見裴玨緩緩移過目光,向檀明微微一笑,囁嚅半晌緩緩道:"大叔你這一向可好?""龍形八掌"哈哈一笑,仰首喝幹杯中之酒,朗聲道:"還好,還好!"一手搭上裴玨肩膀,緩緩走回座中,戰飛愕愕地望著他們,心中的得意之情,早已走得幹幹淨淨,愕了半晌,強笑道:"原來檀大俠竟是裴大先生素識……"檀明朗笑道:"玨兒自幼便和我住在一起,素識二字,似乎還不足以形容哩。"轉首裴玨:"玨兒,你說可是?"裴玨無言地點了點頭,隻見"神手"戰飛麵上陣青陣白,他一心想將裴玨推為綠林盟主,然後"挾天子以令諸侯",隻要裴玨在他掌握之中,那他又與盟主何異,方才裴玨露出驚人武功,他心中雖奇怪,但卻得意,哪知此刻情勢急轉直下,競是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他所費的一番昔心,到此刻竟似都為了對頭所費,這浪莽山莊主雖然陰鷙深沉,涵養功夫,到此刻也不禁為之惶然色變了。


    "龍形八掌"目光一轉,哈哈笑道:"老夫隻顧著自己歡喜,卻忘了各位還有正事。玨兒,今日武林群豪此來,全是為著你一人而已,此後你做了江南綠林盟主,切切不可辜負了別人的雅愛,去去——快去照顧客人,唉!故人有後,真叫老夫高興得……"他仰首狂笑一陣,又道:"戰莊主,方才歃血之誓,被那匹夫一擾,險些弄得不歡,所幸此刻已自無事,在座群豪,還有許多未曾飲得血酒,此刻還不趕快完成大典,老夫雖是局外人,卻已等得有些心急了哩!""神手"戰飛滿麵苦笑,諾諾道:"正是……正是……"他此刻心裏哪裏還有半分要裴玨來當盟主之意,但此時此刻,當著天下英雄,他卻又怎能自己來打自己的嘴巴,說出反對的話,那"金雞"向一啼突地大笑一聲,道:"裴大先生,不但少年英俊,想不到武功更是如此驚人,這種人來當江南盟主,我姓向的還有什麽話說——來兄弟們,且飲一杯血酒,賀我盟主之生!"大步走了過去,舀起一杯血酒,頷首一幹而盡,走到裴玨身前,躬身一禮,忽地厲聲道:"自此以後,裴大先生就是我盟主大哥,若有什麽人對我大哥無禮,我姓向的第一個找他拚了。"一手拄著鐵拐,鐵拐觸地,當當作響,金雞眾幫見了幫主如此,自也爭著去飲血酒,這"金雞"向一啼方才雖一心想來擾亂這"盥主之會",但見了戰飛的神座他與戰飛仇怨已深,此刻便不但不再擾亂,反而極力讚成了。


    這其間的人世變化,當真是波譎雲詭,瞬息之間方才一心想來擾亂之人,有如檀明、金雞,此刻俱都是一力讚成,唯恐不及,而方才一力讚成之人此刻卻一力反對,但他們卻都又是主盟之人,心中雖反對,卻沒有一個人能說將出來。


    "七巧童子"見了"神手"戰飛、"北鬥七煞"、"七巧追魂"等人麵上的神色,心中雖在好笑,但卻不禁又有些擔擾了。


    要知道"七巧童子"不但聰明絕頂,而且涉世頗深,此刻冷眼旁觀,更是將這些人的心事,看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龍形八掌"本是生怕江南綠林盟主產生之後,江南綠林因而團結,便對他極為不利,是以他自然要來加以阻擾破壞,此來不過是伺機而動,但後來見了這位"盟主"竟是裴玨,他心下數轉,便將以前的主意全部推翻,反而一心想幫著裴玨登上盟主寶座,因為以他和裴玨之間的關係,自然比"神手"戰飛深些,這樣一來,裴玨主盟江南綠林,就反而變成與他極為有利之事了。


    "七巧童子"吳鳴世心中擔憂的是,他從裴玨口中,知道檀明之對於裴玨,井非真的全是善意,這其中的內幕究竟如何,他雖不十分明了,但也猜著幾分,裴玨如此被人利用,說不定比被"神手"戰飛利用更壞,吳鳴世心念數轉,他雖然聰明絕頂,但想來想去,卻也想不出一個妥善之計來。


    隻見那陳國良早已被戰飛手下,抬出廳去,生死不知,廳中群豪,一個個心中雖都有著個悶葫蘆,但事已至此,仍然依次往飲血酒。"伸手"戰飛看在眼裏,昔在心裏,直急得滿頭汗珠,涔涔而落。但見"龍形八掌"口角含笑,一麵介紹東方兄弟與裴玨招織,一麵又不住含笑詢問裴玨這一年別來經過,神色之間,竟是十分關切。


    吳鳴世冷眼旁觀,心中不禁暗歎,他知道裴玨生具至性,一心隻念著檀明的養育之恩,根本絲毫沒有對檀明懷疑之處,那檀明縱然對他有些不好之處,他也完全沒有放在心上。此刻與檀明對麵相坐,仿佛又回到一年餘前"飛龍鏢局"中的光景,檀明問他一句,他便答上一句,所幸此時此地,言語不便,是以檀明沒有多問,他也沒有多說。


    過了半晌,裴玨心中實在忍耐不住,囁嚅著道:"大叔,不知文琪妹子可還好麽?""龍形八掌"麵容一沉,突地歎道:"唉,我知道你與琪兒青梅竹馬,已經——但我們雖是武林中人,禮教兩字,卻也萬萬不可忘記,是以你那日在後花園中的情況,我極為不滿,隻是想不到你性情那般剛烈,竟然不辭而別,我心裏雖然生氣,但見你走了,卻還是擔心的,你知不知道我曾叫過許多人出來找你?"裴玨心情一陣激動,想到自己一生之中,又有幾個人曾像檀大叔這般關心自己,忍不住眼眶一紅,垂下頭去,心裏想說幾句感激的話,卻又說不出來,隻聽檀明長歎一聲,又自接道:"其實你隻要好好做人,我便將琪兒許配於你,有何不可。"裴玨心中一顫,抬起頭來,隻見檀明目光的的,望向自己,不禁又垂下頭去,這"叔侄"兩人,輕言細語,竟似忘了這裏是什麽所在。那"神手"戰飛看在眼裏,心中更是急怒交集,悄悄走到"北鬥七煞"身側,附耳低語幾句,但"北鬥七煞"兄弟麵上卻露出難色,愕了半晌,不住搖頭,"神手"戰飛長歎一聲,隻見廳內群豪,此刻全已飲過血酒,有的逞自走回座中,有的竟走到裴玨身前,躬身為禮。


    他心中正自滿腔怒氣,卻聽到廳外"劈拍"連聲,又是一串百子南鞭響起,那彪形大漢當門而立,又自大聲喝道:"大典完成——""神手"戰飛火冒三丈,緩緩踱過去,乘別人未見,突地一個"時拳"打在那巨漢肚上,那巨漢喝聲未了,當肚一擊,直痛得彎下腰去,冷汗直流,他四肢發達,頭腦遲鈍,哪知這其中的變化,再也想不通莊主為何會突然給自己一拳,隻見戰飛麵帶笑容,若無其事地又走了開去。他肚子雖痛,怎敢叫出聲來,撫著肚子,連退幾步,溜到後麵養傷去了!


    "神手"戰飛雖然打了別人一拳,但是他心中悶氣,卻又怎是這一拳可以出掉的,緩步踱回廳上,幹咳一聲,無精打采他說道:"各位既是飲過血酒,便全是自己兄弟,但請隨意吃喝,不要再客氣了。"他此刻語聲低微,坐在遠些的人,甚至連聽都聽不清楚,哪裏還有半分先前那種興高采烈的樣子,"金雞"向一啼暗笑,舉杯道。


    "戰莊主當真是眾望所手,登高一呼,江南武林中久未能決之事,於茲便告解決,我向一啼實佩服得很,且敬戰莊主一杯。""神手"戰飛冷哼一聲,"金雞"向一啼故意眉頭一皺,沉聲道:"值此大喜之日,戰莊主難道還有什麽不高興的事麽?""神手"戰飛幹笑一聲,舉杯道:"我心裏高興極了……高興極了。"舉杯一飲而盡,"吧"地一聲將酒杯重重放在桌上,直恨不得給向一啼肚子上也來一拳,才對心思。


    於是酒筵盛開,"浪莽山莊"中的執事之人、穿流不息地往上送上酒菜,醞釀多時的"盟主大會",此刻大典既成,在武林中默默無聞的裴玨,從此不但登上江南綠林的盟主寶座,而且他的武功,也從此成了天下武林的話題中心,但卻從未有一人看出這"裴大先生"的武功究竟是何門何派的,更沒有一人看出"裴大先生"的武功究竟深淺如何。


    "神手"戰飛無精打采地喝了兩杯悶酒,卻見那"七巧童子"吳鳴世突地跑了過來,在他耳畔低語數句,"神手"戰飛始而濃眉深皺,但聽完了吳鳴世的話,精神卻突地一震。


    裴玨目光動處,忽地見到吳鳴世,連忙含笑招呼道:"吳兄,你可認識檀大叔麽?"吳鳴世微微一笑,緩步踱過,道:"龍形八掌檀大俠的英名,天下皆聞,小可正是聞名已久,隻惜無緣拜識而已。"裴玨道:"檀大叔,這位是我的好友吳鳴世,他在武林中也有些聲名,不知檀大叔可曾聽過沒有?""龍形八掌"目光閃動,在吳鳴世臉上連轉數轉,突地像是想起什麽,麵色竟隨之一變,但瞬即一笑,道:"吳鳴世——吳兄想必就是人稱七巧童子的武林神童吧,老夫也聞名已久了,哈哈!卻想不到竟是玨兒的好友。"吳鳴世麵上雖亦含笑,但目光之中,卻似閃動著一分鋒銳的光芒,與檀明目光相對,良久良久,方自一笑,道。


    "檀大俠過獎了。"


    裴玨生具至性,一心想望著自己的唯一知已能與自己的最大恩人談得投機,哪知他兩人言語之間,雖然各自都帶著笑容,但一明良望去,便知道不過是假笑而已,心裏不覺極為失望,但卻沒有想到別的。


    這兩三日來,他奇遇極多,又聽了別人的勸告,是以並不推辭盟主之位,再加上與"龍形八掌"突然相見,使他激起心中豪氣,漸露鋒芒,但是他本性難改,仍然是直腸直腹,若要讓他像"七巧童子"一般機警跳脫,卻是萬萬難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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