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窮的碧穹,已閃耀起五月的星群。


    五月的星空,溫柔地籠罩著大地,一雙慈母的眼波,籠罩著她深以為傲的子女似的。


    大地上雖然有些悲慘的事,但生命畢竟是可愛的,尤其是在這溫暖而可愛的五月的星空之下,它點化了一些醜陋的心!人類,已經很該知足了。為了他們可愛的生命一生命其本身之價值,永遠都不會是醜惡的。


    冷寒竹目光一轉,滿麵俱是喜色,冷枯木冷冷道:"你高興些什麽?"冷寒竹大聲道:"我們既不能與他比試武功,也不能白白饒過他,偏偏他除了不會武功之外,別的也是一竅不通,是麽?"冷枯木無精打采地沉聲應道:"正是。"


    忍不住援了搖頭,喃喃自語著道:"我真不懂這有什麽值得高興之處!"冷寒竹嘴角泛起一絲笑容,道:"但我此刻卻想起了一個兩全之策。"他霍然站起身來,輕輕一拍裴玨的肩頭,大聲道:"我看你年紀雖輕,但言語甚是誠懇,絕對不會騙人的,是麽?"裴玨愕然抬起頭來,呐呐道:"在下平生未說一句虛言。"冷寒竹頷首道:"好,那麽你是真的什麽也不會的了。"裴玨黯然點了點頭,冷寒竹道:"但是我兄弟還是要與你賭一賭,你若輸了,便得代你那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的師傅,償還我們的屈裴玨胸膛一挺,還未答話,冷枯木雙眉微皺,冷寒竹突地微微一笑,道:"你且慢點高興,此事也未見輕易,無論文武兩途,琴棋書畫,三教九流的技能,隻要我兄弟教了你,而你卻不能在最短時間中學會,那麽你受的罪,絕對要比你想像中重得多。"裴玨目光一轉,知道這兄弟二人,內心實在遠不及外表的冷酷,此刻他們竟借著此事,來激起自己向上的誌氣,這種溫情,又有誰能想像是由冷酷毒辣的"冷穀雙木"心中發出?


    一時之間,他心中既是感激,又是高興、卻又有淡淡一絲惶恐,不知道"愚笨"的自己,能不能學得那些新奇的知識?


    "冷穀雙木"對望一眼,冷寒竹道:"這種比試的方法,你可願意接受?"裴玨掩飾著自己心中的各種情感,因為他也還不願在這兩位怪人麵前,表露自己的感激與欣喜。


    是以他隻是緩緩道:"好!"


    但僅是這短短一字,卻已有著許多情感流露。


    冷枯木雙臂一伸,身形立起,冷冷道:"那麽你從此以後便要跟著我們走了。"裴玨頷首道:"在下知道!"


    冷寒竹道:"浪莽山莊之中,你還有什麽事需要料理的麽?"裴玨孤身漂泊,無牽無掛,本待說:"沒有!"但他轉念一想,想起了吳鳴世與檀文琪關切的目光,便抱拳道:"那麽便請兩位在此稍侯,在下去去就來。"他急步奔去,"冷穀雙木"望著他的身影,麵上方自露出一絲溫情的笑容,像是突地被春風融化了的冰河。


    冷枯木微笑道:"我總覺得近來我們實在太寂寞了些,帶著這孩子走,實在不錯。他無牽無掛,又是個男孩,文琪雖然是個好孩子,隻可惜顧忌大多了。"冷寒竹亦自微微一笑,道:"不但如此,我們還可以將他自那神手戰飛的陰謀中救出。你且想想,他們將這樣一個少年推出來做江南盟主,這其中豈會沒有陰謀?我看這孩子是個可造之才,跟著我們,必定可以學會很多。"冷枯木凝思半晌道:"其實若論這孩子的生性,和待人處世的方法,他做起綠林盟主來,實在比別人都好得多。"冷寒竹長歎道:"隻是他太善良了些,怎比得過那些人的奸狡!"冷枯木突地一笑,道:"你可知道,有許多詭計與陰謀,對別人也許有用;但是在仁慈與善良麵前,反而會一籌莫展!這就像……這就像……"他語聲微頓,似乎極力在思索著一個恰當的比喻。


    冷寒竹微笑道:"這就像冰雪遇著太陽一樣,是麽?"冷枯木微笑著頷首道:"正是,正是,這就像冰雪遇著太陽一樣。"他忽然想到自己弟兄兩人,遇著裴玨,不也是被這少年將自己冰冷的心腸融化的麽?他麵上的笑,不禁更顯著了。


    這兄弟兩人在無人時的談話,與有人時的言語實大不相同,隻可惜裴玨已自去遠,根本聽不到了。


    他大步而行,滿懷興奮,想到有那麽多新的知識與技能,不久使要填滿他對知識的饑渴,他腳下不禁像生了翅膀一樣,越走越是輕快。五月裏的晚風在他感覺中是那麽清新,所有不愉快的事,都似乎漸漸變得淡了,終於像一縷輕煙般,被晚風吹散。


    對於悲哀、不幸與仇恨,他特別容易忘懷,這或許因為他還年輕,又有著一顆樂觀、善良而仁慈的心。


    他悄悄走入了"浪莽山莊",令他驚異的是,莊門外雜亂的車馬,此刻竟都著了魔似的安靜,大廳的門前,又擁擠著那麽些人。他奇怪,不知道這大廳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不幸的變故。


    就在他心中方自有一絲不幸的感覺升起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檀文琪的語聲,他雖是寬容而忍耐的,但檀文琪那些無情言語,卻像是無數根尖針,一根根血淋淋地插在他心裏!


    於是,他茫然走入了大廳。


    此刻,他茫然站在大廳裏,隻覺自己的情感平生第一次真正地被別人傷害了——因為愛情刺傷人心,遠比其他任何事都來得容易——這種內心的創痛,和方才他對自身的悲哀又絕不同——雖然這兩種俱都是刻骨銘心的痛苦。


    群豪自然不會知道他內心的情感,隻是眼睜睜地望著他,望著他顫抖著的嘴唇,期待他說出究竟是"勝了"?抑或是"敗了"!這種期待的心情,在向一啼、戰飛等人心裏,自然更加急切。


    "勝了?……敗了……"


    裴玨目光一轉,望見了這些人麵上的急切,在他心底深處,突然從來未有地泛起一陣對人類輕蔑與譏嘲。


    "大約三年之內,你們還不會知道。"


    眾人一愕,隻聽裴玨又自木然接口道:"因為我也不知道!"腳步移動,似乎要轉身走出門外。


    "神手"戰飛,"金雞"向一啼,"七巧迫魂"那飛虹齊地大喝一聲,他們簡短而急促地問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裴玨簡短而緩慢地告訴了他們,因為他認為,經過了這次奇異的賭注後,這些人都有權知道——他是公正的。


    一時之間,滿廳中的人,全部呆了!他們的賭注雖然奇異,但這種比試勝負的方法,卻更奇妙。


    眾人麵麵相覷,誰都不知該如何處理此事。


    "龍形八掌"濃眉微皺,望了望桌上的賭注,又望了望懷中的愛女,幹咳一聲,沉聲道:"既然如此,不如將這賭約取消了吧!桌上的那些銀子,就算作我送與戰莊主的門下好了。"他又望了望裴玨,緩緩道:"你那種奇怪的比試,不如也取消了吧!與我一起……"裴玨麵容木然,緩緩截口道:"一言既出,無法取消了!""神手"戰飛目光一轉,望到檀明懷中的檀文琪時,他的眼神突地變得蛇一般的狠毒與殘酷,沉聲道:"正是,一言既出,怎可自悔!"向一啼、那飛虹交換了一個眼色,齊聲道:"正是,萬萬反悔不得"龍形八掌"麵容微變,吳鳴世卻與裴玨低語起來!群豪又複騷亂。紛紛議論之聲,有如雷鳴。"七巧追魂,那飛虹沉思半晌,突地朗聲說道:"勝負未分之前,賭約中的珍寶,財物與字據,卻應交與一人收存,誰也不得妄動。"他目光斜瞟向一啼一眼,又道:"便連賭約中那十八位兄弟,也不能隨意走動,必需與珍寶財物,同被監視,直到勝負分出之後。"他抱拳四揖,大聲道:"各位朋友,在下這個意見,可算公平麽?"群豪又是一陣私語,有的便保持緘默,有的大聲道:"如此賭法,才有意思!"有的大聲道:"這可算得是最最公平的意見了。"又有人間::隻是這些珍寶之物,應當置於何處呢?""七巧追魂"目光又自一轉,突地望見默然端坐的東方五兄弟,立刻朗聲說道:"東方鐵昆仲威震江湖,飛靈堡更是武林聖地之一,東方老堡主威震天下,他五位其中誰也有賭注,但隻是隨意遊戲而已,這些賭注置於飛靈堡,也算得是最安全而公平了,各位可說是麽?"他不問檀明、戰飛等人,而去問滿廳群豪,因為他深知眾意所歸,即使不同,這些人便也無法反對了。


    群豪果真哄然傳議,東方五兄弟長身而起,似待謝絕,但望了興奮中的武林群豪,隻得微一拱手,無言地承受下來。


    "神手"戰飛此刻仍是矛盾已極,他不禁暗算自己當真是在作繭自縛,但事已至此,他雙掌一拍,朗聲道:"如此說來,那麽這位檀姑娘又當怎地?""龍形八掌"麵色一變,沉聲道:"她年紀尚輕,方才胡亂所說的話,算不得準的。""神手"戰飛麵容一沉,冷冷道:"她既是胡亂說話,檀老鏢頭方才為何不加阻止?難道是因為檀老鏢頭方才有勝算在握,而此刻已無把握,是以便想推賴了麽?""龍形八掌"檀明大怒道:"數十年來,尚無一人敢對老夫如此說話,戰莊主,你莫要忘了老夫對你的客氣。"方才戰飛的言語,實已說出了他的心意,這武林一代大豪在無言可對的情況下,惱羞成怒,意以威力壓起人來。


    "快馬神刀"龔清洋,"八卦掌"柳輝,身形丫動,已站在他身側。


    "神手"戰飛仰夭笑道:"客氣,客氣……哈哈,嘿嘿,各位可曾聽到這位仁義為先,一諾千金的檀老鏢頭,方才所說的是什麽話麽?"群豪輕動聲中,立刻便響起一片饑嘲、冷笑,要知今日來到此間的,大多俱是綠林豪士,自然與"龍形八掌"檀明,站在敵對地方。檀明是何等人物,又何嚐不知道此間的情勢。


    他濃眉皺處,方待答話,哪知向一啼、那飛虹又齊地大喝一聲:"裴兄留步!"原來裴玨在哄亂聲中,略微與吳嗚世傾訴了一些心事,自覺在此間已無留戀,便俏然轉身,走向廳問。


    向一啼鐵拐"當"地一點,身形展處,擋住了他的去路。


    裴玨冷冷道:"你這是要做什麽?"他生性雖然寬容,但也未忘向一啼那一拳之恨,隻是他極力想使自己淡忘此事而已。


    "金雞"向一啼此時此刻,神情已不敢露出不恭之色,微一呻吟,竟抱拳一指,朗聲道:"閣下若是走了,在下等怎能知道勝負如何?"裴玨冷冷道:"我若是不走,又怎能分得出勝負?"向一啼呆了一呆,裴玨已自他身旁悄然走出門外,隻有一"陣緩慢而清晰的語聲,自門外傳來。"勝負分出後,你們自會得到訊息。"這其問自然有人要去阻攔,但"神手"戰飛卻厲聲喝道:"誰敢對盟主無禮?"他喝聲雖然威嚴堂皇,其實心裏卻是恨不得裴玨早走。


    "金雞"向一啼呆了半晌,突地大聲道:"無論如何,我總要差人去跟著他的行蹤的!""七巧追魂"那飛虹道:"正是,小弟也有此意。""神手"戰飛沉吟半晌,道:"既是如此,不如你我各派一人跟隨於他,也好早些知道勝負。"他轉首以目光去詢問東方兄弟的意見,他兄弟五人隻是淡淡地微微頷首,但"神手"戰飛見到他兄弟並未站在檀明身邊,心中大定,冷冷道:"檀老鏢頭意下如何?"檀明冷笑一聲,沉聲道:"你言語如此傲慢,當真以為老夫已在你勢力之下了麽?""神手"戰飛仰天大笑道:"在下雖不敢有此意,但目前情況,卻似已如此!""龍形八掌"檀明目光一轉,亦自仰天大笑起來,大笑著道:"老夫走南闖北,數十年行走江湖,今日難道會毫無準備地來到你這浪莽山莊麽?"他笑聲方起,戰飛笑聲立頓,隻見"龍形八掌"語聲頓起,目中精芒閃動,厲聲道:"戰飛你今日如何將老夫迎人莊來,使得如何將老夫恭送出去,否則老夫便要你這浪莽山莊血流成河,化為瓦礫!"這稱雄一世的武林大豪,方才雖以詢憫長者的姿態出現,但此刻語聲骼然,擲地成聲,神態威狂無儔,的確有其懾人的威力!


    "神手"戰飛麵寒如水!


    院外人影閃動!


    東方五兄弟緩緩長身而起。


    大廳中又複靜寂如死,不知有多少隻手掌,已悄悄握在腰畔的劍鞘之上。這其間隻有"七巧童子"吳鳴世微微一笑,乘亂中飄然而去!


    "龍形八掌"檀明懷抱著被他點中"黑甜睡穴",已經沉沉睡去的愛女,目光冰冷地望著麵前的人群,將滿廳中這數百個草莽群豪,似乎俱都未曾看在眼裏。他冰冷的目光,隻有偶爾投落在他愛女嬌容上時,才微微現出柔和之意;他雄壯的身軀,雖然經過這許多年的歲月消磨,仍然有如銅澆鐵鑄,誰也猜不透在這筆挺得有如標槍般的軀體內,究竟有多少潛力?


    "神手"戰飛麵容陰沉,但目光中卻已明顯地露出,他心中正在思考著一件重大的決定,是"戰"?是"飛"?他沒有決定前,誰也不知道。


    "神手"戰飛麵上雖鎮靜,心中卻起伏不定,暗暗忖道:"今日之勢,敵寡我眾,那東方兄弟雖然站在他身後,卻未見會全力助他。我如能將龍形八掌在今日一戰中殺死,那麽我便毋庸再借旁人之力,便隱可成為江南之盟主,飛龍鏢局也勢必瓦解,何況我今日殺他,正有著極好的借口,教天下武林同道,都無法非難於我。今日我若遲疑,再要尋得如此機會,隻怕已是難如登天了。"他雙掌漸漸握緊,目光漸漸犀利,但轉念一想,卻又不禁忖道:"但直到此刻,這龍形八掌神態仍如此鎮定,他武功縱然高強,麵對著這許多敵手,以及院外的強弓硬弩,亦是難操暗算,莫非他真的是有備而來,在莊外早有人馬埋伏?"他雙掌漸漸鬆開,目光也淡淡黯淡,接著又自忖道:"江湖傳言,龍形八掌武功之深,深不可測,即使他今日命喪此地,他若存心與我同歸於盡,我隻怕也難逃毒手!"轉念至此,他鬥誌更喪,方待以言語轉回局勢,哪知就在他言語將說未說,還未出口之時……那邊"七巧追魂"那飛虹目光移動,一麵蓄勢待敵,一麵觀察情勢,一麵在心中暗地思忖道:"今日之勢,看來雖是神手戰飛估強,但龍形八掌亦自不弱,是以僵持至此,戰飛仍不敢妄動,為的是既怕龍形八掌有著埋伏,又怕龍形八掌,以深不可測的武功,在勢不兩立的情況下,與他同歸於盡。但是我呢?我實力全都沒有放在此處,對方的目標亦不在我,我隨時都可乘亂而走。"一念至此,心中冷笑:"既是如此,我何不挑起戰端,讓他們殺得落花流水?無論誰勝誰負,對我而言,俱是有百利而無一害!"他目光中突地現出了殺機,心中也已下了決定。


    "龍形八掌"檀明一手環持愛女,一手看似隨意垂下,實已滿蘊真力,目光堅定得有如岩石,思潮卻有如岩邊的浪花。


    這威猛的老人亦在心中暗暗忖道:"今日之事,我算來算去,神手戰飛決不敢在此地妄動於我,因為此人心機頗深;也不願成為武林中的罪人!是以絕不敢妄做禍首,何況又有東方五劍與我共來?這兄弟五人年紀雖輕,但出身武林世家,又各得真傳,武功不弱,在武林中實有舉足輕重之勢。"暗歎一聲,接著忖道:"但此時此刻,情勢卻大不相同,他已找著了極好的借口,又挑起了眾怒,看來我原先的打算已經錯了!隻怪我未曾準備,便隨意孤身而來,此刻雖然以言語嚇住了戰飛,但卻怎能嚇得住七巧追魂,那飛虹與金雞向一啼呢?他兩人在此情況之中,坐收漁人之利,自然是希望我們大殺一場的!"他悄然轉目望了身旁的"快馬神刀"龔清洋與"八卦掌"柳輝一眼,又自接著暗忖道:"這兩人雖然不是庸才,而且忠心於我,但武功卻非好手,今日於我,井無幫助,憑我一人之武功,今日殺出此間,雖然絕非問題,但……"他又垂首望了望懷中的愛女,檀文琪的鼻息沉沉,睡得正熟,蒼白的麵容,也已泛出了嫣紅的顏色。


    檀明不禁暗歎道:"但是這孩子……唉,若非這孩子,我既不會來江南,也不會落人此刻的局麵!"目光一轉,凜然忖道:"此刻看來,那飛虹已有出手挑起戰端之意,流血已在目前!嗯,有了!戰端一起,我便憐琪兒交給東方兄弟,讓他們不得出手保護於她。哼哼,此間之人,隻怕還沒有一人願意招惹飛靈堡的!"就在:神手"戰飛妄想轉回局勢的言語將說未說,還未出口之際……"七巧追魂"那飛虹突地冷笑一聲,大喝道:"眾家兄弟,還不快將這滿口仁義,滿心奸詐之老匹夫除去,為我戰大哥出一口惡氣!"他巧妙而輕易地,將這筆帳又劃在戰飛頭上。


    "神手"戰飛心頭一凜,刹那間大亂已起,叱吒聲,拔劍聲,推倒桌椅聲,杯盞粉碎聲……還有人大喝道:"堵住門戶,莫教點子扯活!""七巧追魂"大喝過後,手掌立揚,三道烏光,閃電般擊向"八卦掌"柳輝!


    幾乎就在他動手的同一刹那,"金雞"向一啼鐵拐一點,呼地一杖,帶著勁風向"快馬神刀"龔清洋當頭擊下!


    這兩人避重就輕,分作兩對,廝殺起來!卻將"龍形八掌"檀明,留下給"神手"戰飛了。


    也在這同一刹那,"龍形八掌"劍眉一剔,霍然轉身,將懷中的愛女,推在東方震手裏,沉聲道:"老夫將小女交與世兄們了!"不待答話,手掌反揮,擊落了三枚亂飛來的袖箭。


    東方震愣了一愣,暖玉溫香已自人懷。


    東方鐵劍眉微皺,沉聲道:"老三好生照顧著檀姑娘,今日之戰,隻怕我兄弟也不得不出手了!"這話聲傳入"龍形八掌"耳裏,他精神一震,雙臂一張,大喝道:"檀明在此,誰敢前來動手!戰飛!戰飛在哪裏?"這一聲大喝,當真有如天外霹靂,大廳中數百豪士,隻覺耳畔"嗡嗡"作響,竟無一人敢妄自出手的!


    "神手"戰飛暗歎一聲,對"七巧追魂"已恨入刺骨。隻見他雖在與"八卦掌"柳輝動手,但招式鬆懈,顯見未使出全身功力,而且步履之間,漸漸向門窗處移動,戰飛目光動處,切齒道:"好個那飛虹,你挑起戰端,竟要溜走了!"拔了折扇、重重擲在地上,雷聲大喝道:"各位兄弟,今日一戰,事關江南同道成敗,江南同盟,誰也不得先走。好朋友隻要把住門窗,便是幫了戰某的大忙,院外的弟兄聽了!廳中無論是誰掠出,立刻將之亂箭殺死!"大喝聲中,他已甩去長衫,牙關一咬,向"龍形八掌"撲去,他已決定心意,今日無論成敗,也要將"七巧追魂"拖在一起。


    "七巧追魂"那飛虹耳中聽到他的喝聲,心頭已在暗暗發慌,揚手劈出一掌,暗忖道:"看來戰飛是要與我並肩了!"思忖之間,招式一緩,"八卦掌"柳輝低叱一聲,身形展動,閃電般擊出四掌!


    "七巧追魂"心頭一驚,閃身錯步,後退三尺,突地身形一縮,逼進"八卦掌"懷裏。要知柳輝仗以成名的"八卦掌"法,乃是大開大閻的正宗招式,"七巧追魂"此刻以巧勝直,以柔克剛,竟恰好成了"八卦掌"的克星。


    勢,仍是銳不可當。


    "快馬神刀"武功本不高,此刻失了右手,又無兵刃,數招過後,已是險象環生;隻覺身前身後,上下左右,俱是這"金雞"向一啼的拐風杖影,宛如無數座高山,將他壓在中央。


    再過數招,他甚至連招架都無法招架了!仗著身形的問動,雖仍可勉強支持,但刹那之間,便是粉身碎骨之禍,已成不可避免之事,隻見他麵色赤紅,呼吸急促,滿頭汗珠,更是早已涔涔而落。


    廳中之人雖多,但在這一時之間,卻仍是隻有這六人動手。


    廳中桌椅,早已推倒,有的被拋出窗外,有的狼藉地推在四側,滿廳群豪,有的手持刀劍,在一旁掠戰,有的站在桌椅窗把上,堵塞著門戶,隻要"神手"戰飛,"金雞"向一啼,"七巧追魂"那飛虹這三人之中,有任何一個露出敗象,便不知要有多少人立刻出手!


    那九條錦衣大漢,一雞尾丸兄弟,以及戰飛門下的丸條黑衣大奴,井肩擠在大廳中的一個角落裏,這十八人似乎知道自己已成了"賭注",已是身不由己,是以並無一人有絲毫出手之意——自然,此時此刻,這十八人出手與否,與戰局亦無絲毫之影響。


    數百道目光最注意的,自然還是"龍形八掌"檀明與"神手、戰飛這一對,因為他們的勝負,不但要影響到今日之戰,而且必將影響到天下武林,這一戰之成敗勝負,實是深深關係著今後天下武林的大局。"神手"戰飛未與檀明交手之前,便已先存了三分畏懼之心。要知"龍形八掌"以掌法成名,少年間便崛起江湖,至今垂三十餘年,聲名之盛,一時無兩,他親自與人動手的次數並不多,但卻未嚐敗過一次,而"神手"戰飛雖已成名頗久,與之相比,卻仍不過是後輩而已。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便使得"神手"戰飛不由自主地"長了他人誌氣,滅了自己威風"。但這草莽大豪卻已有不知多少次的交手經驗,將這份畏懼隱藏起來,他隻是份外地加了幾分謹慎,暫時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是以兩人甫一交手,"神手"戰飛便以嚴密的守勢,護住全身,但是數十道掌風,裹著一個紫色的人影,當真可稱是滴水難入。"龍形八掌"身形飄動,掌勢輕靈,他高大的身材,竟有著出奇地靈巧,但掌勢間的力道:卻遠不如"神手"戰飛想象中的雄渾沉重,招式間的變化,也遠不如神手意念中的犀利奇詭。這武林大豪的掌法,僅僅不過隻占了"輕靈"兩字而已。這實是大出戰飛意料之外,也大出群豪之外。隻見這兩條身影遊離閃動,雖然甚是好看,但卻未有一招真正的接觸——那種在群豪意念間必有的、驚心動魄的接觸。"盛名之下的龍形八掌,難道隻是徒擁虛名而已麽?""神手"戰飛心念一轉,膽氣驟盛,沉腰坐馬,雙掌驀地翻出,左掌在前,右掌在後,但掌到中途右掌卻忽地自左掌下穿出,呼地一股掌風,拍向檀明右下肋臍下二寸間的氣門"商曲大穴"。這一掌不但力道威猛,而且時間、部位、變化,俱是上乘之作,正是"神手"戰飛得意掌法"風萍掌"中的煞著。原來戰飛之掌法,亦是本著江南武功源流,以輕靈變化為主,隻是他稟賦極高,是以掌力亦極沉厚。"龍形八掌"檀明身形一轉,斜飄數尺,竟似不敢擋其鋒銳,戰飛大喝一聲,連環進步,左掌直劈,右掌橫切,刷刷又自拍出兩掌,"弱水雙萍",分擊檀明"分水"、"肩井"二穴。檀明身軀一擰,的溜溜轉至戰飛右側,須發飄動,並指如劍,輕點戰飛右乳之上一寸六分間的"上血海穴"。這一招雖也是連招帶打的妙著,但卻仍似不敢正麵交手。"神手"戰飛膽氣更盛,雄心大起,擰腰甩手,掌風如山,竟施出"大摔碑手"這種以硬打硬,以強打強的招式。"龍形八掌"曲時縮手,胸腹一吸,"唰"地,又自後退三尺!這三招一過,群豪不禁震天般喝起彩來。有人看得興高采烈,竟放聲大呼道:"戰兒子硬是要得!"原來此人正是川中的獨行大盜"巴山虎"黃大斧。他早已看得技癢,恨不得自己下去與這徒有虛名的"龍形八掌"過過手,以自己大殺大砍的招式,將檀明逼得滿廳亂竄。


    按劍而立的東方兄弟,各自交換了一個眼色,素性不再去看這一對交手,似乎是對"龍形八掌"檀明甚為失望,又似乎是明知"龍形八掌,已自穩操勝算,早以再也不需看了。東方劍目光動處,輕聲道:"龔清洋隻怕已不行了,我去代他接下來!"東方鐵輕輕搖頭,耳語道:"今日之局,切切不可輕舉妄動,免得引起混亂。你看檀大叔此刻明明可以在數招之內解決神手戰飛,但他老人家也不敢施展出真實武功,就是怕戰飛敗了,這些人便要一起出手,那時戰局一敗,不但死傷必多,就連檀大叔這種武功,都未見能全身而退,何況你我!"東方劍微一沉吟,輕輕道:"難道他的武功,比你我還高?"東方鐵冷"哼"一聲,輕輕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測,與人過手,從未施出全力,就連爹爹都看不出他真實武功的深淺!"語聲頓處,目光一轉,輕輕又道:"你看他以這一招脫袍撿甲避開戰飛一著搶攻的身法,與普通身法可有什麽不同之法?"東方劍微一思索,道:"看來似乎沒有什麽兩樣,隻是仿佛比別人輕快得多!"東方鐵微微一笑,道:"聽說你近年武功大有進境。但你眼光、經驗,畢竟還是差得多!你竟看不出他在這一招普通下乘的招式中,已參合了最最上乘的武功移形換位麽!能將上乘武功參合到下乘武功作用,而又用得如此不著痕跡,天衣無縫的,普天之下,隻怕隻有他一人了!"東方劍麵上微現驚奇之色,直著兩眼,忍不住又自問道:"如此說法,他難道是天下武功第一麽?"東方鐵搖頭道:"我並未說他武功天下第一,隻是單指這一項成就而言,普天之下,海內海外,武功高過他的人,雖有不少,但卻無人研究這種將上乘武功隱藏於下乘招式之中的功夫,因此彼此之間的處境不同……"語聲未了,站在他身旁的東方震卻突地冷冷截口道:"這種作偽的功夫,不學也罷!"東方鐵含笑望了他三弟一眼,又望了望他三弟懷中的檀文琪,雙目之中,突地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口中深應道:"三弟,你言語中以後切切不可輕慢了武林前輩!"這出自名門、鋒芒初露的兄弟三人私語之間,"快馬神刀"龔清洋右肩已被向一啼鐵拐掃中。


    他忍痛輕呼一聲,仍然掙紮地苦鬥下去。


    東方劍劍眉微剔,沉聲道:"再遲刹那,龔清洋便要遭那金雞向一啼的毒手了!"東方鐵輕歎一聲,緩緩道:"看來我兄弟隻有出手了,無論情勢如何,我們總不能眼見龔清洋死在別人的手下!"站在他身後的東方湖早已不耐,此刻聽到他大哥的言"語,精神不覺一振,東方劍亦自興奮他說道:"若要出手,事不宜遲。"東方鐵麵色一沉,劍眉軒動,沉聲道:"上!""上"字之聲未落,一陣"嗆嘟"龍吟之聲已自響起。


    劍光繚繞,劍氣森森,東方鐵、東方劍、東方江、東方湖,兄弟四人,一起拔出劍來!


    左麵角落間,另十餘大漢,身形展動,各持刀劍,躍了出來!


    右麵角落裏,亦有十數道寒光暴長!


    "巴山虎"黃大斧環眼一張,反手自腰間拔出一柄擯鎮巨斧。


    "龍形八掌"目光閃動,見到混亂之局,已成了不可避免之勢,突地一聲清嘯,雙掌一撇。


    "神手"戰飛一招"雙撞手"方自擊出,隻見檀明雙掌已自迎來;掌鳳之強烈,無與倫比。他心中不禁暗道一聲:"不好!"在這刹那之間,他恍然知道了檀明方才不過隻是做作而已,隻是他知道得卻已嫌太遲了。


    "啪"地一聲,四掌相交,"神手"戰飛隻覺全身一震,再也站不穩身形,竟被檀明這一掌震得橫飛五尺!


    他連退數尺,雖然站穩了身形,但嘴角卻已有一絲鮮血流出,眼見檀明已乘勢撲來,自己體內卻已氣血翻湧,隻怕再也接不住他一招了!


    "金雞"向一啼鐵拐縱橫,亦是在刹那之間,便可將"快馬神刀"龔清洋斃在手下。


    東方兄弟閃身而出。


    群豪各持刀劍,群湧而上。


    突地!


    莊院外響起一陣馬躥奔騰之聲,一個嘹亮的聲音大喊道:"總鏢頭,兄弟們已全都來了,你老可曾出事?可要我們進來麽?"這呼喝之聲中氣彌足,一個字一個字地傳送進來,滿廳群豪,心頭俱都為之一震。


    "神手"戰飛暗歎一聲,忖道:"不出我之所料!檀明果有準備!"東方兄弟心中暗忖:"想不到檀大叔行事竟這般謹慎,今日竟是有備而來,看來我兄弟四人是毋需出手的了。""龍形八掌"心中卻不禁大奇!


    "是誰來了?我此來根本未曾通知江南的鏢局,這口音也生疏得很!"當然,他表麵上自不會有絲毫驚奇之色露出!


    滿廳群豪的身形,此刻俱像是冰雪一般地凝給了起來,誰都再也不敢妄自出手。


    隻見莊外馬蹄之聲,往複奔騰,也不知來了多少人,也不知來了多少匹馬。蹄聲中,偶而還夾雜著幾聲中氣極足的叱吒之聲,顯見今日"飛龍鏢局"派來此間的人,身手俱都不弱!"龍形八掌"目光如劍,四下一轉,群豪竟無一人敢接觸他這種銳利的目光,齊都垂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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